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财富密码”的明代乞丐

乞丐是历史相当悠久的一个行当，主要靠讨取他人施舍以解决自身生计问题。当然，全凭本事成功地从他人那儿拿到施舍，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毕竟“行行出状元”，各行各业都有属于自己的规矩和技巧。传说丐帮就有所谓七技：“怜、缠、吐、抢、横、帮、色”，倘若运用得法，势必能够成为“乞丐中的霸主”。

陈嘉上执导，周星驰、吴孟达、张敏等人主演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剧照

下面就来跟大家分享一则清代志怪小说中一名掌握了“财富密码”的明朝乞丐奋斗故事：

明世宗时代的内阁首辅严嵩，专擅国政近二十年之久。他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某夜，严嵩在其府邸内厅（传统中式宅院的第二进用以会客、宴饮、行礼的房间）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他那些“假儿义子”们纷纷前来拜谒。管家叫门房放入，这些人无不跪地膝行，一路“跪爬”着进来，甫一入内倒头便拜，额头磕在青砖地板上“咚咚”有声犹如擂鼓。一边叩头还一边亲爷爷真爸爸地乱喊——这场面简直比杜海涛遇见权志龙还夸张。

“2013年青春的选择年度盛典”上，作为权志龙狂热粉丝的主持人杜海涛以单膝下跪的方式为偶像颁奖

他们对严嵩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争相献媚。严阁老似乎非常受用，洋洋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眯着眼睛，从嘴角悠悠飘出几个字：“甚好、甚好，王小利你去补个侍郎（正三品）的缺，宋小宝你去补个给事中（从七品，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务；核查注销过期圣旨与奏章等）的缺...”

得了封官许愿的众人各个欢天喜地、笑逐颜开，纷纷磕头谢赏，起身后又左拥右簇、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严阁老，并使出浑身解数曲意逢迎、尽显媚态。

这时屋顶上的瓦片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有刺客？贼人？锦衣卫？）众人察觉不对，嚷嚷起来大呼捉贼。情急之下居然还真有一人失足堕地（天外飞仙？），当场“扑街”。

由成龙执导，成龙、洪金宝、元彪、狄威等人主演的电影《A计划》剧照

大伙拿灯烛凑近一瞧，这人穿得破破烂烂，鼻子已磕破，淌出两行鼻血，双目无神，痴痴呆呆并无言语（摔懵了？），只是径直杵在原地不动。只听严嵩喝了一声：“来人呐，将这小蟊贼押送兵马司（五城兵马司，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为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处置！”

那人这下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小的真不是贼人啊！俺，俺只是个乞丐。”“哦？乞丐？你既是乞丐，缘何来我府上？”严嵩问道。那人不慌不迭道：“相爷容禀，小的确有隐情，求相爷开恩听我辩白，若确实罪无可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概严阁老刚才彩虹屁闻得很爽，心情大好，想着这小乞丐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权当饭后消遣，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跟猫抓到老鼠不杀先玩是一个心态），遂微微颔首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那人得了许可，便整整衣领，娓娓道来：“启禀相爷，小的名叫张禄，乃北直隶鄚（mào）州（今河北省任丘市鄚州镇）人士。当初趁着春节商贩云集、采办年货的当儿，俺和同乡的'钱秃子’一起上集市乞讨。'钱秃子’那一路，从不走空，总有人施以油米钱粮，每次都赚得盆满钵满的。可俺呐，虽亦有所得，却总赶不上他的零头！俺百思不得其解，就向他虚心求教。这家伙告诉俺：'做咱们乞丐这行的，无非得有巴结讨好的媚态、巧言善辩的舌头。你呀！资质驽钝，不得要领，还想冲业绩超过我？痴人说梦吧！’

听得如此，俺便让他教我两招，谁知他说：'可拉倒吧！我把看家本领教给你，然后我喝西北风去？同行是冤家，听说过不？少gaǐ这瞎逼逼了，快滚犊子吧！’

《武状元苏乞儿》中不识字的苏灿老爹（吴孟达饰）想借下班同行写的“卖惨文”接着乞讨，遭其以衣袖擦拭干净

正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钱秃子’不教俺，俺转念一想，相爷您如今权倾朝野，门下汇集了全国各地的马屁精英，他们晚上齐聚一堂，排着队登门拜访，找您讨要个一官半职，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想来必然令'钱秃子’望尘莫及、五体投地。因此，俺特意远道而来，伏在您府内的房梁上已三月有余。（明代版《寄生虫》？不知吃饭排泄如何解决？堂堂大明帝国内阁首辅家的安保水平也太次了吧！）耳濡目染、暗自揣摩，感觉摸着点门道，不幸今日踪迹败露，还望相爷您格外开恩，放小的一马。”

由奉俊昊执导，宋康昊主演的韩国《寄生虫》，讲述一户贫困人家如何“寄生”在一个富裕高阶家庭的故事

严嵩闻言愕然半晌，旋即抚须含笑，回顾众人，悠然说到：“看来'丐亦有道’，你们这帮人拍彩虹屁的本事确实足够当他的师父了！我看就这样罢，你们将他领去，悉心调教，切勿怠慢。”既然阁老发话了，众人只得唯唯诺诺，纷纷附和阁老英明神武、乾坤独断。

那小张乞丐飞来横福，兴高采烈跟随众人而去。从此小张就和他们轮番上阵，研习口条、精进话术，今天跟令狐冲学“华山派独孤九剑”，明日随玄慈方丈练“少林寺大力金刚掌”，昼夜不歇、滚动训练，不到一年，终合众家之长，练成马屁届的“乾坤大挪移”。

