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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散人”的幼年

清 明 怀 念

本文选自铁舞《采访钱谷融》第一章
“山野散人”的幼年
钱谷融先生口述实录
铁舞整理

我从小对《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非常敬重,我敬重的是在高卧隆中时的诸葛亮,不是后来入蜀做丞相的诸葛亮。那个高卧隆中时的诸葛亮,我读了以后很欣慕,佩服得不得了。

当时我只有十一、二岁,是小学四、五年级时。四、五年级学生怎么会这么敬重诸葛亮?当时我看的第一本书就是看《三国演义》,毛宗岗的一套,有二十本。当时有的也是似懂非懂,《三国演义》是半文半白的,但故事情节还是看得懂的,所以也吸引我。看到诸葛亮死时就看不下去了,对诸葛亮非常敬慕,掉了许多眼泪,他病逝在五丈原——那时候我顶多5年级。问我什么情况下掉眼泪?就是诸葛亮死呀!

我在看书时看着看着就落眼泪了,小学里读书,偷看《三国演义》,回家睡觉时在帐子里看书,除《三国演义》之外,还看武侠小说,一些文学价值不高的如《七侠五义》、《施公案》、《彭公案》之类的作品,我也看,虽然不晓得好坏,分别不出高下,但这些书都激起了我对故事的兴趣,一开始我看的都是这些小说。

我不晓得第一滴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小时候我容易掉眼泪,现在也是,看书也容易落眼泪。

最佩服诸葛亮的是啥?大概是神机妙算——另一方面,最佩服他的散淡,卧龙冈上的山野散人。

这么小的人就知道佩服诸葛亮的散淡。唉,算是奇怪的,我对他做丞相并不在乎,辅助刘备,争分天下,并不怎么。我小时候和小朋友白相,舞棒弄枪的,我说:“我是山野散人”,诸葛亮是不是自己这样讲,我不知道,但我是这样讲的,我最欣慕的是诸葛亮被人称为“山野散人”,是散淡的人——奇怪,小人并不懂得我,我也不顾他们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山野散人,我管我说。

我并没有受父亲什么影响,父亲本来是个私塾先生,他的名字叫镜海,字南坡,这是后来取的笔名。1887年生,同蒋介石同年生,83岁,1969年去世。家里有几亩田,父亲后来不教书,他自己也不下田,雇佣几个人。他叫钱南坡,可能也有一点散淡吧,但是他也没读多少书,也不做学问,做私塾先生也不是很成功,那时武进的教育很发达,做私塾先生的也很多。他还是很传统的,从前说,耕读传家,一面种田,一面读书,当然他是不下田的,只是个旧式的中国普通老百姓。

屋里的书不多,但也有一些,旧小说像《三国演义》《七侠五义》《施公案》《彭公案》《封神演义》《说岳全传》《野叟曝言》《金臺平妖传》——等等都有。那些年读过的真正的名著除了《三国演义》以外,就只有一部《水浒传》了。家里《西厢记》也有,《红楼梦》没有。我在小学里没有看《西厢记》。

父亲这些书可能都看过的。《三国演义》也肯定看过。但我和父亲没有讨论过。

我觉得《三国演义》写诸葛亮高卧隆中这一段写得非常好,所以我佩服欣慕。

我现在80多岁了,有人问“你最患难的时候,1957年,文化大革命中,这时候诸葛亮在你脑子里影响如何?”我讲,诸葛亮,我是一直佩服的,后来看到诸葛亮的文章也写得蛮好,《前出师表》,《后出师表》,以前读书早就晓得了,其它也读到一点,后来文化大革命以后,看到了诸葛亮有许多文章写得不错。

我哥哥是否看《三国演义》不知道,我也没有和他讨论过。我读了《三国演义》以后,乡下有一些比我大一点的人,喜欢听故事,我就讲给他们听,夏夜乘凉的时候,这些大人喜欢听三国的故事……

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孤辟,忧郁,我自称我是山野散人,这个性格对以后成人当然是有影响的,是不是成了我消解外界压力的重要因素?还不能这么说。

