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尤其爱吃家乡的野菜。我的家乡在骊山的东边，这里四季冷暖、干湿分明，光、热、水丰富，所以山上的野菜很多，白蒿、荠菜、苜蓿、槐花等等，数不胜数，而在这些野菜当中，我又尤其爱吃苜蓿。每当饭桌上出现苜蓿，儿时关于苜蓿的记忆全部复活。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土地已经责任到户，刚刚从贫穷与艰难中走出来的一代农民，就像获得了重生一样，在土地上撸起袖子加油干，只要勤快，家家都能过上温饱的生活，每顿饭都可以吃上白面馍和面条，虽然蔬菜比较少。能吃上水果就算是奢侈，但山里的土地还是很眷顾勤劳的农人，把她身上能够生产的吃的都送到了农人的胃口里，像红苕、土豆、萝卜等等。
红苕，也就是红薯.我们那叫惯了，就叫它红苕，大小不一，小的只有几公分长，大的有十几二十多公分，大多是紫红色，挖出来洗干净可以直接吃，脆脆的，还带了点甜味，当然更多是蒸熟了吃或者跟其它菜混到一块煮熟了吃，有时放在烧饭的锅底下、火旁边，翻上几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吃了。土豆呢，由于那个时候油比较贵，很少用油炒，要么蒸熟了吃，要么烧着吃，像烧红苕一样，给锅底下的柴火旁放几个，人多了，就放一圈，没多长时间，取出来，剥了皮，小的一口一个，还真香。
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村几乎每家都种萝卜，农人们舍不得在种麦子的地里种，就在碾麦子的场里开辟出一小块地方，萝卜长大了，拔出来，洗净，直接就可以吃，当然很多时候是煮熟或者蒸熟后凉调了吃。还记得，有一次我妈拔了很多萝卜，在开水里稍微煮一会就捞出来，然后就晾在大匾（小时候，家里养蚕，留下的匾，）里，晾干之后，袋子一装，随时取出来开水泡一下，再放点盐和醋就可以吃了。直到上初中我上学去的时候，妈妈还给我调一点，用罐头瓶子一装，可以吃上好几顿呢。在能吃饱喝足的日子里，没有看出生活有多么的艰苦，只是觉得很快乐！
其实，小时候我很少吃苜蓿，记忆中自己好像没吃过，不知道有没有被父母强迫着吃，记不起了。九十年代的时候，我们那的麦子连年丰收，每家每户饭桌上的主食已经变得很丰盛了（当然只是相比过去），各种面食、米饭等等，家庭宽裕的话可以炒上几个菜，苜蓿渐渐退出了好多家庭的饭桌，种的人也越来越少，爱吃的人也只是在它刚长出大约两公分长的时候，撅下来包饺子，或者凉拌了就着它喝包谷糁，而我家则把它变成家里的主劳力——耕牛的美食。
今天关于苜蓿的诸多记忆，都是和我婆有很大关系。
好多个午饭后，婆带着我，她提着一个大笼，我拿着镰刀蹦跳着走在前面，一会向一棵野枣树砍去，一会又割几把野草，然后随手向空中一扔，铺了一路，婆婆看着我咯咯地笑，那笑容，那眼角的鱼尾纹至今仍清晰地记得。
来到了苜蓿地，苜蓿长到半米高，大多数时候，我就去玩了，爬树，抓蝴蝶，有时竟躺在像绿毯一样的苜蓿地里，趁婆不注意，滚上几圈，现在想想，那时候真调皮。当然有时我也用镰刀割上一阵，不过由于总想着玩，只割上一会，就又把镰刀给了婆。有一次，刚抓过一把，准备用镰刀割时，突然出现一条蛇，绿色的，身上还有其它颜色的斑点，又粗又长，躺在那里。瞬间，我被吓得向后退了好几米，愣在那里，身体发直，镰刀都不知扔到了哪里。婆婆看见后，颤颤巍巍地跑过来，上下抚摸着我的胸口，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我娃甭怕，有婆哩！”说实话，即便现在，想起那蛇的样子，心里还有一种凉酥酥的感觉。
给牛割够一晚上吃的苜蓿后，婆把苜蓿抱到一堆，一大把一大把地压到笼里，装严实，再用弹绳从笼底部绕一圈一绑，她和我抬着放到一个低一点的地棱边，她站在地棱下面，我站在棱上，用力一推，她就背起来，一摇一晃地回家了。夕阳将婆孙俩的影子拉的好长，看上去真是一幅美妙的画面。
小时候的时光过的真快，和伙伴们玩耍的时时候感觉时间就过得更快了，每次感觉没玩多久，婆就站在家门口，扯着大嗓门喊我的乳名。每次都是她喊了好多次之后，我才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叫你你咋不应个声呢，来，和婆给牛把苜蓿一铡！”我不说话，就往牛圈走去。走到牛圈，婆已经把铡刀放好了，把苜蓿从笼里取出来放到了铡刀一侧，我拉出铡刃，看着灰暗灯光下明晃晃的铡刃，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分心的，稍不注意刀刃就会伤到婆婆，于是心里一下子就平静多了，不再怄气。婆婆两只手抓起一大把苜蓿，再用膝盖顶着，然后往铡刀跟前一挪，放到铡刃下，我两只手抓着铡刀的手把，往下用力一压，苜蓿就被铡出一茬。一提，一挪，一压……没多长时间，一堆苜蓿就被铡完了。我收起铡刀，把它放在墙角安全的地方，婆婆就起身去拉牛。那些年月，基本上每家都养牛。牛，可是家里一大劳力，贡献不小呢！
时间过得真快，婆永远地离开我们已经十八年了，每逢看到苜蓿，吃上苜蓿，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我婆，眼泪总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这个时候，苜蓿已经不是简单的吃食了，它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和情愫。
（作者简介：张志强，临潼区马额初级中学教师，业余爱好旅行、摄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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