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浸透的土地（组诗）
远岛
留住乡愁
在树与树的寡言中
一片炸裂的天空
成了叶子的议论
爬满院子的瓜藤
结出水灵灵的童话
蜜蜂和蝴蝶
竞相出没于花的法则
从梦中流过的小河
似一把温柔的刀子
切出少年许多欢乐的时光
野性的风
追赶着田埂上的爱情
稻子纷纷转过身去
炊烟是不系之舟
载着不规则的犬吠
悠悠飘向自由
把月亮揽在怀里
就着乡村小调下酒
一碗热气腾腾的母爱
温暖了整个青春时代
在钢筋和混凝土
围成的冷漠中
遥想千里之外鲜活的故乡
所有的词语都结冰了
只好打开思念的坛子
看看腌了很久的乡愁
古 祠
放得下一段沉重的往事
却放不下一颗心
锈意纵横的大铁钟
敲打出无边的寂静
门逢太宽
时间太瘦
两只年轻的燕子
在古老的传说上筑巢
无意间飞进了历史
在雏燕细嫩的叫声中
一尊尊镀金的雕像
纷纷走下了神坛
陈列的怀表早已停止了走动
但也有对的时间
从辉煌到落魄
只是一段心的距离
一片叶子的疼痛
有时超过了一棵大树
在喧哗与骚动中
看到了一种平静
许多远古的声音
录在今天的蜘蛛网上
蛛网纠缠着一个年代
把历史译成了现实
野 花
当芦花鸡啄醒了村庄
自由生长的野花
就咕咚咕咚地痛饮鸟的叫声
直喝到连连打嗝
花在任性的时间上灼灼作响
像火苗一样跳跃
拼命地燃烧
连大地都被点燃了
在风的策动下
野花仿佛把浑身的劲
都拿出来吐蕊
咧着粉嫩的笑意
花儿开得不可收拾
一个季节都被攻陷了
太阳被震撼了
阳光倾情而下
和绿叶的声音汇成了歌
花在尽情的喧嚣
蜿蜒于花香中的小河
却如此宁静
我被野性的美
不断地愉快击打
只能丢盔弃甲
走遍苍茫大地
花草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我，只是匆匆过客
古 树
岁月在古树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
根须苍老的手指
纠缠着许多往事
透过交错的枝桠
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天空
树皮沉默寡言
绽开一片粗糙的严峻
夜一样的寂静
在枝头摇晃
鸟巢里住着水的部落
小鸟粉嫩的啼声
浸透了无雨的日子
暮归的鸟儿衔来声音的果实
受伤的翅膀
不断扇出水的波光
风是经常造访的朋友
树和风的交谈
是一种愉悦的痛苦形式
落叶飘着风的形状
清冽的风声录在树的年轮上
晚霞的大草堆
在泥土深处拚命燃烧
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
挣扎着告别了枝头的沧桑
生命的脉络
展现在坦露的时间上
河 流
河水流走了多少往事
一群鱼顺流而下
另一群鱼溯流而上
树影坚守在潮湿的时间上
不肯随波逐流
水灵灵的日子不会变质
新鲜活泼的事物
一会儿跃出水面
一会儿潜入水中
把痛苦挂在树上
痛苦格外醒目
心事随枝头下垂、沉重
把痛苦放进河流
痛苦十分渺小
心事被水稀释、淡化
一切都会流走
留下的都是影子
握紧拳头
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开双手
将会得到一切
黑鸟
黑鸟走过沉默的天空
无声的鸣叫洒了一地
黑鸟的第一声呐喊
是从黑夜出发的
锋利的声音
把黑夜划了一道口子
叫声里的水意
不断坚硬
夜，浸透了羽毛
翅膀上堆积着沉重的时间
但目光仍射出白天的意境
冷冷的黑色素
无法占领黑鸟明亮的灵魂
黑鸟将黑夜引向自己
鸟鸣的叶子铺天盖地
苍凉的声音擦亮了天空
清澈的鸟语灌溉早晨
黑色的翅膀扇出绯红的黎明
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黑鸟走过沉默的天空
无声音的鸣叫洒了一地
有谁从地上捡起
无 题
以笑的样子哭着
以恨的样子爱着
以善良的样子残忍着
以疏远的样子亲近着
以跑动的的样子站立着
以沉默的的样子诉说着
以充实的样子空虚着
以糊涂的样子清醒着
以死亡的样子生存着
以真理的样子荒谬着
无形的房子
我被关在一间无形的房子里
阳光的手指
伸不进来
但周围是雪白的墙
房间里
亮得十分黑暗
大铁锁的表情生锈了
两个孪生的门环
目光冷冷的
门缝里塞满了我的思念
莫名的孤独
深深地蚀进时间里
是谁
永远关闭了这扇门
墙壁堵住了谙熟的声音
我被关在一间无形的房子里
而钥匙就在我的手上
作 画
在日子的背面
我用生命作画
画土地的吶喊
画春风的形状
画滚烫的冰块
画干渴的湖水
画温柔的石头
画坚硬的血液
画历史留在现实里的影子
画冬天从树梢遁去的表情
画肌肉拥抱骨头
画根须互相纠缠
画钥匙丢失的遗憾
画礁石沉默的声音
剥 洋 葱
一件又一件外衣
层层包裹
严严实实
谁的目光能够触摸到
核心的里层
每剥去一层
都露出一片格外的新鲜
在现实的磨损中
洋葱很快就变了模样
一片一片分离
一阵一阵疼痛
无声的喊叫
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把气氛切得面目全非
揭示洋葱的过程
是一个流泪的过程
泪水从外部渗透到内部
不断给探索淬火
通往真象的路
是由痛苦铺成的
古瓷
千年的古瓷
长出千丈长的寂寞
历史在这里搁浅
一个朝代住在瓷的内部
苍凉的声音漏出来
拍打今天
每片古瓷
都是泥土的骨头
精神的骨头
出于泥而硬于泥
也许会被粉碎
但拒绝腐烂
风风雨雨
仍坚守在不屈的岁月上
浸泡在时间的水里
瓷片潜入深处
以沉默的样子诉说着
语调飘成了水草
缠绕着许多往事
古瓷的内里
到底牵扯着什么
谁能深入其中
让灵魂接受拷问
.
