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和她的那片桃园

文\张志强

莽苍的秦岭山脉里，藏着不计其数的山旮旯。在骊山的东边，山岭的深处，有一个山旮旯，它的名字和它的村民一样的朴素，叫宁扁；在这个山旮旯里，曾经有一片桃园，装载了我童年太多美好的回忆；桃园的主人，是我的姑姑，一个把爱和勤劳填满我记忆中的女人，又一个我生命中至爱的亲人。

看见姑姑，想起姑姑，便自然忆及那片桃园和发生在桃园的故事…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处在山旮旯里的这片桃园，养育着姑姑一家人，见证着那些年月里姑姑的勤劳和辛苦。

出了姑姑家的门，向右拐，沿着弯弯曲曲的土路，没多远，就到了桃园。一大片，四五十棵树，记得每当暑假我去桃园，桃子挂在树上，又大又圆，白中带红，吃起来那个香甜透彻心扉；还有一种黄的，甜中带了点酸味，一口咬下去，眼睛、鼻子、嘴巴全挤在了一块，那个酸味啊，真叫酸！可是再咬上几口，甜味就出来了，两种天然的味道自然地搅合在一起，直到吃完，那种与众不同的香味让每一个吃黄桃的人都回味无穷！不过黄桃树很少，每逢贩桃子的人，进了黄桃，是舍不得卖的，要么留给自家人吃，要么送一些给亲戚朋友。

 姑父在外面工作，工作很忙，离家很远，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姑姑一个人的身上。姑姑很勤劳，视桃园如珍宝，施肥，打药，梳果，都是亲力亲为，尤其是梳果，小的、有虫眼的、长得不好的一个都不留，桃树也很争气，长出来的桃总不辜负姑姑的一番心意。那些年月，农人只要勤劳，不光不愁吃穿，还能挺起腰板做人，在村里也是楷模性人物！

桃子成熟的时节，一家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姑姑人缘好，村里也会来一些人帮忙。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除了我婆在家里做饭，其他的人都来到了桃园里，大人一人一个笼，或蹲或站，绕着桃树卸桃，我和哥哥也都会去帮忙，要么把站在树上的人摘的桃子接住放到笼里，要么把摘满桃的笼抬着放到路边。大家流着汗，说说笑笑，没多长时间，就摘满七八笼。、

大人挑着扁担，一人两笼，颤颤巍巍地从路边挑到姑姑家的院子里。姑姑早已准备好一大盆清水，撒上几把盐，把桃倒进水里，一阵拨弄，既去掉了桃身上的毛，又把桃洗得新鲜亮丽。然后取出来，晾在筛子里，空干了水，再放到铺上桃叶的笼里，装满桃后，再在上面放一层带着桃叶的桃枝，专等第二天一大早去卖。

忙完这些，往往天就黑了，大家一起吃过饭，姑姑定下几个第二天卖桃的人，然后大家说说笑笑地散了！

天还没亮，姑姑就起床了，洗漱，收拾。我婆已经做好了吃的，没多长时间，姑姑定的卖桃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来了，大家给肚子添点东西之后，男的挑上担子，姑姑推着自行车，一边一笼桃，车头挂个小布包，手腕上绑一条湿毛巾，出了门，兵分几路就去卖桃了。

大多数时候，姑姑是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去的，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水泥路，一路土路，弯弯曲曲，可以想象，姑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下坡、上坡是多么地艰难！

有几次，我也想跟着姑姑去卖桃，她就欣然答应了。下坡的时候，由于车子重，姑姑是不敢骑的，她就两手紧紧地抓着手把，捏着刹车，脚蹭在地上，腰呢，贴着车子，身子向后倾，尽量把重心往后移，我在后面用力拉着，以减小下坡的车速，才能使车子在颠簸中平顺地到平路上。平路的时候，姑姑推着车子，我则扶着车尾，坑坑洼洼的土路，在欢笑声中，似乎变得很短。过了平路，就是一段长长的上坡，姑姑两手握住车把，前胸挨着车头，脚用力地向后蹬去，我在后面用力推着。一段坡路，歇上几次，终于推上坡来，得再喘几口气儿，才能继续赶路。

途经我们村，姑姑总会让我回家给妈妈说一声，我跑回家，“妈，我跟我姑去街上卖桃啊！”没等她回应，我又跑出来了。

“给你妈说了没？”

