【大咖力作荐读】海南‖蔡旭：2023蔡旭散文诗月历（下，六章）

饮水不忘掘井人。我站在它的面前，不禁想起南越王，想起这位岭南人文的始祖。

他的恩泽，将与这口古井的泉水一起，在世间及我们的心里，永远流传。

——蔡旭

2023蔡旭散文诗月历（下， 6章）

海南 蔡旭

到澳门看发财树

我跟着许多游客，涌到澳门永利大酒店看发财树。

其实去看发财树的人，不都是想发财。

即使想发财，也不是去看了这棵树就能成功的。

许多人同我一样，只是去看一看这棵树。

这棵树太出名了，似乎不来看它，就不算到过澳门一样。

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它，每小时它只是亮相一次。

音乐声起，盖子缓缓打开，在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欢呼声潮水般升起。

一棵巨大的树，也从谷底升起。

一会金光闪耀，一会红光弥漫。

随着它不断高升，闪光的色彩不断变幻，银色，绿色，又红色，金色。

代表财富以及愿望与梦幻的树，在音乐与欢呼的高潮中到达顶点。

精致的道具，绚丽的声光，壮观的场景，令人震撼不已。

森林般举起的手机，刷刷声把照片拍下来，把视频录下来。

还有人转过身，把自己的正面与树的光芒拍到了一起。

在人们的满足或惋惜声中，发财树缓缓地降了下去，直到盖子又合了上来。

只有五分钟的光景，发财树出现又消失了。

毕竟见过了。我感到欣慰。

不管它是不是代表梦想或憧憬，更不管它能不能给人以暗示或激励。

这都是次要的。

这么光芒四射的美好的场景，尽管只能给我片刻的欢愉，也足以把它录进心底了。

而且，很久也不会忘记。

（2023 年 7 月 ）

南越王亲掘的越王井

那时候，南越王赵佗在当龙川县令。

在他的居所院里，掘了这口井。

往事已越2200多年，他当年旧居地面上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无踪无影。

只有这口井还在，成了南越王在此地唯一完整的真迹。

它是岭南打井最早的记录，可称岭南第一井。

我看到这口隐身地下的深井，穿过2200多年的日子坐到现在。

暴雨洪水毁不了它，战火硝烟烧不到它，流逝的光阴湮没不了它。

我想，这样清澈的井水，是不会放弃的。

这样甘甜的泉水，是不会抛弃的。

这样源远流长的好水，是不会自弃的。

这样饱含南越王的恩泽的宝水，是不会断流的。

一直供人饮，一直有人修。在唐乾符五年、清乾隆二十三年，都有修整的记载。

它日夜兼程，流过2200多个春秋，一直水盈不竭。

它历经坎坷，翻过成千上万次挫折，依然清澈甘甜。

它是一座纪念碑，是南越王惠民功绩的见证。

它是一本经典，把佗城的千秋荣耀让人捧读。

饮水不忘掘井人。我站在它的面前，不禁想起南越王，想起这位岭南人文的始祖。

他的恩泽，将与这口古井的泉水一起，在世间及我们的心里，永远流传。

（2023年8月）

在新会梁启超故居书房

新会茶坑村梁启超故居，我来过三次了，但总记不住是一间怎样的房子。

我只记住了他的书房。

见到他正坐在书房里写作。这是一座腊像，不过真的很像。

背靠贴墙的书柜，面对着一张白纸，挥着一支毛笔，他正在奋笔疾书。

我看不到他在写什么。

他写的东西太多了，当然是我无法在场看到的。

他写过148卷1000多万字的《饮冰室全集》。

是他第一个在文章中写下“中华民族”，这个我们引以为豪的提法。

我们常用的“组织”“干部”“经济”这些词语，也是他从外国引进的。

那篇在时空中激荡了100年的《少年中国说》，就是他呕心沥血喊出来的。

一个近代著名的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文学家，如今就坐在我的面前，奋笔疾书。

我看不到他在写什么，又似乎知道他在写着什么。

他毕其一生，写的不就是“中心思想就是爱国，一贯主张就是爱国”吗？

我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默默地想着。

看得心潮澎湃，想得热血沸腾。

于是有了一张同他的合影。尽管只是同腊像的合影。

吸得他的书房一丝气息，沾得他的笔下一滴墨意——

也就不虚此行了。

（2023年9月）

北极熊爬雪山

两只北极熊，出现在雪山上。

白茫茫的背景中，一大一小两点黑影。

熊妈妈带着熊孩子，朝山顶艰难地向上爬行。

雪山上没有路，雪山上又到处都是路，到处都是滑溜的路。

一脚踩下，雪块就成片地崩下来。

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即使再小心，也很难避免不跌倒。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熊妈妈终于攀上了山顶。

