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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会做手工鞋


妻子会做手工鞋

文/张鸿涛


妻子是上一世纪60年代初到我家的。那时候,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再加上帝国主义对中国实行半月形包围和经济封锁,中苏关系恶化,国家正处在经济困难时期,市面上实行票证制,布票、粮票、油票,国家控制着物价来尽量满足人民生活。

面对着这种艰难困境,结婚不久妻子就对我说,先生,生产队分粮不够了,咱要想办法来买;咱妈有病,做不成啥,还要花钱看病;咱家缺劳力,挣不了多少工分,生产队每年一结算,年年都是透支户,每年要还透支款。你在农村教书,月薪只有38.5,吃过,喝过,用过,一月剩不了几个。我看是这样,咱家的衣服这几年不要添置新的,鞋袜也不要添置。我给咱自己做。我有些疑惑,就笑着问,你会吗?她从容地回答,试试吧。
   
那一年放暑假,我回到了家。她取来炕席,找来一些旧的牛皮纸、碎布,和好了一小盆稀面糊。在炕席上铺一层旧牛皮纸,抹一层稀面糊,再抹一层碎布,晒干后,乡里人把这叫袼褙。
袼褙抹好了,晒干,她从生产队锄地回来,取出鞋样,给我、母亲、还有她自己在袼褙上做出鞋底、鞋帮子。一人做五双,共十五双。那时社会上兴起了穿灯芯绒鞋的时尚,妻子给我们家全做的是黑灯芯绒鞋。
生产队上工给棉田除草。妇女们拿上锄头,锄上两个来回地以后,妇女队长说,你看太阳都多高了,大家休息一会。那个时月,大家都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看时间都是看天上的太阳,妇女们一听妇女队长发话了,朝天上一看,就放下锄头,有的休息,有的放羊,有的回家给娃喂奶,妻子这时拿出从家里事先带来的鞋底,纳上几针,纳着纳着,手指被划破了。邻家王嫂快嘴利舌地说,哎呀,怪心疼的,快拿细绳子把伤口扎住。妻子揉了揉伤口说,不要紧,一会就不流了。她又接着纳着自己的鞋底。
当天晚上,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妻子拿上要纳的鞋底,带上小凳子到村办小学去开会,教室里黑压压的坐了一大片人,有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抽着旱烟,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抽着宝成牌香烟,先给队长递了一支,队长把烟往耳朵旁一夹,这小伙子吸着烟就吐出几个烟圈,几个小孩好奇地看着,有的妇女来时就抱着自己的娃,妻子像一座雕像似的坐着纳着鞋底,一句话也不说。教室里的电灯发出明亮的光,队长大声地读着中央文件。念了一会,会场上烟熏雾罩,咳嗽声、吐痰声、磕烟袋锅子声、婴儿的哭闹声、打鼾声、声声入耳,一片喧闹。有个穿白的确良衫子剪发头的年轻妇女,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搧着空气跑出去了。队长气得不念了,就大声说,把自己娃管好,不要抽烟,抽烟到外面去,那位抽烟的青年就一溜烟溜走了。妻子纳着鞋底,一针接一针,还听队长念着,队长又接着他的朗读。

队长念完中央文件后,接着说,明天到镇上拉化肥,去两辆架子车,黑旦和永锋去,明天给棉田打农药,秀华和菊娃去,明天到戏河湾掏沙子,派小花和秀荣去,没安排工作的明天再说。小花立即站起来大声说,我娃感冒发烧了,得看病,去不成。妻子站起来微笑着说,让我去。这时会场上起哄了。妇女队长王美丽发言了:我十娘(我在家族中排行为十)寻了个美事,她娘家就在戏河湾,明天把饭在戏河湾都混上了。会议在一片笑声中结束。

妻子有时晚上纳鞋底,她那聪敏活泛的眼睛内出现了血丝,手指上磨出了几个硬硬的茧,每双鞋底都纳满了她善意的目光,我怪心疼的。那些鞋底鞋帮做好后,她先给我母亲鞝好一双黑灯芯绒鞋。母亲穿上新鞋一试,很合脚,慈祥的脸上堆满了笑,就说:哦,比我做得好。

等到我敏儿一岁多时,妻子给娃做了一双老虎鞋。鞋上那对“老虎”眼睛忽闪着,像是猛虎下山一样。敏儿穿着老虎鞋登登登地走着,土坯房内洋溢着生命的欢乐。

敏儿把这一双老虎鞋穿出以后,村里的秀梅姐知道了,就再三恳请我妻子给他鱼鱼娃做一双老虎鞋,妻子满口答应:能行,你过几天来取。等到我妻子给秀梅姐把老虎鞋做好了,她来时给我妻子拿了五个鸡蛋。我妻子不要,说家里黑母鸡都下蛋一个多月了,攒了半小罐子。秀梅姐说,不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无奈之下,她才收下。

秀梅姐叫娃把老虎鞋穿出来在村道里走着,村里人都以艳羡的目光看着。黑旦媳妇知道了,又跑到我家说,十娘,你也给我娃做一双老虎鞋,我手拙,不会做。过几天准备到我姑家走亲戚去用。我妻子说,生产队派我摘棉花。黑旦媳妇说:我替你上工,我手脚快,摘的多,挣的工分给你写在工分本子上。无奈之下,我对黑旦媳妇说:你不用替她上工去了,我今天下地替她去摘棉花,暑假在家里也没有啥事。黑旦媳妇急着说,那不行。我妻子和黑旦媳妇开着玩笑:那你替我先生教书。黑旦媳妇恳切地说,好我的十娘哩,我小学五年级没念满就逃学了。

妻子是信佛的。每年农历的六月十三是骊山老母的古会。妻子预先蒸上几个雪白的贡馍,登上老母殿,给骊山老母上几炷香,磕三个头,献上一毛钱,保佑全家幸福安康。

那些年月,妻子给我们家和别人做了多少布鞋,谁也记不清,有老人鞋、小孩鞋、男人鞋、女人鞋,小孩的老虎鞋、兔娃鞋,还有给我岳父岳母每年每人做一双窝窝(棉鞋)。如果要把这些鞋摆起来,就是一排排,一鞋一菩提,这每一双手工鞋都是佛的偈语。


素淡的日子,安心就好。我们虽然每天吃着玉米糁就黄菜的平淡的饭菜,干着农家活,但是生活有了诗意。妻子凭借着自己能做手工鞋,在村里“活”了很多人,给我们全家人带来了欢乐。

妻子病故已多年。在我的鞋柜里至今还保存着她做的一双我穿过的黑灯芯绒鞋。看到了这双鞋,我就想起了勤劳善良的妻子。


(作者简介:张鸿涛,1940年生,陕西临潼人,中学高级教师,陕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农民报》《飞天》《兰州日报》《散文选刊》《中国校园文学》《西藏日报》《陕西工人报》《写作导报》等30多种报刊上。出版有散文集《岁月如歌》《生命的清单》《敦煌漫话》《华山诗注》《获奖诗文选评》五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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