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陶情录之二程滨
程滨先生是天津人，我们俩的真的可以说是神交已久。最开始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过交流了。
那还是在2001年底的时节，当时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宿舍里还是用201电话卡拨号上网的年代。可喜可贺的是当时在网上已经有了“中国京剧论坛”，使我们这一帮散仙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大多是各大学的戏曲爱好者们，例如被尊为“天人”的“北溟乘海生”，如今的某相声名演员“大宗师”，以及创办者“红豆少主”，还有我这个“京门浪荡客”。程滨的ID是“反客生”。当时在论坛上没少交流，那时候论坛还是很兴盛的。当时我就觉得“反客生”谈吐不凡，修为深厚。我还曾经在论坛上向他请教过诗词写作，他跟我说：“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尽管这么说，还是很耐心的解答了我的问题。这是我们交流的开始。当时觉得他很有性格，但是也偶尔流露出一些玩笑。例如我曾经发过一篇《我最喜欢的京韵大鼓》的帖子。他看完以后回复到：“哎呀，你喜欢XXX，完了完了，没得聊了。”一改以前一贯“庄严”的面貌。
这俩人是谁分得清么？
后来论坛渐渐沉寂，这些神人们也就星散云分了。在北京的还能偶尔见个面，外地的朋友由于当时也没留什么联系方式，顶多有个邮箱，所以渐渐就失联了。但是说实话，程滨对我的影响还是不小的。例如我在公众号里发过的那些文言文的小段子，是我十几年来逐渐积累的素材。我原来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萍踪影语》，后来大伙都说像武侠小说的名字，我就改成了《一尘阁夜语》。积累到今天大概乱七八糟的得有四五千条了，可以不嫌害臊地说，除了唱戏以外，这是我所有爱好里坚持时间最长的。而这一切的起源，就是因为程滨曾经发过两个名字叫《津门菊坛逸闻》和《沽上曲苑逸闻》的帖子，文气盎然又不失风趣。时至今日我的电脑里还有存储，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摘录两条如下：
“《长坂坡》鼓词曰：“壮哉身死一毛轻。”某乐师每执此问人曰：‘胡为壮哉身死只值一毛七？’”——《沽上曲苑逸闻》
“刘雪涛自称有美国陆军少校军衔，享受美国一切军人待遇。”——《津门菊坛逸闻》
我一直比较喜欢看《世说新语》一类的书籍，喜欢这种短小精悍又不失风趣的文风。见贤而思齐，于是也开始模仿他的路数，操着蹩脚的文言记录自己身边的事和做读书笔记。没想到一发而不可收拾，竟然坚持到了今天。
还是来个正常点儿的吧，还有个人简介。
此后经年，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倒是有很多与他相熟的朋友经常会聊起他，有人跟我说他比较古怪，不太好接近，有人跟我说他能耐不小，肚囊很宽绰。后来很巧的一件事是我带过的一个实习生恰好是他任教的学校毕业的。也喜欢戏曲，于是程滨就成了我们讨论的一个话题。那孩子说：“我挺佩服他的，只要是传统的东西没有他不会的。”听说他书法、诗词、吟诵、古琴全都拿的起来，并且都很有心得，比我这种纯粹玩乐的那真是强多了。后来见面之后我还跟他说过这件事，好在他的学生是我的实习生，辈份上我还没吃什么亏。
等有了博客以后，我无意中搜到了他的文章。便给他留了个言，说去天津一定拜访一下。他给我回了个手机号码，说来了联系。去了几次天津，却一直没跟他联系。从心里说我有点发憷。经常有人说我：“你怎么谁都看不上？别那么狂好不好？”其实吧，我觉得这话得两说着。我承认我有的时候性格使然不太让人受得了。可是真正遇到有能耐的人，哪怕只有一点比我强（长得帅不算）我也是很佩服他的。明明你不如我，你还非逼着我说你比我好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当然，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么惹人腻味了。可遇见高人的时候我还是很谦虚的。小学毕业以后，我去我班主任家看她，站在门口半个小时没敢进去。在“仰止菊馨录”里记述对陈志清先生的过往也是如此。所以这就是一直没跟程滨联系的主要原因。没想到第一次真正的见面却是在北京。
