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哥儿们是五代英豪中的第一寿星,不过真正让其成名的还是他认准了主公便一生拥戴、全力辅佐,哪怕主公临终让权也坚决不受。然后,又一心辅佐幼主,直至幼主被人所害。然后,几经周折才勉为其难地出任虔州主帅。这样懂得谦让的大臣,哪个主君不喜欢?即便是杨吴政权攻破虔州,也对他表达了最大礼遇。其实,他的最大长项是善于谋划,有军中"小诸葛"之称,当然他的忠贞也不亚于孔明之志。他就是唐末据有虔州的镇南节度使谭全播。
诸葛亮之所以能够在后世大火,其实离不开司马氏的推崇。众所周知,司马氏和诸葛亮是有不少相同之处的,比如大家都是能力超群的权臣,可两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却是诸葛亮不仅止步于权臣,而且"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地当好忠臣,司马氏却是靠着权臣上位,将旧主踩在脚下。所以晋武帝司马炎始终是诸葛亮的铁粉,常说"要是朕身边有诸葛亮,朕就不用这么拼了"。作为司马懿的亲孙子,他可一点儿都不希望有一个像爷爷那样的部下。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吊诡之处吧。
本文的主角恰恰是一位声名不显,却有"小诸葛"之称的五代豪强。他不仅在军略上出人意表,而且在忠心上足与诸葛亮比肩,他就是唐末称雄虔州(今江西赣州)的镇南节度使谭全播。
谭全播生于公元834年,是江西省宁都县石上镇斫柴岗村人(宁都是土地革命时期著名的宁都暴动发生地,一千多年前的谭全播也以一次旨在保家卫乡的起义,为宁都写下过动人心弦的一笔)。
谭全播是唐僖宗李儇时的进士,是一脚跨进公务员行列的体制内人士,照理这样的人不会轻易造反。不过,那时的他已经年过不惑,虽然"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在唐代科举中是常事,但我们查不到谭大进士在唐朝的入职经历,显然,他还没有被唐廷真正接纳,只是空背一个进士的荣誉罢了。
谭全播的祖籍在山东,后来迁至江西抚州,到了唐宪宗元和年间,他的父亲谭寅郎举家迁入虔化(今江西宁都),正是在这里,见识高卓、智勇双全的他与表弟卢光稠交往甚密,成了无话不谈的亲朋好友。
在谭全播看来,表弟卢光稠是范阳卢氏的后代,虽然唐朝中后期士族的风光已经大不如前,但作为北方最牛的卢氏子弟,总是有些卖点的,卢家在虔州同样是望族,其父卢卓曾任虔州刺史。而且,卢光稠天资聪颖,自幼习武,喜爱骑马射箭,常用藤条、利器与坚甲操练武艺。长大后,卢光稠体态魁伟,身长八尺五寸,虎背熊腰,臂力过人,相貌威严,声如洪钟;更兼博览典籍,关注民情,甚得乡中长者好评。这样一个智勇兼备,文武全才,光明磊落的汉子,又是自己的姑表兄弟,谭全播想不亲近都不行。
谭全播虽然高中进士,可是眼见唐朝烽烟四起,特别是那个考场不利反场利的黄巢毅然揭竿而起,竟然搅动天下风云,认为大唐气数已尽,自己不可能像从前的进士那样在公务员队伍中熬资历、混出身了,与其奔走天下,不如坐地称王,这样既可保桑梓平安,又可遂平生志向。
公元885年,就在黄巢起义刚刚在藩镇集团联手剿杀下悲壮落幕后一年,南方民众并没有等来期盼已久的天下太平,而是在藩镇争雄的大混乱中更加民不聊生,于是不得不纷纷揭竿而起。在这个天下皆乱的大背景下,谭全播与卢光稠也在南康县石溪都(今江西上犹)聚众起事。
起先,卢光稠有些犹豫,毕竟自家祖上是望族,父亲是高干,不想着报效朝廷也就罢了,如今却要举兵造反,心里的那道坎确实有点难迈。谭全播看出了表弟内心的纠结,就将自己的进士证书扔到一边说:"天下汹汹,大唐难复,我等如不乘势而起,不为乱民所杀,也必死于贫贱!"卢光稠这才醒悟。
本来,当地豪强普遍看好谭全播,希望拥他为帅。谭全播坚决不同意,反而力推卢光稠。众人多出身草莽,对官N代卢光稠并不太了解,担心他不能跟大家同心并力,皆露不愿之色。谭全播见状,就耐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大家造反是想做一辈子贼呢,还是想做一番事业?如果想功成名就,就要推举良帅,在他的带领下去奋斗成事。卢公名门之后,相貌堂堂,文成武德,是我等的天赐之主。"他的话很高调,可众人并不赞同,毕竟大家不是卢光稠的发小。
见众人仍不认同,谭全播担心夜长梦多,猛地拔出佩剑,一剑斩下案角,然后大呼道:"今日我等奉卢公为主,不从令者当如此木!"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恐,说好的士大夫风度呢?原来,读书人发飙这么牛掰!见识了谭全播愤怒一面的众人不敢推诿,皆环拜卢光稠于堂下。
卢光稠成功上位后,谭全播自称谋士,成为虔州义军的二把手副首领。此后,谭全播与卢光稠兄弟同心,机谋百出,终于使虔州义军站稳了脚跟,成为割据一方的保安团。
后来的事实充分证明,卢光稠当得起表哥谭全播的青眼相加,确实是一位乱世之中保境安民的好首领。
起义后的谭全播迅速进入角色,展现出自己机谋百出的天赋。在他的运筹之下,虔州义军节节胜利,谭全播也因此被义军称为"小诸葛"。
谭全播的军事生涯中有两件事值得称道。