我现在好象散淡了,没有什么好认真,年轻的时候不是的,我气量小,动不动生气,发脾气,听不得别人一句话,就象小时候我妹妹信里写的那样。

对《三国演义》的诸葛亮非常仰慕,这是我的一面,另一面却是容易生气,不散谈。

50年,可能是49年,解放以后,我在上海交通大学教国文,国文课减少了,本来有好几个人教国文,后来只要一个人,我和王遽常 ,还有啥人记不得了,好几个人都没有课了,这种事情主要是教务长作主的,也不同我们打招呼,也没有商量,我们的课就没有了,只给一个人去上了,我很气愤,就写了大字报,公开批评教务处这个做法不对,王遽常他们都来签名,大家都认为教务处不能自作主张,不和我们商量,就把我们的课撤了。这件事反响很大,市军管会的当时高教处处长也来看过,后来校务委员会主任来找我谈话,介绍我到革大去学习,就是人民革命大学政治研究院,同王遽常两个人,王遽常 因为有心脏病不去,我去了,在北京学习半年,实际上是思想改造,半年后,革大要留我,问交大要不要,交大教务长我批评过,他当然说不要,不要,革大可以留。问我,我说要回去,我太太在交大。革大尊重我的意见,让我回来。如果当时留下来,就在北京了。

这个例子说明我并不散谈。怎么散淡?受不了一点气,一点也不散淡。慢慢地,到了文化大革命,知识分子被批得棱角都磨掉了。我从前的眉毛向上翘的,现在搭下来了,没有办法了啊!他们都用人民的名义,革命的名义,压制你。从前可以有硬汉,有骨气,骨头硬。现在说你跟人民为敌,与革命为敌,那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什么好说了,他一面大旗拿在手里,他不是说你反对某个领导,反对那一个人,反对什么,他说你与革命为敌,与人民为敌,谁能反抗!

他是以人民的名义,你反对他就是反对人民。我又没有,同政治的确不搭界,毫无兴趣。我从来不写与政治有关,与社会有关的文章,开会我也一直不发言,现在也是如此。陈思和在一篇文章中说我脾气很犟,那是在学术上,我主编的教材,找他们谈,让他们发表意见,开始我不响,最后决定还是我来决定。

如何解释散淡呢?现在已经散淡了。散淡也是美。那当然。散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诸葛亮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是入世的,还是儒家,看问题与徐庶不一样,不是专门做学问的,搞政治,鞠躬尽瘁,感知遇之恩,那是后来的事情。我现在看淡了,认真又认真不来,无法认真,我不争,我也不要做官。

我也不会做。师大要我做图书馆主任,我也不做。那年从交通大学调到师大来,来一个聘书,讲师兼图书室主任,我一看图书馆主任,我就不来了,不会做,做不来。后来师大人事处去问交大人事处,他为什么不来报到,说他不愿意做图书馆馆长,于是就同意我不做,只做讲师。80年代,徐中玉退下来,叫我做中文系主任,我除了教书,什么都不会,我做不来。我的懒是很出名的,看起来很象散淡,其实我主要是无能。你太钻,太认真了,要能够出来才好。

我是有点玩世不恭的,有点不恭的,对什么事都看得很淡,庄子说:“以天下为尘浊,不可与庄语”。就是有点玩世。那样不好,年轻人不应该,老头子无所谓。

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谨慎的,认真的,不会太出格,还是儒家的传统。至少不去做损人的事情,害人的事情不做。但人生苦短,应该愉快地打发这些有限的岁月,损害生活,要我放弃乐趣,那不行,我喜欢悠闲,做不来的事情,我就不做。

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发现我喜欢玩,喜欢看小说,但发现我功课还是做好的,不会不管功课就去玩的。喏,老师把讲义发下来,要作作齐,我就往头上这么一弄,再放下来,就作齐了。我这个习惯动作,老师注意到了,很有惊异的样子。

哥哥上学时,我照例还不到上学年龄,但他去,我也要去。第一天去拜老师的时候,在红毡毯上向老师磕了头,老师还给我们 吃枣子,很好玩。后来,我就觉得太拘束,不肯去读了。常常要懒学,父亲就叫人抬着我去,两个人,一个人抬头,一个人抬脚。私塾先生是我父亲的朋友,就在他家里读书,学生就我和我哥哥。我家的房子也有五进,有天井,现在都变了。我父亲种田,但不下田,应该是小地主。但子女多,土改时没算上地主。我兄弟很多,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没做出什么。