熊孩子紧紧地追着，又总是追不上。

妈妈也没有办法拉它一把呀。自己的路，总得自己去走。

眼看快要接近了，小熊后腿一滑，却掉到了山下。

只得重新往上爬。不料快爬上了，却又滑了下来。

再爬上，再跌下。又爬上，又跌下。

不知跌了多少次，也不知爬了多少回。

妈妈焦急地在山顶走来走去，急也没有用。

终于，这一次就差几步就到山顶了，谁知一滑，却滑到了谷底。

抬头望，天越来越高，山顶越来越远了。

路，到了绝地；身，到了绝境；心，到了绝望。

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放弃了，就要与妈妈生离死别，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不放弃，也许能九死一生，才会有一线希望。

小熊不声不响，不说不喊，重新开始了更艰难的跋涉。

既不知道累，也已忘记了饿。只是下定了决心，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登。

一个小黑点慢慢地向上移动，向着那个大黑点不断靠近。

用力再用力，小心再小心。这一次，两个黑点在山顶上抱成了一团。

是呀，世间会有多少绝路、绝地、绝处、绝境、绝迹、绝望？

不过，也可能绝处逢生，创出绝响、绝唱、绝技、绝艺、绝色、绝妙。

就看你怎么想，怎么做。

熊妈妈没有说，熊孩子却知道了。

（2023年10月）

同老街相认

回到久别的故乡，友人说要带我走走新区。

让我看一个小镇，怎么变成一座日新月异的城市。

我用一个手势暂停，说要去同不用导航的老街相认。

心中收藏着它的密码，我闭着眼也不会迷路。

四条老街围出了一个古镇，数不清的小巷构造了它的脉络。

本来20分钟就可走完的路，却令双脚转了两个小时。

穿过小学时离校最近的那条小巷。

登上中学时晨跑那段海滨的大堤。

走进坚守岗位的老鱼行，呼吸熟悉的腥风海味。

伫足早已关门的旧书店，追寻永不消逝的书香。

擦肩而过都是陌生人，出口成章的乡音仍是旧时的味道。

街道两旁还是旧骑楼，星星点点的小铺照样充满着生机。

老街显然不认得我了，毕竟我外出已好几十年。

我却如数家珍地记得它，我在梦中已回来过千百次。

新区一定很好，它会让人看到美好的现在。

老街更是最爱，它可让我回到难忘的童年。

（2023年11月）

自证活着这么难

岳母97岁了，在努力地活着。

可是，却无法证明这一点。

已退休40多年，和我们一起住在外地的城市。

近日接到原地社保局通知，退休金已经停发，因为没有收到她健在的认证。

以前需要填表邮寄。拍好一张手捧当天报纸的照片，我跑居委会再跑街道办签字盖章。

尽管也不容易，但尽力还可办到。

现在社会进步了，无须寄表，在手机上就能远程认证。

可是先得拍视频。难就难在拍视频。

按着要求，一步步拍正面头像，再摇头，再张嘴，再眨眼。

做错一步，就得从头再来。

毕竟她太老了，耳朵、脑子、眼睛都不听指挥。

有时做对三步，有时做对两步，有时只做对一步。

未做完，时间已到了。

一次次重复，二十次三十次五十次重复。

不想放弃，不得不放弃。

终于宣布无效。宣布远远落在了时代的后面。

岳母97岁了，她活生生地健在。

这一点，她自己当然知道。我们后辈也知道。

连居委会、街道办都知道。

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证明。

不知那些设计这些复杂的认证程序的人，他们当然不是老人——

会知道吗？

（2023年12月）

诗人简介：蔡旭，广东电白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海口晚报》总编辑、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出版散文诗集37部、散文集5部、短论集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