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元宵夜炮声的渐渐散去，年就远离我们而去，剩下的就是日子了。在各种年俗中，社火是最为隆重的一项活动。
榆中的岳兴文，这几天又在为社火和自编上演的现代秦腔小戏《徐母赐字》而忙碌。岳兴文长期致力于发掘地方文史民俗。过年耍社火，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然而，岳兴文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
长期在榆中甘草店工作的他，忽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一度上演的社火，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甘草店，是榆中东部的大集镇，依车道岭，面临苑川河中游，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甘草店曾经以出产甘草而闻名，加之集镇上客商云集，旅店饭馆众多，自然就有了甘草店之名。长久以来，是丝绸古道上的一个重要站点，素有“旱码头”之称。
岳兴文在走访甘草店镇的老人时了解到，在他们的记忆中小镇上多演马社火。什么是马社火？社火是一项古老的习俗，有步社火、马社火、夜社火等多种形式。马社火就是骑在马上演出的社火。如今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农村机械化程度巨大提高，不仅马少见，就连毛驴也很少了。没有马，自然就无法演马社火了。
那么，在岳兴文的调查中，丝绸古道上的马社火究竟是如何上演的呢？今天，就让我们来聆听他讲述的故事。
1.社火出街，骑在马上的演员，威风凛凛上演了一幕
社火出街了，街道两旁挤满了人，演员们骑在马上，做出各种各样的戏剧造型，《西游记》、《三国演义》、《西厢记》、《铡美案》……一幕幕走过，演员们或忠臣，或孝子，或才子，或佳人，观众时而赞叹，时而兴奋，时而伤悲，千年不衰的社火便这样开始了。
这是甘草店社火演出的一个片段，也是依靠记忆碎片拼接而成一段往事。
调查马社火，缘起于我对地方文史民俗的酷爱，也和长期在基层工作的经历密切相关。从起源上说，甘草店马社火和丝绸古道上的商号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甘草店是翻越车道岭后的第一个大型集镇，是两条古驿道的交会点。明代陕甘驿道，过平凉、定西，然后经榆中甘草店、清水驿、定远驿，进入兰州。此外，从甘草店还延伸出另外一条驿道。这就是林则徐走过的驿道，它从甘草店，过夏官营、买子堡(来紫堡)、响水河(小水子)至皋兰县东岗镇。因而，甘草店集市原设在车道岭山梁上，后在咸丰年间迁移到了镇子上。古镇上的商号，来自山西、陕西、河南等省，那些商贾也是甘草店人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甘草店东、西两村90%的人都是当时经商落脚沿袭下来的。
据说，甘草店的马社火和一次大丰收有关。乾隆丁亥年，甘肃中部地区雨水充足，庄稼大丰收。我们甘草店也不例外，农人们开心得不得了，为庆祝丰收，就举办了一个规模盛大的集市——骡马大会。骡马大会是乡亲们的说法，实际是乡村集贸大会。镇子上的商会们收入不错。秋天，作为兰州五大粮食市场的甘草店，交易也很红火。商号赚了钱，计划在过年时耍大社火。也唯有大社火，才能表达人们对往昔的感谢，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在这样的背景下，镇子上的施国栋、杨登周等人主持上、下街和河东村合办了大社火。这个社火便是马社火。镇子上的陕山商人将马社火带到甘草店。为何这样说？从社火的流行情况来看，甘草店周围乡村流行的社火，并不是马社火，而是土生土长的传统社火。据我的调查，马社火只有甘草店东、西村的人玩，榆中县其他地方的人不玩。可见，马社火有外来因子。同时，农民往往比较爱惜畜力，轻易不用骡马，更不要说骑马耍社火。而商号则不一样，马匹主要用来拉车骑乘，相对而言在商业发达的地方，马社火就比较多。这是我的一点分析，具体情形究竟如何，还要进一步的调查。
甘草店的马社火，从乾隆丁亥年开始，先后在施国栋、杨登周、杨登科等人的主办下，逐渐兴旺。到清朝末年和民国时，又有闫立乾、孙虎成、施和霖等参加主办。民国年间就逐渐衰落。1949、1950、1951年，镇农会主任米建业还主办了三届马社火。此后，由于进行农业生产合作化，马社火就渐渐消失。