我母亲姓周,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过去女子的名字是秘不示人的。她是一个慈祥的人,长得也很清秀,江南女子。母亲的心非常善良,待人好,从前有“叫花子”过来讨饭,她总是多给一点,看到人家有难,好象是自己的困难,老担心着。人家跌跤,她往往先就“喔哟”一声叫起来,好象自己跌下去的样子,同情心非常强。母亲什么时候嫁给我父亲,不晓得,母亲家里大概不错,我到她屋里去过的,屋子很高大宽敞,现在已经没有人了。我有一个舅舅,不是她亲弟弟,是领来的。房子非常宽敞,高大,离开我们有六七里路,有一镇叫庙桥,庙桥镇那里有一个村,母亲的老家在这个村里。我晓得伊有一个姐姐,是我姨母,我叫她寄娘,因为比较亲,我们兄弟都叫她寄娘。

农村里人信佛,有土地庙,观音庵,她们不一定有真正的信仰。但都念佛、拜菩萨,母亲也相信。

母亲很欢喜我,小学里的老师也认得她,对她讲我怎样聪明,甚至说我是天才,母亲听了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很骄傲。她不识字,在家里做家务。我们顶小的弟弟叫九九,她一共生了九个,我是第六个。长大承认的有五个兄弟,一个妹妹,后来两个哥哥死了。在重庆读大学时给我写信的妹妹是第七个,母亲没有啥故事,她的事全部写在《我的母亲》一文中了。

我父亲在地方上有点名声,村里人对我们家比较敬重。我去读书一般由村里人送我,有时父亲也送。到了上小学,与阿哥在一起,阿哥是第五个,比我大两岁。我们家有一、二个长工,忙的时候短工蛮多。我父亲的田并不多,解放初我以为自己的出身大概是小地主,后来思想改造时才知道,算中农,因为田分给几个兄弟,一分就没有几亩田了,总共只有50来亩田。

母亲对长工很好,对两个媳妇,也很好,我的大嫂嫂、二嫂嫂都住在一起,母亲对她们都很好,房子蛮大,三开间,五、六进,我父亲也有两个阿哥。父亲自号南坡,是否写文章,没有看到过,书是有的,我小时候也不懂,估计总也写写罢,私塾先生没有多少学问。父亲生在1887年,科举已经没有了。鲁迅1881年生,秀才也没有考取,后来也没有了。父亲是私塾先生,但我记事时他已不教私塾了。他也欢喜玩,在外头欢喜赌铜钿,搓麻将,有时也带我一起去白相。看戏,看戏后搓麻将,朋友之间玩玩。那些是草台戏,就是社戏,就是鲁迅小说里写到的那种戏。我小时候没有偷罗汉豆吃的情节。我记得。在大学里读书和伍叔傥先生一道去散步,到农村里上酒店吃酒,吃过从田里新采上来的蚕豆。

小妹妹,比我小3岁,叫佩荷,没啥回忆的,到37、38年我离开家乡,妹妹16岁,我19岁,一直没有见面。到46年才回来,我27岁,她24岁,已经结婚了。小囡时一起白相相,没啥好讲的。妹妹是师范毕业,解放以后再读书,上海第一师范学校,在乌鲁木齐路延安路这边。现在常熟,退休了,本来在中学里当老师。我去重庆读书,头几年不能通信,后来半年才通一封信,邮路不便。信里告诉我,妈妈在想念我时对她说,我很娇,容易生气,生气了又不讲,要别人向我道歉了,才解气,我在文章里都写了。

第八个妹妹说是被烫死的。不晓得真假,大人这样说。汰浴时,佣人给她洗澡,水烫,哭了。佣人的手皮肤老,不觉得烫,不予理睬。后来第八个妹妹没有长大就夭折了。我的大阿哥在无锡做过店员,二阿哥种田,第三、第四阿哥,我生下来也没有见过,第五个阿哥在国民党通信兵部队当过连长,后来当过中学教师。我是第六个,小名叫“六六”,第七个是妹妹,第八个妹妹烫死了,第九个是弟弟,叫九弟。

祖上是怎样的我不清楚。听说从前屋里的元宝要拿到太阳下晒的,我也不相信,好象是有铜钿人家一样。我晓得父亲的姐姐,姑妈,大伯伯(死得早一点),二伯伯,一直到我们屋里来,是不是大户人家,我都不大清爽。当然,在武进,钱是大姓,江苏浙江一带,钱都是大姓,吴越王,钱镠 。

小学里的校长钱伯显,是当地的大地主,其实也不大,只有百来亩田。我的辈份很大。我父亲是族长,现在应该我是族长了,同辈中我年龄最大。钱伯显解放以后,做过县政协委员之类的,不大清爽。伊的儿子钱梦梧,比我低。伊的姐姐叫钱瑶如,和我同班同学。钱梦梧解放后做过武进县县长。姐弟俩都是共产党,打日本人时,钱瑶如在打游击时牺牲了。

