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书发展简史

篆书是书法中最古老的书体，大致可分为大篆和小篆，我们往往把秦朝统一中国之前的篆书统称为大篆，如甲骨文、金文、石鼓文等等，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采取“车同轨，书同文”，由丞相李斯等统一成小篆。后因朝代更迭，时世变迁，中国书法的书体也兴衰更替，并先后出现篆、隶、楷、行、草等主要书体，推动书法艺术不断向前发展。下面就篆书的发展历史给大家做简要的介绍。

上古时期（象形符号）

我国文字的出现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时代，而在数千年以前的上古时期即有类似符号的文字出现。

《易.系辞下》：“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书为所写文字，契为所刻记号。战国《世本.作篇》：“仓颉作书。”仓颉（jié）是黄帝的史官，方便政令分布和交流。许慎《说文解字》：“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

陕西、山东等地出土有新石器时期（迄今五六千年，早于黄帝时代）的陶器，上刻有符号，类象形文字。如西安半坡陶器、二里头陶器、大汶口的陶器，或者甘肃马家窑的陶器，上面有类似大篆的文字迹象，虽然总体还是图案化文字或者说象形的文字。主要是象形符号，带有文字的特征。

图：新石器时代的陶刻文字符号

古代岩石上也有些类似文字的东西，有人称为文字画，但总体更偏图画多些。

图：上古时期的岩石上的类文字符号

由此看来，新石器时代的文字载体主要有陶器和岩石，尤其陶器文字，足可见先民智慧。

先秦时期（大篆）

这个时期的文字也是我们常归为大篆的时期，主要指商朝和周朝时期的文字，商朝是有实物出土并经证明有文字的时代。先秦文字先后经历甲骨文（殷商时期）、金文（西周时期）、石鼓文（籀文，东周战国时期）三大阶段，统称为大篆时期。

甲骨文：出现在商朝，主要是刻在乌龟的壳和牛的肋骨上面的文字。有先书后刻者（其时已有类毛笔的书写工具）。民国古文字学字董作宾把甲骨文分成五种风格，前面比较瘦劲，后面比较圆润整齐。大概有这样的特点。书体：从大到小，从方折到圆转，从平正到倚侧，从浑朴到娟秀。甲骨文主要还是象形文字。

图：甲骨文

甲骨文出现的典故：1899年，晚清官员王懿荣生病时，其朋友刘鹗，老残游记的作者，晚清四大小说之一。来看望他，顺便把从药店带来的药给他，里面有龙骨的药材，王看到上面有字。再去药店查看，知道龙骨来自河南安阳小屯村，也就是我们现在讲的殷墟这个地方，现在大概可辨识的有2500个字。严整天真浪漫，线条细劲，方折用笔为主，不少书法家喜欢这种字体。象近代罗福颐、吴大徵等，都是个中好手。

金文：起于殷商，盛于西周，衰于战国。商周时期青铜器盛行，青铜为金。所以往往把铸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称为金文，又因为古人称礼器为鼎，乐器为钟，故金文又称钟鼎文。金文最有名是毛公鼎、散氏盘、大盂鼎、史墙盘等等。

图：金文

石鼓文：到了战国时期，西部秦国兴起。秦王喜好刻石，开始多见文字刻在石头上，现在所知的最著名的是石鼓文，文字是刻在10个鼓形石上的，主要记录战国时期秦王狩猎的事情。现藏故宫博物院。相对字体显得圆润整饬，结构匀称，章法匀整，已经带有很好的书法意味，是介于大篆和小篆之间的字体。

图：石鼓文

就书法而言，历史上有认为大篆由西周的周宣王史官“籀”（所以称史籀，又有称史佚、史逸之说）所创。如明丰坊《书诀》：“周公命史佚同天下之文，是为大篆。”元郑杓《衍极》卷二《书要篇》：“虎书、禽书、鱼书、皆史佚所作。佚，文王之史，历事武王、成王……”

值得一提的是，先秦已有墨迹，比如如春秋战国时期的晋国《侯马盟书》（就是《赵氏孤儿》赵武后裔与其他诸侯订盟的文书）、楚国的楚简如《包山楚简》、《郭店楚简》等等，这些先秦简牍上可见朱色或墨色的书写墨迹。

图：侯马盟书

图：包山楚简

秦汉时期（秦小篆）

战国时期秦国渐渐强盛，最终统一了全国。由于秦国国都地理位置位于西周故都镐京（今陕西西安）一带，从文字发展史上，秦小篆和秦大篆（包括石鼓文）、西周篆文是一脉相承的。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书同文，车同轨”，宰相李斯统一全国文字，进入秦篆（又称斯篆、小篆）时期。