一件是他与王潮集团的战争。当时,兴起于中原的王潮率军向福建转进,义军声势浩大,将江西搅得一团乱麻。谭全播与卢光稠乘势跟进,全取虔州与韶州(今广东韶关),一下子坐实了自己的基本盘。卢光稠决定继续扩大战果,就让自己的兄弟卢光睦率军进击潮州。对于这个决定,谭全播是持保留意见的。
谭全播与卢氏兄弟交往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自然知道卢光睦一向恃勇轻狂,难当大任。可是,当时义军兴起时间不长,实在缺乏得力干将,只能委之非人。不过,谭全播还是好心地劝说卢光睦一定要持重小心,注意把握进攻节奏,千万不要轻敌冒进。
谭全播不仅苦口婆心地劝说卢光睦,而且也做好了两手准备。果然,卢光睦早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表哥的好心劝说,只是一味轻军疾进,最终掉进了王潮设下的埋伏圈中。好在卢光睦手上功夫了得,拼力杀出重围。王潮想在卢光睦身上找回场子,哪肯轻饶,一路催军追杀。眼看着卢大将军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突然路边的山坡上、树林中杀出无数虔州军来。原来,谭全播早就料定卢光睦轻敌必败,于其归路上设下了埋伏,这不仅救下了无处逃身的卢光睦,还打了得意忘形的王潮一个反包围。
四面楚歌的王潮瞬间蒙圈了。幸好其弟白马三郎王审知带军拼死相救,才冲出重围。谭全播的目的只是杀败追兵,救出卢光睦,见到王潮败走,追了一阵,抢入潮州,便不再追杀了。否则,王氏兄弟开发福建的道路必将更加艰难。
二十多年后的907年,割据岭南的军阀刘隐,派其弟刘䶮(南汉建立者)率军将卢光睦赶出了潮州(卢光睦非将帅之才,然而在那个缺乏信任的年代,各地军阀往往以亲族将领镇守四方,这也是时势使然),然后,纠集大军数万向虔州攻来。
卢光稠对此十分忧虑,就对谭全播说:"虔、潮两州都是兄长攻下来的,今日恐怕只有兄长能够守御。"谭全播答道:"刘䶮侥幸成功,并不可怕,我会打败他的!"
谭全播说到做到,辞别卢光稠,一方面亲自挑选精兵万人,埋伏于山谷中。另一方面,他又虚张声势,在虔州城南摆开战场,邀请刘䶮决战。性格暴戾轻躁的刘䶮果然中计前来应战。
当天,谭全播亲率5000老弱士兵出战。一番激战后,谭全播佯装不敌向山谷败退。刘䶮深知谭全播在虔州军的地位,心想如果擒住此人,虔州唾手可得,便不听部将劝阻,率军疾追。结果,刘䶮大军一头撞入包围圈中,四面伏兵齐出,喊杀震天,刘䶮不知虚实,只得胡乱抵抗一阵,转身大败而逃。刘䶮丢弃军资无数,都便宜了虔州军。
尤为可贵的是,战后卢光稠评定战功等级,谭全播将功劳悉数推让给帐下诸将,这让卢光稠更加敬重自己的表哥了。不管怎么说,一个人能够先后杀败两个乱世枭雄,单凭如此战绩,也足以傲视一方了。谭全播未料胜先料败,谋定而后动,确实有点神鬼莫测的诸葛妖人上身的样子。
打败了两个过路枭雄,谭全播和卢光稠收起爪牙,安安心心地搞起地方建设来。
一方面,谭全播和卢光稠知道凭借当时远较中原落后的岭表一带,很难抗衡那些占据雄州大郡的军阀大户,因此,虔州必须依附中原上国,以便获得更多的腾挪空间。于是,他们以虔、韶二州站队后梁,向朱温表示愿意通好纳贡。朱温对这个隔着杨吴的地方实力派,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见其愿意归附,自然很欢喜。于是在虔州设置百胜军,治所就设在后世中央红军长征的集结出发地于(雩)都,卢光稠自然就是首任防御使兼五岭开通使,后来,又改为镇南军(不过,镇南军治所一为洪州即南昌,杨吴、南唐政坛常青树李德诚就常年担任镇南军节度使,驻节洪州)。从朱温给卢光稠的任命上来看,朱温还是惦记着岭南地区的,希望卢光稠能够为他将来席卷岭南打好前站。
卢光稠能够在朱温那里讨到好差遣,自然少不了谭全播居中谋划。
卢光稠在谭全播的全力协助下主政虔、韶两州及吉州(今江西吉安)南部各县二十六年,不但维修并扩建了虔州城,而且注意济贫恤孤,轻赋薄敛,使久经战乱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出身士族的卢光稠比较有文艺范,他在虔州建成了供人凭吊和休闲的"八景",如拜将台、郁孤台及寿量寺等。因这八景保护得力,到了宋代,孔子裔孙孔宗瀚出任虔州知府时,邀请好友苏东坡到此一游,结果,苏东坡看后诗兴大发,专门创作了吟颂八景的诗作。在苏轼名人效应的加持之下,虔州八景蜚声全国,广为传颂。之后,各地竞相效仿,诸如幽州八景、扬州八景纷纷出炉。虔州这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古城就这样闻名天下。同为豪放词宗的辛弃疾也曾留下吟咏郁孤台的绝妙好词。
卢光稠为当地做出的贡献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因为后梁曾封其为舟汝王,当地百姓记不住这个怪怪的王号,索性称其为"卢王"。人们为表示对卢王的感激之情,争相为他立庙塑像进行供奉,如永丰的"卢王庙"、韶关的"忠惠庙"等,至今仍有拜谒者。
由此可见,谭全播真的是眼光高远,最初名不见经传的卢光稠确是一位乱世治事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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