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没有爸爸”

每晚九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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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什么样的存在？

五岁之前，小妞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坐在墙角晒太阳的大人们总是说：“可怜的娃儿。”

小妞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但是小妞感受到，不是一句好话。

小妞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由两间房屋组成的平房，还有一个很宽敞的客厅，放着一张原木餐桌和四张高脚凳。

每天早上，妈妈会给小妞扎好看的辫子，再系上小蝴蝶。早餐是香喷喷的包子，虽然只有少许的肉沫，小妞吃得很满足。

幼儿园在家对面，五步的距离。妈妈是校医院的护士，也是整个村庄的护士。看着拉肚子的同桌被送到妈妈那，过几天就正常上学，小妞觉得妈妈很厉害，有一种把人变得活蹦乱跳的魔术。

可是，当那个男人回来后，小妞觉得妈妈的魔术失效了。

小妞一家原本不在这里，由于这个村庄的医生因病去世，小妞的妈妈便作为支教医生，拖家带口地搬了过来，房子是村政府临时搭建的，虽然简陋，但是安全。位于学校对面，24小时的监控。

男人从北京回来了，带回家的不是厚厚的钞票，而是一屁股债。据说，刚开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来迷上了赌博，把店面赔了，不好意思回家，在外面好死赖活着。

由于疫情严重，动物的生存尚且困难，何况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人类。于是，打包回家了。

小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种抵触的情绪在发酵。男人跟着妈妈进了房间，门开着，可是不一会儿，就吵起来了，小妞很害怕，像是麻木了一般，杵着不动。

随后，男人便摔门而出，小妞跑进房间，看见妈妈正在哭。

小妞问：“妈妈，他是谁，为什么欺负你？”

妈妈紧紧地抱着小妞，眼泪顺着小妞的脸流下，小妞感觉自己的泪水和妈妈的交汇了，滴在了厚厚的棉袄上。

自此，小妞在心里默认这个男人是魔鬼，他一出现，妈妈的笑容就消失了。

餐桌上开始多了一双碗筷，小妞有了自己的新房间。男人打牌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带一些棒棒糖和辣条。

刚开始，小妞会把这些东西扔掉，后来被妈妈从垃圾桶捡起来，小妞就带到学校分给同学们。

小妞瞬间拥有了好多“新”朋友。

小时候的友谊单纯地就像是一包辣条，你一根，我一根，大家就是好朋友。

妈妈一如既往地上班，男人一如既往地在饭点出现，还有一些饼干和水果，有时是牛奶。

家里的气氛似乎又恢复了。

妈妈和男人开始有说有笑，小妞对男人的抵触情绪也在逐渐消失，只要妈妈开心，自己就开心。

小妞开始盼望着男人回家，她将男人带回来的零食装在一个大纸箱里，每天吃一点。在贫瘠的年代，很多家长都不舍得给孩子花钱，他们认为饭吃饱了，还要什么。

安稳的日子随着冬天的结束停止了。这天小妞告别小伙伴，回家吃饭。还没到家，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家门口，不好的情绪从小妞心中升起。

看着跑过来的小妞，平时很喜欢小妞的一个婶婶拉住小妞，抱住小妞的脑袋，不让她看到房间的一切。

一片狼藉。

锅碗瓢盆的碎渣上站着血红的鲜血，男人狰狞的面孔怒视着妈妈，被双手掐住脖子的妈妈像一只被黄鼠狼咬住脖子的母鸡，动弹不得。

劝架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可是依旧没有人上前。人们只是看热闹的，你的生死与之无关。

村干部来了，几个四十好几的壮汉将男人和妈妈拉开，妈妈大口大口地吸气，这时候，几个婶婶上前扶起妈妈，去了房间。

男人被架出门外，甩手就离开了。

小妞扭过头，看到男人离开的身影，发誓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替妈妈报仇，并且跑进房间把那个纸箱子扔了。

安慰妈妈的婶婶们陆续离开了，小妞关上了大门。慢慢移步到妈妈身边，抱着妈妈，一言不发。

妈妈凌乱的头发让小妞感到害怕，又觉得心疼。小妞说：“妈妈，我不想要爸爸。”

这个时候，小妞的泪水决堤了。当说出“爸爸”两个字的时候，她感到内心颤抖了一下，现在光是提起这两个字，她都难过得想哭。

妈妈像第一次那样抱着小妞，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苦涩的。

哭了好一阵儿，妈妈轻轻松开，擦掉眼泪，将头发重新梳理，笑着对小妞说，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小妞本来想吃红烧排骨的，可是看着妈妈疲惫的样子，假装开心地说：“饺子。”

饺子是最方便的食物。要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像煮饺子一样，是不是这个世界就少了一些离婚的家庭？

倘若要产生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

天黑了，饭熟了，没有敲门声。

小妞早早地洗了，上了床，她本来想跟妈妈一起睡，但是妈妈说，小妞是个大姑娘，要学会自己睡，把小熊放在枕头边，便关上了房门。

迷糊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犯浑了，这么多债务，我着急，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有多少钱，拿出来给我还了，年后我就出发，好好挣钱，把咱们家的生活改善一下。“

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挪动箱子。

“家里的钱都在上面了。”妈妈拿出一本存折，上面的数字是小妞的认知盲区。

“五千块。我再想想办法。”

后面说了什么，小妞已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餐桌上除了百花花的包子，还多了一个布偶娃娃。妈妈看到小妞，露出笑容，“小懒虫起来了。看看这是谁给你买的，不是一直羡慕别的小朋友都有吗？”

小妞拿起包子，看着布偶，猜到了是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抵触。就好像家里没多一样东西，都需要一次吵架来满足。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年后，男人准备出门了，跟着村里的大哥，南下广东。

放学回家的时候，男人的东西不见了。小妞心里有种落空的感觉，她放下书包，跑进房间，拿起布偶，坐在门口，看着宽敞的通向远方的大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