秦小篆最具代表的作品是秦刻石。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数次出巡全国各地，尤其是现山东各地，并且立碑勒铭，记述全国一统的功绩。秦刻石闻名于后世的有七块，分别是："峄山刻石"(公元前219年)、"泰山刻石"(公元前219年)、"琅琊刻石"(公元前219年)、"之罘刻石"(公元前218年)、"东观刻石"(公元前218年)、"碣石刻石"(公元前215年)、"会稽刻石"(公元前210年)。其中“泰山刻石”（现藏于山东泰安的岱庙）和“琅琊刻石”（现藏于北京历史博物馆地下一层）原石流传至今，但都残损严重（“泰山刻石”残存10个字，“琅琊刻石”残存86个字，字迹比较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感受秦篆原味），其他刻石都已损毁不见。

图：泰山刻石

小篆根据线条粗细分为“玉箸篆”（又称“玉筋篆”）和“铁线篆”。“玉箸篆”线条形质近于古代玉制筷子，典型代表是秦小篆，比如《峄山碑》；铁线篆更细，线条形质近于铁丝，典型代表是唐代李阳冰的《谦卦碑》。

目前秦小篆中最流行的作品是李斯的“峄山碑”，又称“峄山刻石”。

图：峄山刻石及拓本（徐铉摹本）

“峄山碑”原碑是李斯所书，后来损毁，现在流行所见的《峄山碑》碑刻是南唐徐弦摹本，后经其弟子郑文宝在宋淳化四年（993年）刻成，现存于西安碑林。

该碑字形横平竖直，整齐匀衡，笔画细劲秀润，结构谨严自然，章法行列整齐，规整协调。峄山碑的具体情况和临摹我们将在后面的课程中详细展开，这里先简单提一下。

图：秦篆《峄山碑》

总体来说，秦篆特点是笔画圆匀，笔力劲健内敛，结体平衡匀称。由于秦朝只存在短短16年，加上隶书的兴起，所以在汉朝取代秦以后，中国文字史迅速进入到隶书时代，篆书在经历秦的辉煌后就渐渐式微衰落了。

关于秦小篆的文字大小简单提一下，大概是秦刻石的字径约五六厘米，这个尺寸在古代已经属于比较大的字。我们常见的同时期的秦诏版文字略小，大概4cm左右，秦简是古隶，字径更小，只约1厘米。

由于秦朝只存在10几年就被汉朝所取代。到了汉代，虽然也有篆书，但已不是官方文字，无论是流行程度还是格调水平，都在走下坡路。当然汉代也有流传于世的篆书名碑，比如《袁安碑》《袁敞碑》等，相对来讲，格调水平稍低一些。

图：东汉篆书《袁安碑》

当然到了汉代，因为隶书兴起，所以当时的刻碑中，碑文以隶书为主，篆书更多用于碑额上，以显庄重古雅，比如《张迁碑》《华山碑》《孔宙碑》等等，这又有种别样的风景，篆额用法一直延续到后世。

图：东汉《张迁碑》篆额

篆书在汉代的一个重要的应用领域是印章，汉印是中国印章史的一座高峰，使得篆书找到了别一个普及应用的出口，这是另外的话题，这里不展开。

顺便提一下，东汉的许慎编了一本《说文解字》，是查阅小篆的工具书。建议大家如果研习篆字的话，可以买一本来参阅学习。

图：东汉许慎《说文解字》

三国两晋南北朝

进入三国魏晋时期后，篆书的地位进一步没落，但仍然有典范作品流传后世，最有名的是吴国皇象所书的《天发神谶碑》（又称《天玺纪功碑》）。该碑文字特点是方锐劲折，雄强奇诡，被称为悬针篆。这个碑帖对近代齐白石影响很大。但三国时期的篆书终究因历史发展而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没落式微。该时期除了偶有篆文碑刻外，篆书也大都存于碑刻篆额上或篆盖上，而且篆体字走向美术化、程式化。

图：三国时期吴国皇象《天发神谶碑》

唐篆时期

进入唐代，篆书尤其小篆稍有复兴之象，但未成大气候。篆书仍然只是多见于碑额。

唐代有不少擅长篆书者，比如欧阳询、颜真卿、徐浩、柳公权、瞿令问等，但总体是楷书家，并不是专擅篆书。比如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的碑额即是欧阳询用小篆写成，从中可见这位唐代书法大家的篆书风貌。后世认为，唐代篆书以李阳冰和瞿令问成就更高，其中李阳冰称得上是真正的篆书大家。

图：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篆额

李阳冰的篆书取法于李斯《峄山碑》，无论笔法还是神采都有很高的水平，也是最接近于秦篆神韵的书家，李阳冰自诩“斯翁之后，直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也。”据传颜真卿所书之碑，必请李阳冰用篆书题额，可见其篆书影响。

图：李阳冰《城隍庙碑》

因为李阳冰的存在，使得唐代篆书在中国篆书发展史上占据了一席重要地位。

图：李阳冰《三坟记》

和斯篆相较而言，李阳冰的小篆更加细劲圆润。经典名作有《城隍庙碑》《三坟记》《谦卦碑》《篆书千字文》等，尤其是《谦卦碑》，被称为铁线篆，区别于玉箸篆，铁线篆的线条更加细，细如铁丝。

