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九华山，亦称小九华山，系安徽黄山余脉。位于衢州城西北18公里衢县九华乡境内，海拔888米，区域面积26平方公里。自古素有“浙西佛教胜地”之誉。
每年都到小九华去拜香，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以往都是全家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当作游玩休闲一样地去走那十里山路，今年没有工作拖累，我一个人去，准备在那千年古刹住几天。
回望只是云海
到九华的汽车太旧，很可能是淘汰的，一路吱吱嘎嘎，扭龙灯一样把我们朝山里送，快到终点的时候，发动机竟然冒烟，我正坐在驾驶座的右边，“哇”地大叫：“停车——”第一个跳下去冲到路边，拍着胸口贴着山崖站着，抱头鼠窜的丑态让全车人笑个半死。其实只是需要给水箱加水，我为自己的表现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跟大家厚颜解嘲说：“热爱生命没有错！”
十里山路，现在开发风景旅游几乎只要步行一半的路程，沿路还有山民美丽精致的轿子在等候，当然，得付钱。我喜欢自己走，虽然不是信女，但上香嘛，多少要体现一点虔诚。
澄澈的天空飘着云朵，一路山花烂漫，一路溪水淙淙，偶尔邂逅的人们在同行中，好象成了一家人，以前来也是这样，难得同路，互相加油，下山以后，你走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前程，谁也还是谁，谁也不用记得谁。生命中其实不过象蒲公英一样，风吹过的时候遂缘飘起，聚就聚了，散就散了，全然不留一丝一毫痕迹。
因为夜里下过雨，山路有些腻滑，大家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只是不断提醒小心，不敢互相搀扶，陡峭的台阶万一失足，搀扶的后果更为可怕。
小九华的菩萨在民间流传里很是灵验。说上山者不能穿真皮鞋，否则必定满脚长泡，不能行走。不过十里山路，谁穿皮鞋不用佛谴我也会说他自找苦吃。但是据说寺内曾经有一大鼓，是因为不信佛的游客一句话而崩裂的。那个游客看善男信女们在寺内虔诚拜香，洗心素斋，觉得不可思议，随口说：“菩萨提倡斋戒，可是却用牛皮大鼓三省晨昏，这样的佛法怎能信服人？”话音刚落，大鼓刹时崩裂。
这样的传说我也不知道真实性如何，不过做姑娘的时候曾与同事一起来过，那时侯年轻，我们跟其他人一样随喜拜香，但是同事却又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句：“嘿嘿，只是玩儿，其实并不相信什么。”下山的途中，同事肚痛难挡，我给她喝水，她感觉水比冰冷，全身簌簌发抖。而那时正是骄阳五月的下午一点多钟，气温高达三十五度以上，我穿着裙子，汗流浃背，她穿着长裤，脸色惨白。一直折腾到山脚，在一农户借了毛衣穿着，还给她装了个火笼烘着，女主人点了香，念念有词地朝山上觐拜，几分钟后，同事状态正常，笑谈风生了。
说着走着喧哗着，一个个累的气喘嘘嘘，每个人恨不得用自己的手搬动自己的脚，头昏眼花地看着两边的山峰好象要压到头上一样。终于到了最高的地势，回头向山下望去，只是一片迷蒙云海，我们已经站在云上。寺庙的飞檐琉璃在目，有人喃喃地念叨：“佛，我来了！”竟然一片肃穆，大家都顿时缄然。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寺庙里传来庄严神秘又似乎虚无缥缈的诵经声，瞬间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还是紫陌红尘
家长事先叫我住宾馆，我却想住在寺内。到了实地，两个地方我都不想住了，宾馆生意不好，卫生也不怎么样，寺庙就跟农家一样，幸好有先见之明，带了床单被套。如果要吃素斋，却是十人一桌，我不习惯。只好到庙外吃，庙外就有饭店，价格很贵，从那一路两排店面前走过，就有一个连一个的声音来招揽，充满拉扯的意味，我只好跟每一个店家分发着笑脸，不太舒畅的感觉。
不过山麂肉非常好吃，很嫩，有些食客说是狗肉冒充的，我也不知道，总之给吃了个盘底朝天。
