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
那是深秋的一天，我带着儿子从乡下婆婆家回来，下了公车，得有一段路才到家，就在这段路拐过弯的一个垃圾筒边上，我看到了它。
它的头上还扎着一个蝴蝶结，红红的蝴蝶结，系在两只耷拉的耳朵中间，艳艳的亮着，很大的一朵，几乎盖过它的身体，而它是孤零零的蜷缩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路口，而且是垃圾桶的旁边。
可怜的小东西，它是被遗弃了！
经常看到有人在路边卖小鸡小鸭，许许多多绒黄绒黄的小生灵被放在一个大塑料盆里，卖主热切地招呼着每一个路过的小孩：“买吧买吧，买回去玩吧！”小生灵稚嫩的形态和叫唤声也吸引着跟他们一样稚嫩的孩子。
后来，又看到有人用笼子关着一只只兔子或刺猬或我叫不出名字的一些小动物在街上叫卖，更加吸引着那些孩子。
许多母亲和父亲停下来满足孩子的要求。
我从来不知道，那些被喜笑颜开地从群体中分离出去的小生灵，它们以后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直到看见它。
它是一只兔子，它小的几乎刚出生，甚至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它的耳朵已经被严重扯伤，细嫩的皮肤满是血印，大概是它遇主不淑，顽劣的儿童还不会体谅到自己快乐之外的痛苦，在它身上练着九阴白骨爪之类的功夫。
我要把它领回家时，儿子都不干：“妈妈它太丑了，而且可能快死了，不要吧！”我说：“是的，它可能快死了，但老天既然让我们发现它，我们就不能不管它了。”儿子撅着嘴：“反正我是不会养它的，你收留的你一个人照看。”我摇摇头，没跟儿子继续这无聊的口舌之争。
我把它头上的蝴蝶结拿掉——这个累赘的美丽只是主人的虚荣——帮它洗了澡，安置在一只大鞋盒里，它冷得嗖嗖发抖，我找出一只冬天穿的卡通棉鞋，让它躺进去，把它放到阳台上晒太阳，，但它还是不停的抖啊抖啊，我用眼药水瓶灌了奶喂它，它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奶汁又从嘴边流了出来。
它真的好小啊，躺在我手心里，就象一只鸟那样的弱动，我的双手能毫不费劲的合包着它，但是它的弱动，又仿佛牵着了我的神经最敏感的末梢。
当晚，还是抱着它去了宠物医院，打了点滴，它才安心地睡去。
它其实是只漂亮的兔子，几天后连儿子都开始喜欢它了。它挺能喝奶的，起初一次能喝一眼药水瓶，后来是三药水瓶，眼睛也睁开了，象红红的玛瑙石一样美丽，儿子伸手去摸它的背，它会回头用嘴舐嘬一下那只爱抚的手。儿子快乐地大叫：“妈妈，兔子会亲我！”喝饱睡足后，它把脑袋趴在卡通鞋的鞋头上，静静地跟儿子一起看电视，耳朵高高竖起，身子微微颤动，玛瑙石似的眼睛神气溜溜地发着光，看上去好象很得意它自己所得到的生活！
我说：“它的眼睛象玛瑙，给它取名叫玛瑙吧。”儿子反对，认为兔子的眼睛象他最喜欢玩的玻璃球，应该叫它玻璃球。我强调玛瑙是珍宝，兔子是生命，所以要象爱珍宝一样爱它，你不能把它等同于玩具。儿子争辩说：“我觉得玻璃球不亚于任何珍宝。”我们俩为兔子起名争执不已，最后是家长——孩子他爸一言定终身，说：“叫玻璃秋。”我知道我们这位家长大多数时候是个泥水匠，只会糊稀泥，而且多半是帮着儿子糊的，我狠砸了他一个卫生球，亏得他还说：“我谁也不帮啊，我这名字可有诗意，是秋天里捡来的眼睛象玻璃球一样美丽的精灵。”
玻璃秋历过劫难后，很珍惜苦尽甘来的日子，它懂事。刚开始，它吃喝拉撒都在那只鞋盒里，睡就爬到卡通鞋里，我每天给它换好几遍卫生纸。后来，它会跑会跳了，拉屎撒尿就没准地方了，光荣记录是两次在我床上撒尿，一次把屎拉在沙发上，家长一不注意坐了一裤子。“唉唉，是我宠极生祸，养而不教人之过。”看我诚惶诚恐，连忙去给家长洗裤子，家长大人有大量，不与计较了，还表示要发挥教师专长，承担起教育玻璃秋的责任。
找了一个旧脸盆，收拾了一点玻璃秋的粪便放在里面，把脸盆搁在厕所里壁，把玻璃秋带到那里让它闻了自己的粪便，还拎起玻璃秋的一只后腿，又用茶壶往脸盆里模仿小便叮咚，嘴里念念有词地教，看家长的认真样，差点没把我笑死：“都说对牛弹琴是人笨，你因兔施教算哪招啊？”没想到玻璃秋一教就会，从此;会自己如厕了。
最绝的是有一次家里来客人，我不想让客人看到厕所里玻璃秋的尿盆恶心，就临时拿开，玻璃秋尿急，急得跑到厨房里来使劲蹭我的脚，我忙着做菜，没功夫理它，它嘴里“呋呋”地叫，绕着我转圈，抓破了我的丝袜，正想骂它人来疯，忽想起人有三急，兔也难免吧，连忙关了煤气拿出它的尿盆，它迫不及待地“唰唰”豪放一通，让我家的客人叹为观止。
平常玻璃秋喜欢吃肉，我把饭给它用肉拌好，匙柄敲几下碗沿，玻璃秋就一个箭步跳过来有滋有味地吃，如果是青菜，玻璃秋也吃，只是默默地，少了那份激情，还好，胡萝卜它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但好像并不为了吃，只是为了玩。
儿子现在爱上动物了，他想要多养几种，我没有同意。其实我本人原本一点也不喜欢动物，家里多了一个玻璃秋，毕竟是麻烦许多，首先玻璃秋每天要蜕下好多体毛，弄的我现在不敢随意席地而坐，而且玻璃秋体味很重，致使我访客交友，总有人问我身上怎么有膻腥味，，有不好意思问的，也礼貌谦恭地往后退缩着与我说话，所以，现在一见人，总是主动坦白：“我身上有兔子的膻味别见怪啊。”实在很尴尬。而且，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来给它们消耗，最重要的，是我付不出那么多的爱，我的感情也脆弱，我的精力也有限，我爱不起那么多，如果我由着儿子任性去养，那么我会亏欠那些生灵，冷落它们，无异于在精神上虐杀它们，这对处于弱势的生命是不公平，而对儿子心灵的成长是戕害，对我自己的良心是愧疚的。
爱，是很沉重的负债，不管对人还是对动物，爱不起的时候，我选择放弃！
作者:陈皮朵娃
陈皮朵娃的公众号：码字客
（图片取自网络，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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