图：李阳冰《谦卦碑》

宋元明时期

宋代篆书家有徐铉、徐锴兄弟，释梦英、郭忠恕、薛尚功，黄庭坚、米芾等。这里需要特别提一下徐铉，也就是我们所见《峄山碑》的摹写者。

图：释梦英小篆《千字文》

徐铉严格来讲是由南唐入北宋的书法家，在南唐历任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吏部尚书等职，后随南唐后主李煜降宋。徐铉无论文学还是书法在当时都享有大名，与韩熙载并称"韩徐"，与其弟徐锴并称 "江东二徐"，曾奉诏校订《说文解字》，《全唐文》、《全唐诗》、《全宋文》收录有其诗词作品。在书法方面，以《峄山碑》摹本传世而有大功，另外象其所书《小篆千字文》（残卷）也可从中窥得其小篆风貌。

图：徐铉小篆《千字文》（残卷）

宋朝其实重视书学，宋朝的国子学甚至设有专门的“书科”，要求里面的学生“习篆、隶、草三体”“篆以古文、大小二篆为法”，但不知为何，宋代书家往往以行书名世，却少有以篆书闻名的书家。

到了元朝，重点提的是赵孟頫，无论书法、绘画还是印章，都有极高成就，是元代艺术的旗帜。赵孟頫倡导复古之风，包括书法也是如此。赵孟頫的篆书（主要是小篆）在书法的书写性方面有大胆的尝试，很有创新性，但终究因为时代原因，在实践上力有不逮，高古气息稍弱。

赵孟頫的小篆典型代表作品有《六体千字文》里的篆书，以及《妙严寺碑》《三门记》《仇锷碑》等的碑额篆书，总体水平也不错，但不能和李斯李阳冰乃至后来清代篆书诸家的水平相比。

图：赵孟頫《三门记》篆额

明代也出现一些擅写篆书的书法家。比如许初、胡正言、赵宦光、徐霖、李东阳、文征明、李应桢、文彭、陈淳等等。总体而言，明代在篆书实践上有复苏之迹，且有革新之象，比如赵宦光的草篆（当代海上韩天衡先生是草篆大家）。但就书法风格而言，尚习气未除，和秦篆高古气息（我们现在所称的“篆籀之气”）相去甚远。

图：文征明《篆书千字文》

简而言之，明代的篆书呈前期复苏之象，为后来清篆的兴盛做了很好的准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通病是：格调不高，失去古法，缺乏高古气息，只是写出了篆书的形状，徒具篆形而已。

清篆时期

到清朝，尤其到了乾隆嘉庆时期，由于商周秦汉文物出土渐多，考据学盛行，出现了很多研究篆书的书家，由洪亮吉、钱坫、孙星衍等发端，篆书始有复兴于世之迹象。

到了邓石如，他的篆书大大增加了书法意味，书写性大大增强，由此篆书重新复兴于世。邓石如的篆书特点：书法笔意十足，笔力雄浑，而且笔法多变、结体平正错落，这点从我们课纲要学的《庐山草堂记》可以看得很明显。“笔软则奇怪生焉”， 邓石如写的篆书很有书法意味，并且后启吴让之、赵之谦等篆书大家。邓石如是篆书历史上承前启后，具有领袖作用的篆书家。

图：邓石如小篆《庐山草堂记》

图：吴让之小篆《崔子玉座右铭》

另外，清朝还有一些喜欢写大篆的书法家，比如吴大徵、杨沂孙等。

清末吴昌硕小篆取意石鼓文，高古拙朴，传统之上有自己的创新，写得非常好。

图：吴昌硕小篆

清代篆刻名家有：洪亮吉、钱坫、孙星衍、邓石如、吴让之、杨沂孙、胡澍、赵之谦、何绍基、徐三庚、陈介祺、吴大徵、曾熙、李瑞清、吴昌硕、罗振玉、董作宾、王澍、西泠八家、八大山人、黄士陵、莫友芝等，多不胜举。篆书风格也呈多样化，或擅大篆、或擅小篆乃至两者皆擅者比比皆是。

近当代时期

民国篆书某种程度上是清篆的延续和发展。随着碑学大兴，出土文物更甚，民国书家有更多和更好条件去效习前人书法。从而使得该时期的篆书显得技法更加精熟，书风更加多样。

民国擅长篆书的书家有很多，这里列示一些：陈衡恪、王福庵、赵叔孺、容庚、罗福颐、邓散木、黄宾虹、齐白石、吴稚晖、商承祚等。

图：王福庵小篆

民国篆书家有个特点，就是往往都同时兼擅篆刻，并且多有大家。

图：容庚大篆

注：本文根据石安在“石安书法”篆书学习班的《篆书发展简史》直播课程实录内容整理，根据行文需要有所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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