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岁月里
天兰铁路修建的激越记忆
一段封存了60多年的记忆，再现了艰难岁月中，人们为建设新中国而奋斗的点点滴滴。
天兰铁路是指天水到兰州的铁路，它实际上是陇海铁路的最末一段。陇海铁路是江苏连云港通往甘肃兰州的铁路干线，其设想始于清末洋务运动时，正式动工则到了1905年。在接下来的47年中，陇海铁路分段陆续修建，由于时局不稳，工程时建时停，到1952年才全线贯通，被人们称之为中国铁路史上修建时间跨度最长的铁路之一。
天兰铁路的修建经历了新旧两个时期。1946年5月天兰铁路开始动工，然而国民党政府效率低下，到新中国成立时，才完成了全部工程量的13%。新中国成立后，天兰铁路于1950年4月复工，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这段铁路就全线通车了。
榆中金崖镇，60多年前，一位年仅十几岁的小伙子，目睹了父老乡亲们修建铁路的全过程。60多年后，当年目睹天兰铁路修建的农民作家金吉泰讲述了他记忆中的故事。
解放前，工地上一片沉静
小时候，火车是陌生而遥远的事物，99%的人都没有见过火车，至于坐过火车的人就更少了。那时节，金崖镇周围的路都是砂石路、土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路上除了有少量的汽车外，大部分的运输工具都是牲畜和人力。
可是，年年传说着修铁路，但真正修铁路就到日本人投降以后了。记载上说是1946年哪天到苑川河谷的，这我就记不清楚了。记忆中，国民党政府的铁路测量队拿着三脚架、水平仪之类的器材，在苑川河南岸人烟稀少的地方，进行初步勘测。当时，乡亲们希望铁路能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镇子中间通过，这样就会给镇子上带来更多的方便。至少，乡亲们可以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现在看来，乡亲们误会了测量队，铁路从镇子中间通过，不仅拆迁安置是个大问题，而且铁路还将镇子一劈两半影响了人们的通行和将来的发展。
线路测量好后，动工修建却拖延了好长时间。总算等到了修筑路基，却有些儿戏。修路工地上死气沉沉的，人们悄然不做声，有气无力。人们按照测量人员画出的线路挖高填平，在划定的区域内用背篼、筐将土背过来，堆起一个梯形平台，看上去像铁路路基而已，也没有人组织人夯筑，更没有碾压。人们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路基上能跑火车。
干着干着工地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到了后来，连技术人员和工人都不见了，路基施工就停了下来。
工地上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1950年，天兰铁路重新开始修筑了。这一次和过去大不一样。人们发现，年轻的测量队员们并没有迷信国民党政府测量的线路，他们又仔细地测了一遍，重新定了木桩。
果然，测量中发现了国民党政府测量队的失误。失误出现在龙儿沟。原来国民党政府的测量队将这里千分之一倾斜的坡度，测成了水平。新中国的铁路技术人员，指挥人们把龙儿沟东面的路基填高了，又把西段的路基斜挖了下去，这才纠正了国民党政府测量队造成的失误。
修铁路了，苑川河谷的铁路沿线到处都是人。工地上干活的气氛和国民党时截然不同，各个工段都打起了红旗，每支民工队也有红旗。人们的心情好得很，现场经常能听到歌声。
生产力落后，只能采用人海战术，人们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挖高填平。很快人们就发现和国民党时期的区别了。新中国的铁路建设人员，对路基修筑有非常严格的标准。人们先把国民党时期修筑的路基铲除了，再在实地上开槽，然后一层层往上夯筑，每次堆的土层厚度都有严格的要求，技术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过来测量一次。必须夯筑结实后，才能再堆上一层土，这样就确保修一层成功一层。
这种做法和解放前的完全不同，乡亲们都很服气，纷纷说这才是修铁路的样子。
龙儿沟大桥，工人们制服了海眼
榆中境内的土方工程量大，而且涵洞桥梁也不少，有夏官营大桥、齐家坪的鸭沟大桥、陆家沟大桥、龙儿沟大桥、窦家沟大桥等等。
龙儿沟横在敬家坪和龙儿沟两个自然村之间，它是一条十几华里长的大沟。沟内泉眼众多，最大的一个名叫海眼，是因为泉水是咸的而得名。传说这个海眼通着大海，所以泉水才是咸的。也有人说，泉水之所以是咸的，因为丝绸古道上的一队驮盐的骆驼，在这里喝水，结果头驼不幸滑入了泉眼，后面的72峰骆驼都滑了进去，驮着的盐溶化了，自然泉水就成了咸的。
龙儿沟修桥时，工人们先挖出了桥墩大坑，结果地下水源源不断涌出。这是修桥中最为头疼的事。工地上开动了三四台抽水机，昼夜不停地抽水，但仍无济于事。这就更加引起了乡亲们的兴趣，人们都看工程技术人员如何破解这个难题。这时，就有乡亲说，这座桥恐怕修不成了，海眼，海眼，和大海通着呢！难道能把大海的水抽干不成。
可是，修桥工人依旧和地下水搏斗。他们从东北运来了红松，工人们将这些红松一棵棵立在基桩坑的边上，形成了一个隔水墙，这样桥墩才慢慢修了起来。桥墩露出地面后，人们的闲言碎语也就消失了。
桥墩慢慢地修成了，我们也能听到火车的呼啸声了。不断有人说，火车通到了某某地方，人们兴奋得很。一天，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龙儿沟修大桥的工地上出了事。三名修桥工人牺牲了，后来他们就被埋葬在一个山坡上。
火车来了，生活在悄然改变
我和乡亲们去看过大桥架桥。那是陆家沟大桥架桥铺轨时的情形。架桥时，先架上钢梁便桥让火车机车通过，然后才开始吊装永久性的水泥桥梁。
陆家沟大桥架桥的那一天，已经是深秋天气了，比较冷，河滩里站满了人，人们仰着头，看着架桥。此时，桥东西两边各有一台大型吊车，地上水泥桥梁的两头早已绑好了钢丝绳，只听见一声哨响，两台起重机在铁轨上缓缓移动，一个前行，一个后退，将沉重的水泥桥梁吊起来，然后轻轻放在了桥墩上。乡亲们看着如此巨大的水泥桥梁被起重机轻轻吊起，顿时惊叹不已。一个道士在人群中惊呼，他们是神仙啊！
一天天过去了，铁路也一截截往兰州延伸。没有正式通车前，跑的都是货车。说起来还有比较有趣的故事，火车刚过来那天，人们到路边上看热闹，一个妇女抱着小孩，被一声响亮的汽笛声吓到了。
1952年国庆节前，一列挂满彩旗的火车从苑川河谷中通过。听说，国庆节这天，兰州还举行了10万人庆祝大会。有了火车，人们进城就方便多了。后来，镇子上的许多老人坐着火车逛兰州去了。而丝绸古道上，使用千年的畜力也逐渐淘汰了，一个新的时代在向人们走来。
讲述人 金吉泰 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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