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年地震加上连阴雨。娘回忆完上一个事接着又说起下一件事。
我就陪她回忆,说,有一年我一个人去我舅家。我舅家在十里开外的马家庄。看着天变了,我不顾身后妗子地喊声,就往回跑,刚出舅家二里多,就是狂风暴雨,我跑在马家庄和五席坊之间,淋成了落汤鸡,大水把路都淹漫得寻不着了。
我好不容易跑到一户人家门口的屋檐下,短裤短袖全湿透了,贴在了身上,我冷得发着抖。想脱下衣服拧干再穿上,拧完上衣,刚褪下裤子就听见人家拉栓开门声,赶紧提起裤子就跑。好在雨停了,我就穿过西王村,回来了。
娘说,我都记不得了。停顿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叙说。
还有那年玉米一人高,刚抽芯子,我和你二哥在地里点化肥,日头红杠杠的,叶子刷得人胳膊一道道的血印子,遇着肥料,钻心的疼,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那罪受的。天说变就变,又下起了雨,抢着雨想把剩下的肥料上完,那些苦一想起来,就觉得现在日子真好。现在也干不动了,唉!
我记得的,那天我也在,我嘟着嘴,顶着脸盆躲在舒展开了的包谷叶子底下,听着远处娘的数落声,我赶紧刨好一盆子化肥猫着腰,避免叶子刷在脸上,向前连颠带跑。
回来脸都不洗,倒在木板床上就睡,直到娘喊了无数次才爬起来,闭着眼睛胡乱将饭塞进嘴里。
二哥跟娘渡过了许多难关,以至于每提到过去,就说二哥的好。二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翻嘴,不像我,爱顶嘴。
挨到九点半,娘说,老说这些沉事,年轻人都不爱听。该睡觉了。
我都听了几十年,耳朵都生茧了,也习惯了。
清晨,我被鸟叫声唤醒。
我站在门口的大树下,那只松鼠起来地比我还早,在前面人家的屋顶上窜来窜去。
天晴了,至少应该是多云。
东边快八十岁的老婶子从门前经过,我和她打招呼,她说:人老睡不着,起得早,转转。你年轻咋不多睡会儿?
我说,一到这个时候就醒了,习惯了。
她说,去年这个时候下了三天三夜,我的大房垮了半边墙,雨停了,我叫人补了,今年厦房有点漏,不过不碍事。
老人边说边走,似乎并不在意我听不听。
老马去东边邻家干活路过,看着我扫落叶,说,到了秋天,你扫都扫不急。这杨树没一点好处,春天杨絮满天飞,秋天叶子多,卖木头不值钱,白给人让人伐都没人要。
我说,至少可以乘凉。
坡下的老叔有些迟钝,自顾自的念叨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清。
涛他大也去东邻干活,他笑着说,闲了要去你那儿喝酒呢。
他们因前一阵给我干了一段时间活,我说过要请他们喝酒呢。
他说了好几回,却整天忙着,就是不见人影影。
是不是雨天都喜欢絮叨,连两只云雀也在附近盘旋,忽上忽下,叽叽喳喳个不停。
老砖老瓦上的苔藓褪不急,老瓮老石条也长了新苔,经过一夜的雨更青绿了。
老村似乎一下子显得更老,也更亲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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