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乃耕读余事
明季制壶大家时大彬,为人敦厚古穆,所制紫砂壶一如其人,清静安闲,令人起敬,其佳制与供春各逞一时。
其徒徐友泉,善仿青铜彝鼎,泥色多变,亦一时大家,却自谦说:吾之精,终不及时之粗也。
此至言也,古朴,乃至美,巧则匠气生焉。
大巧若拙,正如齐白石的画构与笔墨,修为到处,触笔朴茂,却余味深藏,有着他的诗书金石的底蕴。
后人争相仿效,非乖即弱。
古人泥瓦草屋,纸窗红烛,吟诗啸月,清话闲茶,而生田园佳气也。
而今,古时的木格窗只是偶尔挂在水泥墙上,就像猎人挂死兔一样,哪有半分鲜活的蔬笋气。
可见,书画乃耕读余事,此前人之谓也。
艺术是闲出来的
有个说法:唯其丰裕,方致颓废。
似有道理,世家子弟多纨绔不堪,饱暖思淫欲,哪里还有远志。
然而,似乎真正的艺术,大多数都是温饱之后的作为。
每个王朝,都是在安定富庶之后,才有文化与艺术方面的建树。
盛唐的诗歌,两宋的词韵,康乾的好古集藏,当不出此。
而人们一直说:玩物丧志。然无论如何,艺术真的是“闲“出来的,困穷是不容易闲的。
有时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矛盾。
倒是学者余世存先生说得好,真正可以垂传的,是家族的与民族的文化积淀,其他皆不足凭。
一个“静”字了得
恽南田云:“画至神妙处,必有静气。”与禅家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通。
清人竺重光亦云:丹青竞胜,反失山水真容。似有合处。
唯其得静,方与清雅幽奇相邻也。唯其静时,如如来微笑,九天花落。
宋人小品,得静字。
寓安祥笃定于精微之间;即如太极之手,含风雷而不动,展变化于无形,刚柔之际,呈中正冲和之态。
而一“静”字殊难得也。
睹吾辈时人之作,剑拔弩张,有拔山之欲而无其力,见杀阀之气而乏其能。
求静者,似应于减力上下功夫。古人称:偶然欲书,先散诸怀抱。
散者,减也。
去杂念,舍蛮力,含清思而不轻发,化奇崛为万顷波,走笔处身畔微风未觉,收毫时天际密云方开。
减力,可得静,如诸葛之坐空城,只三两老卒可挡数十万铁骑,城则空矣,然心实有术。
赖其平生驱策应对之积累,此百动后之一静也,乃百阵冲杀之余续,启万籁俱寂之先机。
这一“静”,是身经百战余暇的解甲而憩,是扬帆远济归来的凭海临风;
是“得法返长安”时众生前的登坛说法,是“一览众山小”后山脚下的一杯清茶。
从无不动之后的静,静时自有风云在,静时自有百鸟鸣,静处方得雪飘落,静处更有心花开。
所谓“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闲快活
汪少华在其《三味堂絮语》中云:散文家王开林先生谈用钱来衡量人生快乐的等级:
世间第一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善事;
第二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乐事;
第三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闲事;
第四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蠢事;
第五等快活的人,有钱就做坏事。
这说的是有钱人的快乐。
人生却是苦多乐少,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吾辈穷小子,欲做蠢事、坏事都不可得也,没钱。
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话:看孝心,论心不论事,论事贫家无孝子;看德行,论事不论心,论心自古少完人。
觉得有道理,快活也有因事的,也有由心的。
关汉卿《四块玉·闲适》: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贫富不论,能得一段闲静,总是一种清福,一般快活。
图片:隐山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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