洗脸洗手拜过香，很多人拥挤着求签，又拥挤着去住持的厢房解签，我不喜欢这样的拜佛形式。信应该无欲无求，这样地迫切，具体到某个愿望，带着一些功利，人繁杂的思绪不会平静下来，佛的清幽也会受到滋扰。休息一会，没有地方去，就到山野里走动。坐在山路边的亭子里，凉风飒爽，一片天高云阔，一片清绿澄朗，这才感到离尘嚣那么远，离神灵如此近。
一个妇女挑砖从山下上来，这是一个健硕的女人，汗水顺着的她的脸一路流到脖子里去，衬衣已经精湿，满面绯红，头发饼块一样结在她的额头。
她在亭子里歇下，鱼一样张嘴喘着粗气，没有兴致的观了我一眼，径自拿出一瓶水，大口地喝着，我看她的喉咙在“咕都”“咕都”的声音里活动。
她只挑十六块砖头。
跟她聊了一下，她是替寺庙挑砖，寺庙近几年一直在修建。挑一趟十六块砖，她只能拿到二块钱的工资，一天她挑四趟，能挣八块钱。“砖头才二毛钱一块，十六块砖三块二。”跟砖头的价格比起来，她并不觉得她的劳动廉价。
每一个游客来的时候，包里鼓鼓囊囊的零食饮料哪个不超过几十百把元钱！
突然间，我无语。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可耻！
或许她觉得我比较和蔼，或许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些情况，她仿佛受到关怀一样，竟然打开话匣，跟我说她上初中的儿子：“很会读书呢！在乡中学，每次考班里的前三名。”她很自豪地这样说。“就是学校收费太贵了。”她叹息，充满遗憾和无奈。
她的丈夫是个小包工头，开山石一年能挣几千块钱，“不过有时拿不到的。”她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桌子都被人家砸烂了，她的丈夫拿不到大包头的工程款，打工的又来要工资。“难啊！”她叹息。
她挑着砖头走了。依旧天高云阔，依旧凉风飒爽，但是其实没有那么清绿澄朗，这里还是紫陌红尘。
叫声妹妹你转头
夜晚的山中，静的有些可怕。这个静，属于何似在人间的静，虚空，虚空，虚空的好象没了自己。庙里只住了和尚和一些老年的善男信女，宾馆里一层楼只有十来个顾客，外加服务员，是几个本地的山妞。
看电视到很晚。很想回家，想家长，想儿子。
其实电视我没怎么看，因为左眼皮被山蜂叮了一下，当时痛的要死，饭店的老板娘给我搽了土菜油，说是祛毒的，很快不痛了，但是眼睛很肿。只好听着电视，给家长和儿子打电话。夜半林涛澎湃，这个响声，不是热闹，却是感觉更加寂寥。电视的声音打在墙壁上产生回音，震荡得我更加孤零。总是被瞌睡虫咬着不放的我，竟然很清醒。人是应该在生活里的，这个山里好象也不是我的所在。平时热烘烘的被窝，老是嫌挤的慌，总是很霸道地把家长挤在床边，现在一个人大大的床，却是左翻身右翻身，只是躺不到一个塌实的位置。人真是犯贱啊！
林涛轰轰地响着，感觉好象江河滚滚奔腾。突然想起这个九华乡，几年前山洪爆发，冲平了六七十户山民，死伤几十人。感觉更是害怕起来，觉得自己别一不留神就长眠于此，那真是太冤枉了。胡思乱想着，终于迷迷糊糊地在林涛动地的轰鸣中睡着了。
醒来到时候，听到小鸟已经在窗外歌唱。
我来了兴致，想去看瀑布，服务员说很远，那里的路线还没有开发。我不管，早晨的山中，云雾缭绕，仙气氤氲，我舍不得清坐在宾馆里，太阳出来就没有这个意境了。我决定一个人去走走。“不要去，一个人不安全！”服务员还是叮咛一句。
我暗笑，我就是走走看，走不到就回头，还能傻到“无柴不下山”的程度？
清晨的露水濡湿了我的鞋子和牛仔裤，山里的早晨太美丽，一片片叶子象一只只清澈的眼睛，还有很多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盛开，山道两边粽箬已经生长得半尺多长，亮晶晶的露珠在箬片上滚动，又颤悠悠地从箬尖上落下。以前五月来的时候，箬子都长得又宽又大了，我就采好多回去，端午节自己包粽子，很香。
渐渐地山道上有了些人，是一些山民挑着一些土产去山外换钱，也有一些往更深的山里去。
远远地有一蓬白色的山蔷薇开得很大，那一种怒放，毒辣地刺激我的眼睛，真叫人惊叹！