“说了！”我笑嘻嘻地说道。

刚走出村子，又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姑姑在前面推着，我在后面拉着，几分钟之后，就是最难走的一段下坡路了，大约六十度的坡度，被拖拉机和架子车等上下的车辆碾出两条很深的渠，虚土能铺上近十公分，中间夹着一道高高的光滑的梁。那时候，我们那有几辆摩托车，上坡的时候有时都会在半坡熄火，拖拉机停在半坡一动不动是常有的事。姑姑推着自行车，两手紧紧地捏着刹车，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拽住车尾，自行车走在渠中，我们走在梁上，时不时的脚还会滑到渠中的虚土里。下了坡，姑姑把自行车停好，我们满身的土，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都笑了。倒掉鞋里的土，拍打拍打裤腿上的土，跺跺脚，擦一把汗，我们又往下走了。

这一路上，姑姑总会把我夸上一路，我呢，在欢笑中，却看到了姑姑一个人的艰辛和坚强！

很多时候，姑姑卖桃走后，我和哥哥就留在园中看桃。说是看桃园，一则防止兔子、野猪以及路过的家畜搞破坏；二则防止有人来偷。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你渴了、嘴馋了，去园子里摘上几个，农人是不说你的，有的还会笑着对你说：“没事，多吃几个，我们这的水果在其它地方可吃不到啊！”可那个时候啊，山里的人生活还不富足，虽然过上了温饱的生活，可是水果、蔬菜还是比较稀缺的，偷桃的人，最多一次能偷上一大笼。满满一笼，二三十斤，能卖不少钱哩！

姑姑走后，桃园就成了我们俩的乐园，我们想着法儿玩，现在想起来，都是快乐的回忆！

有几次，到吃饭的时候，姑姑还没回来，哥哥就提议，在规定的时间里，看谁能摘到最大最好看的桃。一人一个方向，满桃园地寻找，看到一个又大又好看的，就急不可待地摘下来，拿在手里，可还是不甘心，继续睁大眼睛寻找，那专心劲儿，比当时学习都用心… …不一会儿，我们都拿出自己摘得最大的，每人两只手上，都是好几个。哥哥拿来秤，那个时候，他会看秤，我不会。一称，我的最大的八两，他的一斤二两，我输了！

 “哥，你在哪个棵树上摘的？我怎么找不到？”

他鬼笑着：“呵呵，不告诉你！”

可他还是忍不住，过一会，就说漏嘴了，“在我婆桃园里摘的。”（当时姑姑公婆一家和姑姑一家已经分家了，她家也有一片桃园，两片桃园连着，中间种了几行菜隔开。）

接下来，我们的午饭就是消灭这几个大桃，每个都是没吃上几口就扔了，因为大桃没有小桃味道好。现在想想，那时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下午凉快的时候，我们就玩得更美了！

路边的杏树下，棚子里，哥哥站在床上，把床单往身上一披，手上握一根向葵秆，对着我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哪里来的妖怪，快快露出原型！”

我则灵机一动，拿起靠在杏树上的钢叉。

 “我不是妖怪，我是猪八戒，大师兄，看招！”

 一叉推过去，向葵秆和钢叉在空中碰撞，因为哥哥站在床上，又是光脚，打斗不方便，没几下，他就连着“哎呦”几声，坐在床上，两手握住脚。我看情况不妙，赶紧跑过去，脚心小拇指大的窟窿，血流不止，吓得我一时不知所措。

哥哥压住伤口，我赶紧跑回家，寻求帮助，幸好姑姑卖桃刚回来，顾不上休息，就和我跑到园里，带上哥哥就去村里的诊所。我想自己肯定闯祸了，就躲到园里，不敢露面。

半个多小时后，姑姑站在门口的塄边，对着桃园喊我的名字，我慢腾腾地回到家，看着哥哥脚上被白绷带缠得严严实实，还是不敢说话，等着她训斥，没想到，姑姑只说了一句：“以后玩的时候小心点！给，你和你哥，一人一个冷饮！”

没受到批评，反而一人一个冷饮，姑姑是多么的大度啊！她教给了我宽容，传递给我的是无声的做人道理！

姑姑的辛苦姑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上初一的时候，姑父就把姑姑、哥哥和妹妹接到了城里，桃园也给了别人。

最近几年，姑姑的身体一直不好，嗓子经常疼，稍微不注意就会感冒，而且好些天才能好起来，去过很多大医院，看过很多医生，可还是不见好。这大概与她那些年太辛苦，太透支自己的身体有关吧。

深夜里，睡梦中，想起姑姑，梦见姑姑，就自然地忆起那片桃园，发生在桃园中的往事也如米粒般一同抖落出来，点滴汇聚，遂成上文。

勤劳、善良、大度、坚忍的姑姑啊，愿您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健康、开心。勤劳、善良、质朴、坚忍的中国农民啊，愿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安康、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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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志强，临潼区马额初级中学教师，业余爱好旅行、摄影、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