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最初读莎士比亚的时候，是最爱那些俏皮又精辟的对话，即使是两个掘墓人，也能知道最坚牢的物体便是坟墓，因为它是生生世世永不改变的。也爱莎翁笔下那些好听的植物的名字，少女和迷迭香，雏菊和三色堇，紫罗兰和毛茛花，荨麻和风信子。在学校的一个春天，我买了很多很多莎翁笔下的植物来种植，从种子开始，仅仅是为了看到它们在泥土中温暖、饱满而后破土而出，在春天会有摇曳的姿态，美丽的花蕾。我买来了很多花盆，到郊外取了肥厚湿润的土壤，叫我的小黑、小蚂蚁、小明提了一袋又一袋回到宿舍的阳台，播种，洒水。于是呀，整个春天，都在等着它们发芽的一天。为了迎接花儿的到来，我还养了两只小龟，怀着这样念想，它们能够在我那些盛开的花儿间爬行。五月的时候，所有的种子都没有逃脱死亡，我只看到了田野的杂草在我的花盆里长得茂盛起来。小龟也莫名地成了僵硬的尸体。这便是莎翁植物死亡之旅的由来。其实我一直很想解读莎翁的植物和少女之间的秘密，无论是对于植物还是文学的喜爱，都值得我去努力。
哦，奥菲利娅！
我曾看过你的画像，
你静静地漂浮在
丹麦的湖水之上，
周围的花朵
在你的死亡面前
堆积起春天，
你紧闭的双眼
锁不住你的灵魂，
她在丹麦的天空
亲吻着哈姆雷特的头发。
——节选自兰波《奥菲利娅》
沃特豪斯《河边的奥菲莉娅》
美丽的奥菲利娅是莎士比亚戏剧《哈姆莱特》中的少女，疯狂的丹麦王子哈姆莱特曾经致敬的爱人，诗人说，说他曾在水上看见，枕着长长纱巾的洁白的奥菲利亚随风飘动，像一朵盛大的百合。我选择奥菲利娅来开启这场莎翁的植物系列之旅，不但是因为两个世纪来人们的爱慕和热议叠加了奥菲利娅的美，她带给我们的是美丽的、动人的、纯洁的、惹人怜爱的、悲伤的也是被遗忘的。奥菲利娅是我认识的第一位莎翁笔下的女性，曾经我想起她，就如同在古老的历史里呼唤她一般：哦，奥菲利娅，美丽的奥菲利娅么！
在诗人海涅的想象中，奥菲利娅是个有着金黄头发的美丽少女。王子的出走与父亲的死亡，使善良的奥菲利亚成为别人眼中失常的姑娘，即使她那么美丽，仍然没有因此享受到无忧无虑和幸福。她终日游荡，采花、唱歌，花儿和歌唱成为她疯癫的象征：
“这是表示记忆的迷迭香；爱人，请你记着吧：这是表示思想的三色堇。这是给您的茴香和漏斗花；这是给您的芸香；这儿还留着一些给我自己；遇到礼拜天，我们不妨叫它慈悲草。啊！您可以把您的芸香插戴得别致一点。这儿是一枝雏菊；我想要给您几朵紫罗兰，可是我父亲一死，它们全都谢了；他们说他死得很好……”
三色堇和迷迭香是奥菲利娅给王子的爱情寄语，迷迭香经常被认为是情人之间记忆的象征，而不仅仅是对死者的纪念。三色堇也称“三色紫罗兰”，代表纯爱，初恋的少女喜爱这种倾斜着盛开的花。她希望她的爱人能够存有他们爱情的记忆和自由思想。曾经高贵忧郁的王子与她坠入狂热的爱恋之中，她那夜莺的歌唱，纤细的身段，迷人的语调，闪耀的微笑、可贵的贞洁同时降临在爱人的枝头，王子对他迷恋的少女近乎呓语般地表白：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
你可以疑心太阳会转移；
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
可是我的爱永没有改变。
亲爱的奥菲利娅啊！我的诗写得太坏。我不会用诗句来抒写我的愁怀，可是相信我，我最好的人儿啊！我最爱的是你。再会！亲爱的小姐，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永远是你的。
三色堇在欧洲常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它的花看起来像一张脸，有两道高高的眉毛、两颊和一个下巴，上面还有看起来很像眼睛或笑纹的细线条。”
