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句如何架构
初春
疏林斜照出晴岚,
冻雀惊枝北复南。
浅草才醒犹被雪,
东风昨夜渡寒潭。
這是某詩友的一個七言絕句,該詩開篇造景,是一個疏林斜照的大全景,嚴格地說,“疏林”這個景象,僅僅是照應了第一聯,而沒有貫穿始終,尤其是與絕句中的重點所在——第三第四句之間的關聯不是太大,所以還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晴嵐”卻能照應始終,所以我以為起手一句的重點就祗能是在“晴嵐”上了。正因為如此,整個絕句的架構考量,我們就要以此為重心來探討,無論是你寫詩還是賞詩,如此切入,都是一個比較容易把握的方式。
不過,絕句的首句本身就是一個我稱之為“閒筆”的句子,所以即便沒能有一個貫穿始終的詞,也不是什麼錯,問題並不是很大。但是關於“斜照”,因為一般來說都是用在傍晚,而這裏的語境,我們從“淺草才醒”、“東風昨夜”甚至“晴嵐”來看,則無疑就應該是早晨,所以“斜照”的出現就給人不甚達意的感覺了,有時候這樣的用詞,甚至會影響自己整個作品的表達。
當然,這裏還有一個問題非常重要,那就是作者寫作時的初衷,其本意究竟是在早晨呢?還是在傍晚?如果本來就是說的早晨,那麼祗是措辭上略有點不夠達意,最好還是不要說“斜照”,如果本來就是說的傍晚,那麼就涉及到了全篇,整個的造景就有問題了。
在架構上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本詩的第三句並不是一個轉句,這首詩的四句之間的邏輯關係,其實就是一個並列的關係,語意中略帶承繼意味。所以,這個詩的基本架構,它實際上是一個起承承承的架構,我们细细看的话,四句之间没有一个明显的转折,或者其他的一些逻辑关系。所有的逻辑关系基本上就是承承承承。从文法的这个角度来说,你也可以看作是四个并列关系,如果互相之间,你把全部都打乱,我们不考虑平仄、押韵的问题,那麼,四个句子你就可以随便放,基本表达是不会有不通的,还是一样的。比如:
东风昨夜渡寒潭,
冻雀惊枝北复南。
浅草才醒犹被雪,
疏林斜照出晴岚。
可不可以?
东风昨夜渡寒潭,
疏林斜照出晴岚。
浅草才醒犹被雪,
冻雀惊枝北复南。
可不可以?
冻雀惊枝北复南,
东风昨夜渡寒潭。
浅草才醒犹被雪,
疏林斜照出晴岚。
可不可以?
疏林斜照出晴岚,
东风昨夜渡寒潭。
浅草才醒犹被雪,
冻雀惊枝北复南。
可不可以?
當然都是可以的,而且你如果不考慮押韻的話,還可以再增加很多種的組合出來。
当然,作为絕句的架構来说,并不是说起承承承就不可以,这本身也是絕句的一种做法,也有这样的一种架構模式,所以,並不是錯。但问题是,最后的一句在絕句中是一個重要的句子,你如果在達意上和前面三句完全放在一个同等的地位,那么像这样的一种表达就很難給自己的作品作出一個提升,或者說,很難使它出彩,很難成為一首好詩,尤其是對於初學者而言。
絕句的一個基本特征,或者說它的核心價值在於讀者讀完之後,可以有一個足以令人回味的地方,這種效果的實現每每在最後的煞句,因為絕句短小,幾乎沒有過程,一讀就讀完了,無法讓你享受過程。因此,對絕句的一種很高的評價就是“雋永”,當最後一句跳不出來的時候,那麼雋永的效果自然就無從談起了。而如果说一个绝句达不到这个要求的话,那自然就祗能是一个平平之作了。
所以,我們再來深入探討一下第四句。
經過前面的分析,我們知道,如果第四句沒能達到“寓不盡之言”的效果,那就是一個遺憾,而除此之外我感覺還有一個仍然是關於結構上的問題,值得說說。
我們前面做了幾種組合,也許已經有朋友悟出了這些組合的言外之意,那就是:這個句子不見得放在最後就是最好的。我個人的感覺,這個句子如果用來打頭,可能會更加和諧,因為,從思維的邏輯性上來考慮,其他的三句實際上都可以被視為是這個句子之後的一個“果”。當然,從寫詩的角度來說,先因後果先果後因都是可以的,但是,初學總是從易到難更容易駕馭,後者顯然構思上的難度會更大。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我體會這裏的一個關鍵問題,是第四句和第三句之間的搭配處理得並不是很好。
通常情況下,一個絕句的第三第四句之間都會有一個基本的邏輯關係,比如:
如果龍城飛將在,那麼就不教胡馬度陰山;
因為兒童相見不相識,所以笑問客從何處來;
儘管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還是已过了万重山;
只要王师北定中原日,那麼家祭无忘告乃翁;
雖然桃花潭水深千尺,但是不及汪伦送我情。
七言如此,五言也是如此:
如果欲窮千里目,那麼就更上一層樓;
因為舉頭望見了明月,所以低頭思起了故鄉。
雖然說文無定法,但是在我們習詩初步的時候,老老實實地寫,無疑是把詩寫好的一個最穩妥的辦法。
現在我們回過來看作者的第三第四句:“浅草才醒犹被雪,东风昨夜渡寒潭。”如果非要找出一個邏輯關係來,恐怕也祗能是:“因為東風昨夜渡寒潭,所以浅草才醒了”這樣一個不完整的關係。可能作者沒有一個清晰的、我們剛才說的那種邏輯關係的認識,但我體會,他主觀上是有想設計出一個邏輯來的想法的,但是沒成功,這就憑空給自己的創作增加了難度,並且影響了整個作品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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