现在，它仅仅留下记忆碎片，亟待人们的抢救。
2.骑马走乡串村，演古今人物，唱忠孝节义
这些年，我走访了大量的村民，曾调查了黄学忠、施成章等老人。在他们的回忆中，逐渐弄清了马社火的演出程式。
既然是马社火，自然就离不开马匹。马匹从哪里来呢？70多岁的施成章老人曾给我回忆了马匹的来源。他说，当时马匹由上下街共同筹备，先按照社火规模确定马匹数量，一般少则20匹，多则40匹，主要看年成如何？大丰收之年，自然要大办社火。当上、下街的马匹不够了，就从临近村子筹集。确定了马匹数量后，社火队的筹划人，就扮演成春官、司衙等，领着衙役打扮的人员，向征集马匹的人下达正式的书面通知。
马社火，一般是一个角色骑一匹马。当然，好马要给主演，其他人的马就稍微差些了，还有骑骡子的，骑驴则是不行的。不过，近年外地马社火也有用驴充数的，没有办法，机械化了，有驴就不错了。
马社火的演员，往往站着演出，人们给他马鞍下垫两块砖，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站着比较舒服。为保证演出者和马匹的安全，社火队在征集马匹的同时，也要征集马主人。这样演员和马主人都放心。
同其他社火队一样，马社火中也有“春官”、“司衙”、戴红缨帽倒骑驴的“十不全”等角色，这些人既是演员，也是马社火的组织者、领导者。他们确定每天社火的演出角色，这些角色多来自秦腔戏，如《黄河阵》、《回荆州》、《花亭相会》、《游龟山》、《出五关》、《火焰驹》、《升官图》等等，多是节选其中片段，有“关羽保皇嫂”、“单刀赴会”、“桃园三结义”、“四人灵官”、“刘海撒金钱”等折子戏，演忠孝节义，祝百姓平安吉祥。
马社火的演出者必须明白自己所扮的角色，一些主角还要上马能舞，下马能耍。一般正月初六，社火队就出街了。此时，演员们装扮一新，他们脚踩马镫，站立在马上，做出各种不同的姿势，两人并排跟着慢慢行进。而马匹也披红挂彩，用各色丝绸装扮。实际上，虽然名为马社火，也有步社火。就我的理解，在整个社火队中，马社火的作用和其他社火队的高跷队相类似。在马社火之后是双龙、双狮、旱船、筛船(毛驴子)、灯笼和地摊子等社火队伍。
社火队正式演出前，有个非常隆重的祭神仪式。这个仪式有什么独特之处呢？
3.祭神，马社火的重要程式，从哪里起，从哪里收
祭神是社火队一个重要仪式。这个仪式，人们也叫敬神或献神。要准备好祭品，同时还要将第二天社火队演出的角色，通知到每个演员家和马匹主人家，以便整体筹划。
我曾向甘草店镇东村81岁的施成章老人做过调查，他给我讲了马社火祭神程式。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这里我只能简单说一下。祭神前一天，要筹划。派出人，俗称仙官及车兵，去参演人家门口贴上红纸通知。这是第一步。到第二天中午12点，一切准备就绪后，在马社火出发的庙前，先由老艺人介绍当天装扮的剧目，常见的是四大灵官和刘海与天官。他一一介绍，这是赵灵官、温灵官、王灵官，那是刘海与天官。既有财神，也有掌管福禄寿的天官，还有手持钢鞭，能够驱除鬼魅百病的灵官。人们希望他们能带来平安富足。之后，要上香。马社火上香是非常庄严的，先摆供品，然后向每位方神行礼上香。完成这些后，先到泰山庙、灶房山庙门，再到白音寺、四龙庙、山神庙，然后再到陕(陕西)、山(山西)会馆、四川会馆分别敬神。
祭完神的第二天，社火队就出发了。走街串村表演，一般是先绕村内的主要街道行进演出。然后再到村子里碾麦场里转圈表演。社火队每到一家门口，人人都要鸣炮，烟酒茶招待。自然社火队也少不了被老戏迷们点评，这个脸画得好不好，那个道具不精致。社火队后的地摊每到一个村表演一个时辰，有武术，有器械，有对打，有讲善书，有唱秦腔，小戏小曲的。节目的好坏程度，要看社火队的实力了。
老人们边听边给年轻人讲解马社火演员扮演的内容。这是重臣，那是孝子，这是才子，那是佳人。千里走单骑是怎样一个故事，包文正铡美案又是什么样的内容。贪官得到严惩，负心人被处斩，清官青史留名……文化就在不知不觉中传递着，是非观也在不知不觉中铸造。
正月十六马社火结束，按照习俗，社火在哪里起，就去哪里上香卸妆。马社火与社火一样要连续耍三年才可以停，也可以年年玩。如今，丝绸古道上马社火早已消失了，但留在人们内心深处的马社火依旧红火，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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