“在法国这些沉思着的小脸代表思想者，因此在中世纪时这些花被叫作pensées（法语，意为“思想”），后来被英语化为pansy，即“三色堇”。但英语地区的人们从三色堇上看到的却是两张脸，像是在接吻，两侧的花瓣是甜蜜的嘴唇，上方的花瓣则是他们的帽子。三色堇在萨默塞特郡的俗名叫作“吻我然后抬起头”，其他地方的俗名还包括“花园门后的吻”、“在花园门口给我一个吻”、“给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跳起来给我一个吻”，最后这浪漫的命名活动在林肯郡的版本“去门口迎接她然后在地下仓库里吻她”中达到了极致。但它们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静心花”，也许这个名字才反映了它们的用处：摘下一小束三色堇送给爱人，借着花上的亲昵索一个甜蜜的吻，然后心便安宁下来。”
三色堇在沃里克郡和英国中西部还有一个更加忧伤的名字：徒劳的爱。”（理查德·梅比著《杂草的故事》）三色堇在沃里克郡和英国中西部还有一个更加忧伤的名字：徒劳的爱。”（理查德·梅比著《杂草的故事》）
亚瑟.休斯《奥菲利娅 他不会再来了》
“这原本是多么好的一对！最高贵的王子，与最皎洁美丽的少女，他们相互爱恋着。正如王后手捧鲜花站在墓地说：我本是要将鲜花铺在你们的婚床，如今却撒在了你的坟上。” （赵荔红：奥菲利亚的花环）
“那些最美好的，最纯洁的，从来是戕灭、洇没得最快。阳光一点点苍白地泛漫在山坡上，鲜花摇曳，草木吐放香气，可是转眼浓重阴影就移到跟前，到处都是阴影，密密匝匝无法突破，紧接着，狂风呼啸着卷走了一切，暴雨冲刷走了一切。那些最微小的最美好的最柔弱的花，总是最快地夭折。千百年来是如此，我们的生活世界从来如此。” （赵荔红：奥菲利亚的花环）
终于有一天，她想把花冠戴上枝梢，身下的树枝断了，她落入河中溺水而亡。
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 《奥菲利娅之死》
小溪边斜长着一棵杨柳，
它银色的叶子映照在清水里。
她带着花环来到这里，
有荨麻、毛茛花、雏菊、还有长颈兰。
她爬上一根横枝，想把花冠套在枝条上，
邪恶的树枝断了，
把她连人带花一起抛在潺潺的流水里。
她的衣服张开了，
像条美人鱼，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谣曲，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她处境的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她死去的时候异常的苍白和美丽。“奥菲利娅啊！我不再为你落泪，因为已有太多的水，淹没了你的身躯”。
“淹死，成为一种美丽的女性之死，这是一种优雅的沉浸。水是女性深邃的身体器官的代名词”。她的死是有意的、悲剧的、美丽的，更是沉默的、反抗的。”（武娟玲：《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的歇斯底里式疯癫）
几百年来，奥菲利娅白色的哀伤的身体就在水里沉没，没有来得及和她狂热的恋人告别。可是“死神终也无缘将你幽禁，你在我永恒的诗中长存。只要世间尚有人吟唱我的诗篇，这诗就将不朽，永葆你的芳颜。”
三色堇 Viola tricolor L.
科：堇菜科 Violaceae
属：堇菜属 Viola
分布：原产欧洲北部，中国南北方栽培普遍。
花期：北方 4-7月
三色堇又名蝴蝶花，阿拉叶一尼勒一其其格（蒙名）。
作者简介：睡莲（Sue Leen ），现居上海，职业律师，湘潭大学硕士。熬夜的天蝎座。喜爱自然，爱笑，徒步，阅读。敏感又笨拙，粗犷也体贴。凹凸智慧社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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