记得我在小学五、六年级时,武进县举行小学生演讲比赛,我们学堂里我是代表,我参加,校长钱伯显带我一起进城,我从来没进过城,和钱伯显一起住一个房间里,城里有电灯,乡下没有电灯,很希奇,我晓得了母子开关。我的演讲题目是:“我的朋友”,是讲图书馆的。讲稿是老师给我写的。

小学里有许多女老师。钱伯仁的夫人,姓毛,叫毛志鹏,一个男人的名字,是我的班主任,我晓得她不是钱校长的元配夫人,元配夫人死了。毛志鹏教我们语文,另外两个女老师,不一定教我,但她们都认得我。四年级时,有一次我生病,得了班疹伤寒,很严重,病了一个多月吧,但考试时,成绩还是很好。她们来看我,对我母亲说,六六聪明,是天才,校长在学校里也会指着我对别人说:“喏,这是六六”。

我那次去县里参加演讲比赛,是学校里选送的。也不是县里所有的学校都参加的,但我那次演讲没有得分。演讲的过程是怎样的,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记得很新鲜,城里有的,乡下没有,钱伯显喜欢我,所以带我去比赛,他喊我“六六”。

“六六”是我家里的排号,我们家里兄弟几个是“国”字排名,五个兄弟便是:恩选庆荣华,意思是:考中了,庆祝荣华。我现在的名字:钱谷融,是76年以后才正式改为我的名字的,是新时期后,57年写文章我也用钱谷融,但那时我的户口薄上的名字还叫钱国荣。在重庆时,我不写文章,只有一本习作,题为“谷融习作”,是大学里比我低一级的一个同学,叫徐群发,给我题的,是我中学同班的同学。1948年在大公报上我写过一篇《谈国文教学之弊》,用的笔名也是钱谷融。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公开用这个名字。

我读的那个初中,是非常蹩脚的,叫私立潜化初级中学,是由国文专修馆转过来的。为啥要进这个中学,因为我阿哥在那里读书,我阿哥比我大二岁,我跟着一道去读。校长、校务主任都是我们乡里的人,认得的,交费可以分期交,不要一次交足。我比我阿哥低一级,拿不出学费,所以进了这只学堂。读了一年,1933年,常州发生旱灾,闹灾荒了,我们种田的根本读不起书。荒年,饭也没有吃,不读了。当时校长、校务主任,因为我成绩好,要留我。一年级时作文比赛,我得全校第2名。当时,上面还有两个年级,特别三年级同学,是从国学专修馆过来的,国文比较好,校外老师来评;他们用文言写,我写白话文,因此学校很看重我,觉得不读书回去务农,可惜,对我父亲说,你应该栽培他,交费可以分期交,但膳费不能免;后来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到姨母家去吃,那是我母亲的姐姐,住在常州城里,离学校不远,到他家里寄食,等情况好一点后再给补偿,这样我就继续读书了。那篇得了第二名的作文名字记不得了,我写的内容还依稀记得,讲一个农家 怎样过冬天。学校赏给我一件棉毛衫,当时叫卫生衫,还有一把扇子,请画家画了画。是不是冬天,想不起来了。棉毛衫是冬天穿的,但还有一把扇子,扇子没有保留下来。回家后,给母亲看,母亲开心得不得了。城里到乡下交通不方便,我一个月回去一次,汽车也没有,坐独轮车。

小学里时原来五年级一个老师叫王自治,字眺越,对我特别好,非常喜欢我,是绍兴人,临走时把他的一部“天雨花”的弹词送给我。他走了,把我托付给一个姓徐的老师,他是济南大学毕业的老师,让他关照我。升到六年级时,新来一个无锡师范毕业的谢老师,不顶了解我 ,第一篇作文,他就说我是抄来的,并在文后写“别处抄来,何得掩人耳目”的批语。我向他说明是我自己写的。他不听,仍一口咬定我是抄来的,我问他是从哪里抄来的?他说是从《模范日记》上。我找了一本《模范日记》要他指給我看,我是抄的哪一篇?他当然指不出。但仍支支吾吾的不肯承认他是冤枉了我。我就在他的评语后面写:“批评之权在老师掌握之中,学生何敢乱道。”然而——我还在一篇交上去的日记上记了这件事,还标上了一个《胡批》的题目。老师看了,在文后批了“字写大一些”几个字。本来这件事算了,我的一个表兄,我大嫂嫂的弟弟,在扬州中学高中部读书,有一天来玩,看到了老师的批语,讲你的字已够大了,谁叫他是个近视眼呢?你可以反问他:“你看不见吗?”我不懂事,肚子里有委屈,就真的照表兄说的在老师的批语后面反批上“你看不见吗?”这是十分无礼的,所以激怒了老师,第二天,他当着同学的面,把我叫到讲台上去,我伸出一只手去让他抓住,他举起一把尺,从前叫戒方,打了我十个手心,一面打,口中一面说:“我就打你这个‘看不见’,我就打你的‘看不见’”。这件事校长也会知道的,他的女儿和我同班同学,学校里老师都会知道。我心里恨难过。

