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事，早一步不行晚一步不行直到最后给碰上了，注定似的，通俗的比如爱情，不通俗的比如撞见别人正爱情。
赵眉就赶上了那个不通俗的场面。傻在那里，不能进不能退，但她还是退了出来，退出来之后，她发现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最后她还是坐在格子间里，等男主角和女主角。
远处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射了进来，赵眉隐在光影里，她盯着烟灰盒看，里面一个烟蒂也没有，她突然伸手抓自己的头发，朝下扯，直到头低了下来，她感觉不到痛。
赵眉本来下班了，刚上车，她突然想起她抽最后一支烟时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把烟放在烟灰盒上，接完电话正好下班铃响了，好像她没有回座位就走了，她就想着桌子的纸冒出了烟，接着大楼冒出烟，甚至消防车一路“着了着了”的呼啸而来……她摇了摇头，恍惚间她又觉得她吸完了那支烟，接着把烟头灭了还在脚搓了一下，并且还看见暗黄色的烟丝……
煮了方便面之前，赵眉打电话问李小朵回来吃不，李小朵开始是她的同事，迅速地成为闺蜜，接着合租了这套房子朝夕相处。李小朵说正在吃呢，一会儿回来带椒盐排骨给她。
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电视里出现了一场火灾，浓烟滚滚，消防兵手里高高的水柱交错着，那刻赵眉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那个烟头究竟在哪里？她想得回办公室看一下，这个念头很急切。
其实，赵眉在街上抬头看了公司所在的楼层，那里没有火光也没有灯光。她本来可以回去的，可她决定上去，她想知道那个烟头到底在哪儿。
电梯停在18层，她打开玻璃门上链锁，转一个弯儿就走到大厅，当然没有一丝烟尘，忽然看见大厅尽头林总的办公室里有桔红灯光，这让她有些好奇。
她快步走了进去，就傻在那里。李小朵躺在两米长的大班台上，当然林总也在那里。李小朵金色的头发垂着，像是遇到了风，忽东忽西，那盏灯照在她的脸上，双眼闭着，忽而晴好忽而多云。一个声音，另一个声音，一个声音盖了另一个声音，竟然说外语，噢，噢，卖狗的卖狗的。
赵眉没有打扰他们，她傻在那里的时间也不长，她朝后退，可她还是惊动了他们，先是李小朵啊了一声，接着林总转过头，脸上闪过惊愕……
赵眉坐在格子间里，低着头，直到李小朵把手扶在她的肩上。李小朵说，我给你带的排骨还是热的呢。林总接着说，要不，一起去吃烧烤？李小朵说，好啊，给小姑娘压压惊，说不定都吓坏了。林总说，差点把我都吓坏了呢。
他们一脸的无所谓让赵眉揪紧的心松了一点，跟着她说了一句傻话，我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啊，我都回家了，可我想着烟头好像没有灭……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笑了，一副经得起风浪的样子。
2
没吃烧烤，李小朵说要不喝咖啡也好啊。赵眉不想吃也不想喝，可她得陪着，要是今夜不把气氛调好，明天如何相见？
三个坐在露天的台位上，五月的户外很宜人。
平日里严谨的林总此刻看起来很随和，先是讲了一个不荤不素的段子，赵眉认真地笑了，接着她讲了一个成年人笑话，她想表明她了解男女是怎么回事儿。
说是一男人裸睡在山上，来个采蘑茹的女子，女子眼神不好，一二三四五，五，五，她把那活儿当蘑茹啦。那男子很幸福，第二天又去裸睡在那里，这回来了一只小熊也采蘑茹，一二三四五六七……
林总和李小朵都笑了，气氛渐渐好了起来。林总回忆了赵眉面试时的情形，说她骄傲得个公主，还分析了上司的身体语言，说两个食指并在一起，放在嘴边，其余手指交叉在一起，与两个食指形成了一个锥体，这表明他在拒绝。只偶尔看你，并且当他的目光与你相遇后即马上避开，这表明面对你，上司缺乏自信心。如果他伸出食指，表明他在支配你。如果他伸出中指，他就是一个王八蛋。
李小朵拍了拍赵眉的背笑了，赵眉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时就是想着能留下来，想着标新立异的。林总点头说，所以他一直记着呢。
接着林总看似无意地问赵眉，你喜欢什么的男人啊。赵眉冰雪聪明，她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他想要和她交换隐私。可那刻她却本能地抗拒。
她看了一眼李小朵说，喜欢他成熟，喜欢他功成名就，喜欢坚硬青楞楞地下巴，喜欢被他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李小朵哇了一声说，眉眉，你不会是暗恋林志吧？别让我吃醋啊。对了，林总大名叫林志，有一回李小朵还夸他爹有眼光，给他起名字像一辆好车。林志说，眼界还是不高，叫个林肯，不是像个总统吗。
三个人又笑起来，那晚赵眉都笑得腮帮子木了，林总才开车送她们回去，临下车时林总喊了一声赵眉，等她回头，却没说什么。赵眉呵呵笑了，清脆地说了两个字，明白。
一回到家，赵眉打开椒盐排骨吃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一扫而光。抬起头，看见李小朵脸上有泪光。李小朵说，眉眉，原谅姐姐从前没跟你说这个故事。
赵眉起身抱着了她，她出声地哭了，也许她有很多委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3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赵眉遇到林总，她像平时那样问好，只是偶尔会想起那晚大班台上的香艳，眼前会出现画面，不过她立刻打断了思绪，就在心里对不起李小朵。李小朵比她早两年来公司，已经打磨得圆润光芒，而她却是青涩的灰暗的，但这不妨碍两人一见倾心。
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很多晚上她们或坐或卧，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小时候，父亲，但大时候说的却是男人，第一次为谁心动，第一次为谁心疼，收到第一封情书，第一次牵手，还有在慌张时被夺去的初吻……说这些时，她们有时咯咯地笑，有时假装深沉地叹息。