我不管不顾地向它走去，其实身边映山红就在开放，黄色的闹阳花也在羞涩地微笑。有些蜥蜴山蛙受到我的惊扰，迅速的逃遁。突然我发现，一个挑着麻袋的男人跟着我，这个发现，让我吓了一跳。这个冷僻的山道上，要是遇到个色狼——天啊，想到这个词，我浑身寒毛直竖。虽然我没有什么“色”，但是这个男人少说也有六十岁，恐怕只是“狼”，未必在意什么“色”的吧。我赶紧从另一条小路上往回拐，希望能摆脱他，回庙里去。
我后悔出来了，这个时候，我应该跟那些善男信女一起，坐在禅房里听和尚做早课的。
急急忙忙地走，心里砰砰地跳，老男人竟然也跟到小路上。而小路却是越走越窄，最后被荆棘挡住了去路！
我站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我听到老男人开口：“叫声妹妹你转头，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走绝路？”
啊？他叫我妹妹，在衢州，叫妹妹（第一平声），是长辈对晚辈女孩的爱称。他以为我要寻短，晕啊，怎么会这样？
我这才回头仔细地看他，是个慈祥的老人，正用他温和的眼光担忧地看着我。
原来他看我不是本地山民打扮，这么早在山垄里走，而这条路的前面是绝壁。怕我有心思想不通，所以他跟上我了。
“眼睛哭的跟桃子一样！”他说我。嘻，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是挑着玉米粒去一个养鸡场。善良的老人。
神仙豆腐
其实住了一夜，我就不想在山里了，但是到了白天，我又挺喜欢在山里闲逛，就这样矛盾地在山里度过了几日。
庙里人不多的时候，我也到住持厢房里去闲扯，但是跟现在这个住持说话没有意味。原来的老住持是江西人，很多年前就很老很老，直到前年圆寂，不知道有没有活到一百岁。老住持会说禅，我每次来都去拜见他，从来不跟他说心事，但是他每句话好象都能对准我的彼时的心境，每次都感到受了菩提圣浴一样心灵静爽。
还是一个人走在山垄里，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在山垄里发现一些豆腐柴。这是一种奇特又普通的植物，它的叶子可以用来做成类似果冻的食物，可以象豆腐一样煮起来吃，也可以象水晶糕一样当冷饮。生长期特长，从三月一直到十一月，都能见到它生机盎然的踪影。在以前穷困的年代，让多少穷人度过灾荒。所以老人们说这是神仙赏赐给人间救命的，所以叫“神仙豆腐”。
这个植物不光能吃，还具有某些药效，它好象真有些神奇，单位里一位老师傅十几年前得了胃癌，后来就吃它，一直到现在还很健康。当然老师傅同时是个很开朗的人，心理因素也很重要。
家的附近烂柯山也有，原来吃的人不多，因为做起来麻烦，它的凝固需要农村柴灶里的柴灰。所以即使做也是偶尔为之。我这个笨人有时歪打正着也会聪明一场，做神仙豆腐的简便绝招就是我研究出来的。我想为什么要柴灰啊？而且柴灰做起来也是碰运气，树叶浆汁和柴灰水的浓淡一定要刚好，稍有差池，不是豆腐老的跟树叶渣一样，就是不能凝固。我觉得柴灰的成分无非钙或碱，珍珠粉或许有此成分呢。一试，果然成了，哈哈，比柴灰操作方便多了，也卫生多了。而且珍珠粉只要很少就行，多了也没关系，照样做的细嫩润滑。不过，烂柯山的豆腐柴也因为这个研究成果快被摘光了，这是我的罪过。
我采了一些叶子，带回宾馆，细细地洗净，细细地搓出浆汁，细细地滤出叶渣。因为一直有心悸早搏的症候，珍珠粉总是随身带着。不要十分钟，一大瓷碗晶莹碧绿的神仙豆腐就做好了，翡翠般的豆腐清冽的汤水，招呼宾馆的顾客和服务员一起来享用，用刀切成薄薄的片状，加入白糖，真正的天然水晶糕，绝对绿色食品，味道怎么说，第一次吃的人一般不喜欢，皱着眉头吃第二次，会觉得别有风味，吃过第三次以后，就馋的心里直想它了——会上瘾的，嘻嘻，有一种很奇妙的无以言表的味觉感受。夏天里，做一盆加了薄荷的神仙豆腐冰在冰箱里，热火朝天的你进了家门第一个愿望就是由口到心到肠胃跟它来个亲密接触！
神仙豆腐确有灵性，它敏感，在调和进珍珠粉后，就不能有轻微的移动，否则就再也不肯凝固。想来即便是神仙吧，对于人间的眷爱和赐予，也还是需要我们小心轻放地细细珍惜纤纤呵护的啊。
作者:陈皮朵娃
陈皮朵娃的公众号：码字客
（图片：陈皮朵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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