在潜化中学一年级教我们国文的班主任姓徐,是前清秀才,头圆圆的、扁扁的,我们当时很顽皮,他教国文嘛,我们就叫他“圆而扁之”。他很喜欢我的。记得当时,我们学生常常玩削瓦片的游戏,一次把学校附近人家的屋顶上的天窗打破了,他批评我,你怎么这样呀!当时我也很顽皮。这个学校是很蹩脚的。他还教我们地理、历史,都是他一个人兼任的,讲外国地理时,我记得他教我们怎么记住捷克斯洛伐克这个名词。他说这个名词太长了,可以分两段记:捷克斯/洛伐克,很好玩。他不懂,叫捷克/斯洛伐克才对。中学读了三年。中学语文要背书,我读一遍、两遍都背出来了,现在记不得了。

初中里还演过一次话剧,演田汉的《苏州夜话》,我演女角,MS·杨,杨小姐,学校里没有女生。当时怎么会演戏的呢?校务主任管雄,光华大学毕业,教我们英文,学校开展文娱活动,他提出要演戏,他自己做导演。我在戏中扮女角,大家都讲,我的性格有点女性化。平时在家里和妈妈、嫂嫂住在一起,两个嫂嫂也没有什么文化,小学程度,我在这个环境中长大,是有影响的。

高中是在无锡师范读的。无锡师范恨难考,每个县只有几个名额。那里的老师都是比较好的,有点名望的。国文老师阮真(字乐真)光华大学毕业的。当时王厦才做了汉奸,周佛海是江苏省教育厅长,有些言论与王厦才差不多,阮先生就写了一篇文章,列举种种迹象,不指名地骂“是亦王厦才也!”他教国文,工资一个月180元大洋,很高,一般学校只有几十元。他是绍兴人,有点真性情,人长得高高瘦瘦的,走路也在想心思,走着走着常常会撞到墙壁上。他听过鲁迅演讲,讲鲁迅的脚步很轻。教生物学的是吴元涤(字子修)做过江苏省苏州中学校长,在日本留过学。施之勉是教历史的,向达(向宾讽)教地理。一个姓史的教化学,这个人没有学问的,上课照本宣读,学生们不听他讲课,后来决定考试时大家一起罢考。他来了,发了卷子,大家都按兵不动,他急了,哀求苦恼地求大家,说我们大家都是附近几个县的,非亲即故,乡里乡亲的,不要给他太故意不去。最后让学校里知道了,他教不下去了,自动辞职了。那一次是谁起的头,也不晓得。

在无锡师范读三年级时,日本人炸学校,学生还都是孩子,就纷纷逃回家,学校无形解散了,我回到乡下,去南厦塾小学代课。记得,怕汉奸来破坏,我们有时候晚上组织巡逻队,保卫武宜公路上的桥梁,大家很积极,天天听广播,起先很兴奋,淞沪战役打胜了,都是好消息,一个叫曹孟梁的老师,他教六年级,后来日本侵略者逼近昆山,他告诉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定要逃出去。后来我们几个小青年,大约有近十个人,就真的跟着他向内陆逃亡了。

听说他是共产党,后来在五台山打游击牺牲了,也没有证实。

在无锡师范里是没有女同学的。到了四川中学师范部有女同学。小学里有一个同学叫李节,和我顶要好的,6年级时分手了,他家里穷,读不起书。谢老师顶喜欢我们两个人。暑假里我常常一个人散步,看天上的云,想念李节,很惆怅。同村还有一个叫铨荣的,跟我同年,常在一起玩,后来也常常怀念他。还有一个女孩子叫张慧,长得很好看,脸长型,白白净净。一毕业就再没见过,我也想伊的。这是我一面的心情,我很重友情,伊不一定知道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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