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4）~《登幽州台歌》

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诗人登上幽州台，凭高怀古，却既看不见过去的人，也看不见未来的人，想到宇宙无穷无尽，不禁独自伤心落泪。从字面上看，全诗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们首先会觉得奇怪：“后不见来者”也就罢了，为什么“前不见古人”呢？明明有那么多古代英雄供我们缅怀，怎么会看不见呢？事实上，这里的古人既不是泛指所有的古人，也不是特指古代的英雄豪杰，而是专指古代的圣主明君。陈子昂真正伤心的，是遇不到英明的领导，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无处施展。

《陈子昂别传》的原文：“因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而歌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时人莫不知也。”
陈子昂“赋诗数首”，一共七首，让古代各种明君和贤臣的遇合在自己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这当然是在借古伤今。感慨古代的明君已死，当代的明君没来。虽然天大地大，却没人理解自己，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虽然《登幽州台歌》语言简单，但那种横亘古今的孤独感仍然可以超越一千多年的时光，打动今天每一个孤独的人。人类作为群居动物，最难忍受的就是孤独，偏偏人越敏感，文化程度越高，孤独越是如影随形。正如泰戈尔所说：“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离群索居的孤独虽然痛苦，但人群中的孤独才最是刺骨。虽然陈子昂只是因为一时的不如意才有了登高的几句感怀，但诗歌一旦成型，总会超越一时一事，拥有自己的生命，在无限的时空里寻找着每一朵孤独的火苗。

我们翻开《楚辞》找到屈原的《远游》，赫然发现里面有这样四句：“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这简直和《登幽州台歌》太像了，足可以打一场著作权官司。但无论陈子昂有没有借鉴过屈原的《远游》，他真正的原创性就表现在用“天地之悠悠”来反衬个人的孤独。用极大的背景来反衬极小，这是很独到、很高明的手法。只这一点，就足以使整首诗有了独立的价值。
    我们现代人实在比古人幸运太多，就算有陈子昂这样的遭遇，也大可以用“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态度处之。但古代的知识分子只有唯一的道路可走，一旦走不通就只有败下阵来，没法改弦更张。我们读历史的时候，总是喜欢大一统的帝国，但如果你能乘坐时间机器回去，你真的可以适应它吗？我想，大多数人都是无法适应的。尤其是当你读书多了，书籍总会磨硬你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