高人也有偶尔不靠谱的时候。。。
2012年青京赛的时候，有一天我去门口接嘉宾。正是进观众的时候，门口站满了人。我接到人以后就往回走，这时就听见人堆里有人说：“他就是那谁吧？”我一回头，别人没看见，到看见一个人正看着我。博客的优点在于有图片有头像。我便迅速的确定了此公就是程滨。可惜那次见面也仅仅就是这么惊鸿一瞥，进了现场就谁也找不着谁了。
直到2014年，邱广勇兄约我去天津票戏。同台的还有程滨和网名“痴余”的孙志宏兄。这次才算是正式的会晤。地点是在他的工作单位，言谈间发现他还真不是想象中那么不好接触。偶尔也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于是便迅速的熟了。演出当天其实我是给他垫场，他唱小生，演双出，开场《壮别》，大轴《黄鹤楼》。我中间《朱砂痣》。排戏的时候他特意给我带了一件他自己的紫帔让我试试。演出的时候头场就穿的这个，那帔确实做工不错，绣的文房四宝，看着还挺雅致。就是一点——太沉太厚了。我在台上一般都不怎么出汗，穿上这件帔头一场没什么动作感觉水衣子都湿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行头，第一次在天津票戏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等第二场换了我自己的行头，顿时觉得通体凉爽，跟没穿似的。想想还挺对不起他，一件茬儿新的行头就算印上我的汗水了。
他对《打侄上坟》这个戏很是自矜。
演完以后我征求他的意见，他说：“你在台上不能太‘名士派’了。”我知道他是说的比较委婉，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水”。程滨对戏是很讲究的，别的不说，就冲他能唱《镇潭州》的杨再兴这就不是一般我等年龄的票友能胜任的。他们的“南薰社”也演了不少戏，他主演了《打侄上坟》、《奇双会》、《镇潭州》、《荷珠配》等等，据说他还唱过《拜山》的窦尔敦。去年我唱《打严嵩》，约邱广勇兄的严侠，邱兄说：“你怎么不约程滨？”我说：“常宝童有人了。”后来程滨知道以后，跟我说：“谁跟你说我要演常宝童了？我对严嵩很感兴趣，还陪我学生演过呢。”我心里说：“你早说啊，我何至于为这严嵩发这么大愁，还得麻烦专业演员。”
结束了网友生涯，真正见着活的以后。话题就多了。相比于其他的票界朋友，我跟程滨交流的话题则不仅仅局限在戏曲和曲艺的范围，诗词和书法等等也都在其列。当然在这两个方面我的水平也不在二五眼以上，也不再二五眼以下。通过交流我发现程滨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无论唱戏还是别的爱好，都很下过功夫。他说我的诗写的大毛病没有，就是不感人，得多读诗。他说我演戏感觉对，细节不太注重。他还曾经跟我说：“我觉得人到一定岁数就应该往反方面走走，你就应该往精致了走，我就应该往差不多的方面走。”我都很深以为然。
摘录两首他写的诗大伙感受一下吧：
《票房因雨暫停馬蹄湖候同好以語之》
欹枕逃朱夏，閒眠醒碧紗。一窻竹雨瘦，滿臂簟紋斜。
歌詠琴房扊，徘徊布傘遮。候君蘭沼外，獨立聽蛤蟆。
最后这一句大雅大俗，颇为亮点。
《一入新年背痛骨酸自成一絕》
被底眠成月一鉤，
一生長是被寒囚。
玲瓏戰鎧黃金甲，
鎖住渾身不自由。
他自己说对病的感受比唱戏还深，能把戏跟病写在一首诗里也算奇特了。
不过他还是很古怪的，比如他跟我说他最不愿意出门，尤其是来北京。可是居然来跟王汐兄唱了一次《奇双会》。没事还爱唱个京剧版的《列宁在十月》之类的。虽然见面不多，但总算摆脱了纯网友的境地。其实更应该说他是一个有情怀的人，我与他可以说谊兼师友，能有这样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应该说是我的荣幸。
程滨与孙志宏兄《镇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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