冷藏
蔬菜在汗水中行走
不甘寂寞的鱼
带着潦草的单纯攀登
多少饥饿的冷气
在密闭的空间里熊熊燃烧
冰的极限是不是炽烈
鸟的翅膀烙上薄薄的冰
月光的碎片染着霜花
挂在空空的枝头上
星星在风的空隙里
种植稠密的露珠
那些漂泊在偏见里的云
可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开始和结局都丢失了句号
在夜莺潮湿的嘀咕中
耳朵突然怀孕了
背叛了当初局限的誓言
蠕动的夜色趋于平静
月亮在寒冷的浆液里游动
有多少发酵的往事
需要冷藏
留下
你可以带走牛羊
请把草原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草原
请把草叶的清香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草叶的清香
请把清香里的牧笛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牧笛
请把牧歌留下
牧歌在时间上流淌
唤回成群的牛羊
经历
帆失去了风
树梢失去了鸟啼
夜晚失去了灼热的爱情
日子失去了音乐之水
河流失去了天空
远山失去了风景
冬天失去了飞扬的雪意
灵魂失去了栖身的家园
告诉我
你失去了什么
水上漂着石头
地里长满词汇
种瓜得豆
种豆得瓜
穿 越
列车穿越你栖居的城市
像一把刚刚醒来的刀子
慢慢将记忆切开
往事泡在冰冷的血液中
疼痛已经沙哑
发不出一滴声音
曾经多少光鲜的誓言
锈蚀在心里
坚守成固执的石头
被泪光啃伤的插曲
利箭一样寻找靶心
脱去日子的外衣
背面刻满了失眠的痕迹
夜晚种下的秘密
月亮永远猜不透
而爱情早已经卷刃
被车轮压断的时间
再也无法焊接
思绪塞满了每个缝隙
系住一声揪心的汽笛
放走一个折磨的名字
东海之夜
海风在帆上熄灭了
几盏渔火
以清醒的样子朦胧着
远处城市的灯光
奈何不了海上的夜色
月桂树上飘下一片叶子
静静地落在海面上
感觉海水平静的背后
似乎潜藏着什么
波涛在暗处涌动着
多少曾经的潮汐
在千里之外走动
一切都会走远
没有走远的正在走远
已经走远的仍在走远
而我 在这海之夜
还能说些什么
谁的目光
能够握住海水下面
那跳动的火焰
留下
你可以带走牛羊
请把草原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草原
请把草叶的清香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草叶的清香
请把清香里的牧笛留下
你也可以带走牧笛
请把牧歌留下
牧歌在时间上流淌
唤回成群的牛羊
老石匠
你一生都在折磨石头
石头也在不断折磨你
石头不规则的性格
被你修理得栩栩如生
你粗糙的空间
永远属于沉重的时间
一锤下去
感到一股滚烫的柔情涌出
石缝里迸出的火星
在心里结成了冰凌
錾子深入石头的肌肉
器官里布满金属的声音
伤口多了
说不清楚是哪里疼痛
每凿一下
不动声色的鲜血
就把呐喊浇灭了
而汗珠则滴穿了沉默
只有你能听懂石头的语言
但你耳边没有一丝声音的痕迹从孤独到孤独
不是所有的伤口
都以流血的样子诉说
黄昏插曲
一辆车子从我们中间驶过
象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
把黄昏切成两半
你站在马路的左边
我站在马路的右侧
站在痛苦的时间上
一段血红的距离
横在短暂的情绪里
傍晚的肌肉隐隐作痛
四个疯狂的轮子
碾碎了瓷器般光洁的日子
总觉得某个器官里
有锋利的碎片
一辆车子从我们中间驶过
只有短短的一瞬
离开你的身影
却需要无数个受新刑的
日日夜夜
额尔齐斯河
所有的河流都不假思索地
向东，向东，向东
唯有你——任性的额尔齐斯河
向西，向西，向西
那寒冷的北冰洋
可是你心中温暖的故乡
两岸无数目光的刀子
在水面上觅食
大山肥硕的影子
碾压着沙哑的潮声
圆滑的石头议论纷纷
尖刻的词汇，冰住了欲望
河心蹿出一股激情
仿佛爱情锋利无比
谁也无法阻挡
带着离经叛道的烙印
还有无法省略的忧伤
西边，是夕阳沉思的地方
思考的根须，紧紧握着黑夜的土壤
消瘦的晚霞是你的礼服
辽阔的孤独
等等你造访问
你背道而驰去追寻什么
是否打破了习惯
你的心才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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