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多子多福”呀

“多子多福”吗?

文/魏宝莉

 

阳光从县医院住院部大楼的窗户上照进来，映射在王老太满是沟壑的脸上和稀薄的丝丝银发上。

王老太生病住院了。她左侧乳房里长了核桃大一个包，医生说是一个瘤子。

王老太今年七十岁，干瘪的乳房像布袋一样悬挂在胸前。王老太伸手摸了一下，想起年轻的时光。曾经，它们是她六个孩子幼时的口粮仓库，也丰盈饱满。她清晰地记得幺儿断奶最迟，四岁时，玩耍回家，把她扛靠在家里的大木柜上，掀起她的上衣，要吮吸奶水。

曾经，她是慈爱、勤劳的母亲。王老太的老伴去世早。他走时，幺儿十岁。都说好后爹难遇，王老太怕六个孩子受委屈，硬撑着再没有嫁人，一个人坚强地把六个孩子拉扯成人。老大老二老六是儿子，老三老四老五是女儿。

时光真如流水呀。

老伴走后的日子，王老太一个人侍弄着家里的三亩多地，种菜、养鸡、养猪，好在娘家离得近，有哥哥弟弟帮衬着。王老太手巧，会缝纫。农闲时接些缝纫的零活换钱补贴家用。

日子虽苦，善良的王老太很享受做母亲的角色。她喜欢一天的忙碌下来，儿子、女儿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叫着。她喜欢夜深人静时，看六个孩子并排在土炕上熟睡着，呼吸均匀、小脸安详的样子。

她想着有人就有希望。六个孩子就是她的希望，是这个家的希望。

王老太熬过了那些艰难岁月。孩子们也一个个长大成人，三个女儿顺利出嫁。儿子们虽没有大作为，但都凭着自己的本事和能力讨上了媳妇，在村里盖上了新房，有了自己别门另户的小家。

王老太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那里的一门一窗，一个老物件上都流淌着逝去的岁月，镌刻着孩子们在一起闹腾的记忆，她舍不得。王老太身体好，自己能照看自己。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镇卫生院来村里给老年人体检，体检医生告知王老太，她的乳房里长了一个瘤子，得赶紧去上一级医院进一步检查。她伸手去摸左侧蔫哒哒的乳房，真有一个核桃大小的硬硬的包块长在那里。

王老太犹豫了几天，没有告诉孩子。她知道老大、老二刚娶了儿媳妇进门，幺儿贷了款准备办养猪场，孩子们的好日子都刚起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更不能给她们添麻烦。

和王老太一起体检的邻居李大妈，腿勤，热心肠。她把王老太生病的消息告诉了王老太的大儿子。

王老太被送进了县医院。

入院前几天，做了很多检查。医生告诉先来陪护的大儿子说，情况不是很乐观，需要手术，后期需要化疗；但如果不手术，老人的生存期不过一年；做了手术，老人有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建议手术，但得一大笔钱，让回去准备。

那一天，王老太所在的病房里有些拥挤。六个孩子陆续都到了。三个女儿坐在王老太的床前，泪眼盈盈。

“妈，你不做手术，还好好地，我还能陪你去集市转转，如果做了手术，你就动不了了……”

“大姐说得是，你都这么大年龄了，不应该再挨一刀的，妈……”

“你现在能走能跑的，我们姊妹三给你做好吃的……”

王老太的三个儿子在医院大院的一个角落里，商量着该咋办。老大、老二蹲在地上，抽着烟，烟一明一灭。幺儿靠着墙，不言不语。

“我这几年真正手头紧张，你们都知道……”

“妈做手术这事情，是老鼠拉风箱，大头子还在后头哩……”

……

黄昏，王老太被六个儿女，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孙子、外孙子搀扶着、簇拥着，从医院的楼道经过，朝家的方向漂移。

夕阳残挂，黄色的光洒向大地，只是装装样子，没有温暖人间的意思。

王老太满是沟壑的脸出奇得平静。

一中老年妇人从另一个病房的门缝里伸出脑袋，看了一下，回头给趴在中老年男人病床边迷瞪的儿子说，“叫你生二胎，你嫌负担重，养不起，你看看，那个出院的老太太，多有福气。多子多福，多子多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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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魏宝莉，陕西商州人，医务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