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乡村的春味已经很浓了。
一场春雨把黄洋河浸润得春光无限,黄洋河几拐几弯,弯出一片大贵坪,坪是小盆地,小盆地是一块大画布,不知是哪位大手笔的画师,将茶树丛的深绿,油菜花的灿黄,柳丝的嫩绿,桃花的艳红,河面映着天色的淡蓝,这些成片成块成条成坨的颜料,调配涂抹,画出一幅大贵坪立体油画。
画面上最惹眼的是春柳,淅淅春雨,把堤柳烘染成烟成雾,微微春风掀起柳波柳浪。欢叫的春燕在柳浪间翻飞嬉戏。枊烟也好,枊浪也好,飞燕也好,都是亮亮的鲜,鲜鲜的嫩。
二月,洛河镇丰口坝的村民采茶了。
刚刚经清明前的春雨浴沐,枝头就冒出嫩绿的茶芽,媳妇、姑娘们就开始忙碌了,老幼都上阵。老的岁数很大,或许不得已,或许闲不住;小的只有十几岁,农家孩子周末也要帮大人采茶。
一位老奶奶菊花般的脸上含着笑意,也在掐茶。路人问她高寿,答:“八十二。”“那么大的岁数也采啊,不累?”老太婆仍是含笑而答:“手脚还能动弹,闲着也是闲着,帮着摘一点是一点,天气也好,在茶园里活动活动筋骨,比在屋里呆坐舒坦些。”老人仍是笑着,笑容甜美自然,一朵很美的黄菊花。
茶叶收成好,笑意自农人心里溢出。
黄牛背上牧童的短笛,渲染出大巴山里五月特有的氛围,野野的清香。
太阳很可爱,绝没有别处那样火爆,山里的孩子沐浴着轻柔的抚摸。
天空,水蓝水蓝,纯净清凉,清凉如梦,有关草莓的梦。阳雀子领衔大山的歌喉,甜美的歌声和谐着野草莓的馥郁。
茸茸的草坡自山腰斜披下来,缓缓地、朴素地,朴素若山姑的绿布衫。野草莓如星如珠点缀山姑的衣衫,晶莹闪亮,朴素中又显华贵。
大山如母亲袒露着年轻的乳房,润红润红粉白粉白,滴滴乳汁洒向漫山遍野,化作野草莓。
孩子们光着腚,赤着脚,飘飘扬扬的花布衫,跪着卧着仰躺着打着滚儿,伸手便摘得野草莓,或者用小嘴去叼去衔去吮吸,犹如吮母亲的乳汁。
触手皆是的野草莓,是大地馈赠给山野顽童最好的美味。这份口福只属于山里的孩子。
山里的空气,被浸染得透香透甜,这是野草莓成熟的季节。
蛰居小城,我被诱惑着喝了一瓶所谓的草莓饮料,没有品出半点草莓的味道,仅仅吞了一则虚假的广告。
野草莓,家乡山坡上到处可见,家乡人称之为“地泡儿”。辞书上写着它的学名。喧闹的街市,长不出草莓,也许可以人工栽培,但那天然的滋味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对草莓的看法,固执如家乡的山家乡的水。
我固执地以为,只有家乡的野草莓才够味,只有那十三四岁的村妹采摘的野草莓才够味!那时候,我同村妹一起上小学,后来,我顺利地考上了中学,而村妹考上却停学了,据说是因为她是女孩,女孩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人,念那么多书无用,于是村妹便含着泪走进了家人安排的生活。
“竹哥,你命好,可以继续念书,你就用劲地念吧!星期天,我给你摘地泡儿,摘好多好多。” 村妹怯怯地泛出香甜的笑意。
初夏,早早地盼望星期天的到来。因有野草莓的诱惑。村妹采摘的野草莓,野荷叶扎的包,就像茶叶店的茶叶包,底大头尖,一尖包一尖包的香甜等着我。
这个季节的村妹亦整个儿的沁香沁甜。
童年既成往事,他乡作了故乡,常常做着关于野草莓的梦,梦着村妹用那双业已粗糙的手捧着一包包清香,忧郁地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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