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运明
（01）勾魂的嫂子咋上吊了
公元1910年，豫西的冬天来得早了些，当人们还在为因干旱秋禾绝收、种麦无望的时候，天空陡然间下起第一场雪，使得冬季突然降临了。雪刚开始下得很猛，先是西北风夹带着雪粒哗哗啦啦飘洒，之后便是柳絮般的雪花沸沸扬扬，铺天盖地。整整三天三夜，伏牛山东麓大大小小的山峰披上一层银装，冰封大地，冷凝寒冬，田野、村庄、树梢、草屋全都覆盖在厚重的积雪里。
天空阴沉沉的，对于缺吃少穿的农家来说，处境与天气一样阴郁而空寂。雪停了，刀子似的寒风还在可着劲儿地咆哮，“呜呜呜”的叫声像狼哭鬼嚎。天与地叠加在一起变成一种颜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宝丰与鲁山交界处那条宽阔的沙河也被大雪遮没了。河水流过的一座座高山、一片片树林、一个个村庄都笼罩在迷茫的白色里，河水在冰雪下涌动，流淌。
沙河流到鲁山县东南部时，像一把冰冻的利剑，把虎狼山劈裂开来，两边的崖壁、老林像魔鬼张着无边大口，俨然要吞食大地上的一切。
“吧嗒、吧嗒……”老林里枝桠上的积雪随风飘落，雪压枝头的吱吱声在林子里低吟，时不时伴着鸟雀的哀鸣，山野仿佛潜藏着难以琢磨的危险。在林子深处，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破庙，说是一座庙其实只是一间石屋，青石块垒砌的墙壁歪歪斜斜，房顶苫的山茅草也因风吹雨打，变得黑乎乎的，庙也没有什么名字，当地人称之为山神庙。因处于深山腹地，香火并不怎么旺盛，只是猎人、放牛娃常在此歇脚、避雨。
那天大约是后半夜光景，老林里传来瘆人的虎啸和狼嚎声，雪天的夜色比白天可能更多一层阴森与恐怖。
“叭勾！叭勾！”……
几声冷枪飞过雪野、飞过小庙时，十多条黑乎乎的人影像兔子逃避狼的追击，拼命向林子深处奔逃。那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脚踩积雪的咯吱咯吱声，把山狗干硬的狂咬声压下去了。
这些黑影可能觉得已经摆脱追赶，脚步放慢了下来，而嘴和鼻孔呼出的粗重气息仍传得老远，他们懒懒散散地向山神庙走去。
惊魂未定的汉子们来到庙门口时，忽然发现一棵枯树上吊着一个人，个个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不知是谁“飕”的一飞镖将绳子打断。接着，汉子们奔过去，七手八脚慌哩慌张地把套着人脖颈的绳圈解开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捂屁股。
“嫂子，你咋弄这哩！”
“尹驷嫂，你可不能想不开呀！”
……
一群汉子在雪地里对着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所幸，女人的魂魄还未走远，尸首还有些许温度，没有发凉发僵，嘴里隐隐约约尚有游丝般的气息。
汉子们把女人抬进山神庙里，放在柔软的草铺子上。
还好，庙里有打猎人留下的砂锅和柴草，一个汉子就着草打着火镰，点燃篝火。熊熊火苗蹿起，在这天寒地冻的老林里，增添了一股热乎劲和亲近感，汉子们分头忙碌起来。
天近五更，风仍然没有停息的兆头。冥冥之中，躺在草铺子上的尹老婆觉得像是被狂风吹着，被野云托着，被河水浮着，棉絮般的躯体在空中沉沉浮浮、飘飘荡荡。也许是温暖的草铺抑或是腾腾燃烧的篝火，让在冥冥世界走过一遭的女人有了知觉，红彤彤的火光刺得她双目生疼，金花飞舞，五彩迷离，幻象迭出。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只盘旋于蓝天白云间的雄鹰，飞呀，飞呀，掠过高山，越过大河，落在没有人烟的荒原上。噢，那是自己的家吧？是在男人体温如酥的怀里？唉，哪来的香气？是春生娘把肉烤焦了？是狗蛋嫂的米汤煳了？是拐子爷又拿松木疙瘩烧火了？怎么，还有老虎、野猪、狼的哭嚎？（潘运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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