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儒丐、像姑、堂子前史与孤本小说注

                       ——兼赠陈均兄

 

 

闲愁万种，晚清的核心忧郁

是一部白话肉体文学史

在插翎子的牙床前，像姑的巢穴

从未投降。投降的是武夫、图像与花朵

（如穆儒丐云：“他们的名字都跟

女孩一样，不是花儿，便是朵儿）

帝国已禅让给了这男色宗风

优伶是顿派，看官是渐派。唯嫖客们

无派。云和堂外，一对石墩在打坐

少年十二钗大多潦倒、无名而死

而革命亦被歌郎的罗帕所遮蔽

 

三相、幼伟、齐东野人……秘戏是个人的

唯有秘戏图考能拯救万国图考

雄蕊们编织的“梅党”又有何用？

（庄周言：“一而不党，命曰天放”）

爱情重在通信。枕头与拳头皆敌不过笔头

老斗说：“兰芳的舌头上有倒刺”

故“刘大人欲尝梅舌羹”（接吻）

呜呼，“可以没释迦、没耶稣

不可没有畹华”。当堂子里的人民艺术家

惊回首时，“看风过处，落红成阵”

在这焚书的夏天，世间已无李卓吾

只剩下报社、电台、品花宝鉴

与一卷浸透了香汗的孤本小说

 

1992—99年间，我也曾于珠市口

栖居：昼夜耽琴、病酒、淫诗

见开明戏院与李铁拐斜街犹在

而夕阳堕落。祖国的贵妃荡然无存

一杆旗如八大胡同上空的血燕

在为前朝的大腿招魂：“每当华月照天

银筝拥夜，家有愁春，巷无闲火

门外青骢呜咽，正城头画角将阑矣

当有倦客侵晨经过此地，但闻莺千燕万

学语东风，不觉泪随清歌并落

嗟乎！是亦销魂之桥，迷香之洞耶？”*

 

 

2012-7

 

注1：近日得陈均兄所赠，民国第一代白话作家、剧评家穆儒丐（1884—1961）所著之孤本小说《梅兰芳》（台湾秀威出版社，2012）。按此书因涉及梅家歌郎前史与三代像姑（晚清少年雏伶或男妓，也称“相公”）出身，曾被书中相关者一度搜罗与焚毁殆尽。据说尚有一册原本，藏于日本东京都国立图书馆。如今经陈均编订，于台湾再版，甚珍贵。彻夜读之，颇为穆氏文辞、野史与对堂子的叙述所吸引。并念及陈均兄友情，故特写此注以谢之。

 

注2：最后一句，见清人张际亮《金台残泪记》。张际亮（1799－1843）字亨甫，号华胥大夫、松寥山人，清代福建诗人与作家，与魏源、龚自珍、汤鹏并称为“道光四子”。张际亮一生负“狂名“，诗文约近“万余首”，流传至今的还有3078首。其著作主要有《松寥山人集》《娄光堂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