赵眉以为她们的话题不会突破欢爱，可有一天李小朵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会还是个姑娘吧？赵眉脸红了一下，不过她老老实实地说，不是。李小朵就笑她，那么刻骨铭心干什么？她扑了过去问她，你不会只有一个男人吧？李小朵妩媚地笑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是姐姐嘛。
赵眉拧着她的脸说，姐姐，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李小朵一本正经地说，爱情这东西来了顾不上脸了，去时常常却是撕破脸的。不过赵眉并没有问下去，她想男女之事经不起相互打探。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的夜晚她们也说话，可总好像隔了什么。有一夜，李小朵说，林志是慢性毒药，她是不知不觉中毒。他说过想要和她在一起，不过她也知道很遥远，直到有一天她不能等，关系也就结束了，这样林志就会心安理得，用不着内疚。说完总结一句，男人总会找到理由让道德保持一定高度的。
虽然赵眉想说听已婚男人的承诺如同掩耳盗铃，可她忍住了。道理谁都懂，可是身陷情网，身不由己。
有一天林夫人忽然驾临，带着花骨头一般的女儿。细细的高跟鞋有节奏地从大厅里走动，忽然蹲了下来，替女儿系散开的鞋带，温言软语地跟女儿说不要大声，然后走进林志的办公室，有飘然的香在大厅弥漫开来。
赵眉闻出来那是毒药的香，这样的香水李小朵也有。她这样想时，觉得特别没意思。这时，她看见林志站在门口喊李小朵。他跟女儿说，让李阿姨带你买冰淇淋去。
李小朵从格子间里走出来，看上去兴高采烈。
4
赵眉在微信上跟男友说了那一夜所见的香艳和不安，如何才能消解不安？男友说辞职，可是工作难找，况且林志的公司待遇很好。说来说去，都觉得在林志面前暴露隐密是个办法，并且还要是非常规的隐密，这样对等了才能平衡。可是她有什么非常规的隐密呢？男友想来想去，最后让她编个故事，比如就说当过二奶，或者发生过一夜情？她在线上把男友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不该不在她身边，骂归骂，远水解不近渴。
想了很久赵眉没能把二奶的故事编得精彩，好在这样的故事很多，她在百度上查到了很多版本，挑了一个充满的血泪的故事熟读，并酝酿亲身经历的情绪，她正准备找个机会当林志讲时，办公室发生了一件事。
那几日李小朵每天都有一束玫瑰，这事弄得她莫名其妙，她把花放在格子间里，同事看得花朵都问她白马王子是谁，她说，可能是唐僧。
有天李小朵让赵眉分析玫瑰的来历，赵眉说如果不是旧情，那一定是林志了。是不是他觉得夫人突然来访让你难受，想惹你开心？
李小朵哭了，她说没见过他妻子之前她觉得她是无敌的，可是一见之后，她发现之前林志说妻子是个黄脸婆只是哄她开心，看看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像他说度日如年……她恨恨地说，她不会让他好受的，她要让他赔她两年的青春时光。她说，大不了，鱼死网破。
赵眉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憔悴。那几天她正式和林志摊牌，只有一个问题，他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如果是爱，拿什么爱？如果不是爱，为什么要说爱？那几天她时常深夜打林志的电话约林志出来，林志看上去也是焦头烂额。
有天林志给赵眉打电话，要她劝劝李小朵，看在相爱了一场的份儿上，除了不能和她在一起，如果她有别的要求，他尽可能满足。
李小朵不要钱，她要么要爱，要么要他如她一般地难受。
5
艳情故事是在一个早晨传出来的，格子间所有的人都异样地看着李小朵。
艳情的版本是那一夜林志和李小朵在大班台上的纠缠，如何地小桔灯亮着，如何地卖狗的，噢，卖狗的……流言里的林志是风流，而李小朵的形象却是下贱的。
据说这艳事出自赵眉之口，赵眉惊呆了。
李小朵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般来说，流言里的主角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那天晚上李小朵认真看着赵眉，她说，你听到了那个流言没有？赵眉点点头。李小朵走过来和她拥抱，她说她明白的。她说这事只能是林志干的，他想用这个故事来逼她离开。他这招置于死地而后生……
赵眉哭了，这样的情节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想林志怎么可以这样王八蛋。两个人就那样抱了很久，都想给彼此有限的安慰。
李小朵的手机响了，赵眉听出来是林志打来的。李小朵温情地说，她实在不敢相信赵眉竟然出卖了他俩，她只能走了，毕竟爱了一场，那些口口传诵的情节可能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赵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朝她笑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说是去去就回。
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回来。
第二天赵眉揣着辞职书去公司时却不见林志，下午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林志住院了，据说他的舌头因为吃什么东西用力过猛把舌尖给咬断了……
赵眉躲在卫生间哭泣，她明白李小朵昨夜去做什么了，她拨她的号码，她听见熟悉的曲子：桅子花，白花瓣……
她想等接通之后喊一声姐姐，姐姐姐姐姐。她想等接通之后喊一声姐姐，姐姐姐姐姐。（图是韩国电影罗曼史剧照，甚感。）
南在南方其人：要是你看过花溪，希望，爱人，读者，里头有一个叫南在南方的，就是这个人。要是你，或者你的孩子语文卷子上的阅读题，出现过作者南在南方，也是这个人。陕西人，在武汉，写些小说，写些随笔，清佳可喜。公众号“南在南方me”，ID：nanzainan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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