王晶执导，周星驰、吴孟达等人主演的电影《九品芝麻官》剧照

小张眼见神功练成，满意而归。回到家乡后，他借重操旧业之机，小试牛刀，施展“严门”话术。果不其然，他的乞讨所得biu biu上窜，将原本的业绩之星“钱秃子”远远甩在身后，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乞丐霸主”。

王晶执导，周星驰、吴孟达等人主演的电影《九品芝麻官》剧照

这则故事原题《乞儿学谄》，出自于清乾隆年间苏州文人沈起凤的志怪小说集《谐铎》。作者因痛感社会的黑暗，人世的险恶，便借这部小说中非神即鬼、有妖有怪的故事对社会病态展开解剖，对人情世态进行揭露。该作全篇故事短小精悍，文字简练生动。作者大量运用夸张、对比、不协调、故意出错、轻重倒置、谐音等俳谐手法，写出了一篇篇以谐入铎、寓庄于谐的作品，令此书在当时便得以广泛流传。

原文结尾处，按照志怪笔记小说的习惯，作者也加入了自己对上述故事的点评：“小张拜在严阁老的门人之下学习马屁经，只不知严阁老的门人们又是师从何处？大概是跟严嵩学的吧（因此严嵩算是小张的师祖）。明朝百官公卿的故事，说穿了就是一部'乞丐进化史’呵！这位小张乞丐，也算得上是其中之一咯！”

故事中那位在历史上真正存在的人物：严嵩。此人跻身《明史·奸臣传》六大奸臣之一，在许多文学影视作品中均有露脸。

严嵩大器晚成，五十多岁才凭借替崇尚道教的明世宗撰写“青词”的本事（道教举行斋醮祈祷时，为向玉皇大帝奏报，需焚化一篇名为“青词”的青丝红字骈俩体表章）成功进入了朱厚熜的视野。

由张黎执导，陈宝国（饰明世宗）、倪大红（饰严嵩）等人主演的《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剧照

为挤进权力中枢，严嵩一再施展其奴颜婢膝、摇尾乞怜、俯首贴耳的“媚功”，伪装出一副人畜无害、诚实忠厚的嘴脸：“嵩与言（夏言，彼时的内阁首辅）同乡，事言甚谨，言以门客畜之...”尽管“嵩心恨甚”，但他忍气吞声、毫不介意，还邀请夏言于府中饮酒，遭拒后，居然亲身前往夏言的宅邸跪着高声朗读请柬（可谓毫无廉耻、肉麻之致）。

朱厚熜有次赏赐给夏言、严嵩等人一顶沉香水叶冠（道教物品），夏言作为坚定的马列唯物主义者，将其束之高阁。而投机份子严嵩看到了机会，在上朝的时候不戴官帽而是屁巅屁巅地顶着这此冠招摇过市，还特地用轻纱笼住以示郑重。二人泾渭分明的态度，也被世宗看在眼里，从此夏言逐渐被冷落，严嵩的地位则水涨船高。

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夏言在严嵩一次又一次的设计中伤下终遭罢官斩首。严嵩趁机取而代之，出任内阁首辅。

倪大红在由张黎执导的大型历史电视连续剧《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中饰演严嵩

《明史纪事本末·严嵩用事》中分析了严嵩与明世宗君臣之间的关系：“况嵩又真能事帝者；帝以刚，嵩以柔；帝以骄，嵩以谨；帝以英察，嵩以朴诚；帝以独断，嵩以孤立...猜忌之主，喜用柔媚之臣。”

正因为有朱厚熜这般的“猜忌之主”，才造就了严嵩如此的“柔媚之臣”。在严嵩擅专朝政的二十年间，他的“严党集团”分工明确，责任清晰：严嵩负责小心伺候好嘉靖皇帝，排除异己，提拔亲信；儿子严世蕃扮演参谋兼代言人的角色，具体指挥党羽们的行动；门人鄢懋卿、罗龙文、赵文华等核心骨干各霸一方，成为集团的“利益收割机”。

恐怕故事中的小张乞丐就是跟鄢、罗、赵这帮严氏门人练得的“马屁神功”。而他们又师从何人？难道不正是能够把朱厚熜这位真龙天子哄得舒服熨帖的严阁老么！

当然，倒行逆施、残害忠良的严嵩最终落不得好下场。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他唯一的儿子严世蕃被判斩首，体会到树倒猢狲散、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的老严他自己也被没收家产，削官还乡。

因为朝廷没给严嵩交过“五险一金”，导致已是八十五岁高龄的他不能提取养老金、退休金及失业保险金。严嵩无奈只得蜷缩在荒郊野外的坟堆里，以捡拾贡品为生。（既然已经做了乞丐，何不投靠自己的徒孙，乞丐中的霸主小张呢？）

《武状元苏乞儿》中被咸丰皇帝罚为乞丐的铁帽子王僧格林沁恳求昔日自己常加刁难的丐帮帮主苏乞儿多多关照

好在他的痛苦并没有维持太久，仅两年后的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严嵩便在贫病交加中如丧家之犬般死去，终年八十七岁。他死的时候，寄食于墓舍，既无棺木下葬，更无吊唁之人，只有留在《明史》中的这句恶评：“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

作者谦虚公：热爱人文知识，努力行走各地，开阔视野、拓展思维。希望本着一颗谦虚的心和大家交流学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