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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 中篇小说《贪婪的心》连载之三 | 主播艾眉 | 心香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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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作品,主编黄幼中



一、没有童年的童年(二)

        时光来到1969年的夏天,记得那一年我六岁。

        这天中午,我在太阳下的树阴里看街坊上的阿淼(他是不久前才跟着他父母弟妹搬到我们这个镇上的,他来以后,我就不上他家了,因为他们家现在孩子太多了,他爷爷不烦就不错了)和阿四斗蟋蟀玩儿,邻居覃伯妈走来寻她们家的阿四回家吃饭,见我饶有兴趣盯着蟋蟀看,便逗我道:"玉珠啊,再过几天,你就要有一个小妹妹了,喜欢吗?"

        覃伯妈这话是微微笑着说的,可我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便抬起头来望着她,看她又没有笑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大的,我忍不住就问了一句:"是真的吗?小妹妹从哪儿来呀?"问过这话后,我便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着覃伯妈,那目光似在说:你怕是欺骗小孩儿罢。

        覃伯妈见我似乎不肯相信她的话,就进一步说道:"你真的想要知道小妹妹从哪里来吗?那么我实告诉你罢,小妹妹是你妈妈到河里捞回来的呗。"

        "河里天天可以捞到小孩儿吗?"我似乎还是不能相信覃伯妈,如果覃伯妈的话是真的,我认为不用母亲,我自己就可以到河里捞一个回来,因为前一天我还偷着跟阿三在河里洗过一回澡呢。

        覃伯妈看我好象是个总也不开窍的孩子,便断然说道:"我早知道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你还是自个儿回家问你阿妈罢。"说完拉起阿四往家去了。

        阿淼没有了对手,也捧着蟋蟀罐跟在阿四身后走了,我站在太阳底下想了一想,也急急忙忙赶回家去,刚跨过门坎,果见母亲坐在客厅到厨房的巷道边上,面前放着一个竹筐,那个竹筐我很熟悉,里面装着破得没有价值再补的烂衣服,装着我从缝衣社的垃圾堆中捡回来的碎布片,还有一本每页都是插图的书,那书的每一张纸片都像被烟熏过似的呈焦黄色,图的内容我也能记住一点儿,好象第一幅是一个割鼻的女子,第二幅是一个自己断臂的女人,那本书被母亲用来剪鞋样儿,一年年下来,只剩下薄薄的几张了,我不喜欢看那本书,因为我弄不明白那衣着华丽的美人何以要自行割鼻断手的,并且我觉得母亲也不喜欢那本书,不然她何至于要拿它来剪鞋样呢。

        母亲没有注意到我,她埋头在竹筐里翻找着,先是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便丢下了,又拿起几块碎布片比划着,比划的结果,我并没有见她把碎布片摊在哪件衣服的破洞上,显然她此刻也并不打算做这件事,她摇摇头也把碎布片放下了。最后她拿起一件破衣服,那衣服已看不出原色了,补过的地方又补了一层,没有补过的地方能明显看出经纬线,仿佛那不是布,到象一层纸,用手指一戳就是一个窟窿呢,母亲叹口气仍旧把衣服放下了。然后疲惫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坐在门槛上吮拇指头的我,遂吩咐我道:"妞啊,你到阿淼家去,跟他奶奶给我借一根针回来罢。"

        阿淼姓陈,名志强,因他命中缺水,算命的给他一个别号叫淼,他们家是镇上的裁缝世家。

        阿淼奶平时常从缝衣社领衣服来家帮忙上扣子,家里现有好几颗缝衣针呢,都被她扎在墙上的一张画着红卫兵学习毛主席语录的旧油画里。

        我跑去跟她一讲,她随即在墙上拔下一根来递给我,上面还带着好长的一截线呢。我飞跑回家来拿给母亲,因为还记着覃伯妈的话,趁着帮了母亲的忙,就急急的问道:"阿妈,覃伯妈刚才说:你过几天要到河里给我捞回来一个小妹妹。真有这事吗?"

"不知道。"母亲低下了头,并用一只手去挡住眼睛。

        "你肯定可以捞回来一个小妹妹的,对吗?妈妈,我再也不到外面淘气了,我要留在家帮你照顾小妹妹,可好么?"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掰开母亲蒙着眼睛的那只手。

        "出去玩罢,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母亲不胜其烦推开了我。我只得快快地走到外面,大街上没有一个小朋友,只有隔壁的三叔奶赶着母猪和一群小猪从公路的另一边走过,小猪们互相追逐嬉闹着,争着去吮母猪的乳头,母猪也"哼哼唧唧"招呼着小猪,那真是和美的一家子。

        有个小妹妹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啊,我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一脸的阴云。

        这天上,我被一声重重的"哐啷"声惊醒了,在梦中爬起来,看到房间比别的晚上明亮了许多,原来是桌上那盏菜油灯多了一根灯心。姐姐正蹭在地上拾掇一堆碎瓷瓦片,显然刚才那响声是她不小心打破碗发出的。

窄窄的床面前放着一个平时用来装木柴片的撮箕,撮箕里面盛满了草木灰,草木灰湿漉漉的,上面摞着一团黄色的草纸,一股血腥味从那里散发出来。撮箕傍边是我每天洗澡坐在里面的那个木盆子,盆子里面的水还冒着浓浓的热气。父亲不知何时回来了,跟姐姐一起忙着收拾地下和床上的一切,我突然发现父亲整个的人儿比在家时象是瘦了一圈,胡子和头发都变得老长,又好似从没有梳理过的,那模样简直就是一只刚从山上下来的老猴子。

看到我醒了,父亲便说道:"妞啊,你有一个小妹妹了。""真的吗?是你帮着阿妈从河里捞回来的吗?"我揉着眼,一下子兴奋起来。

        "是呵,你以后可要帮着阿妈照顾小妹妹哦。"父亲叮嘱道,并用眼睛示意我:小妹妹就躺在我的身边。

        我这才发现,在我和母亲之间真的多了一个用破布片裹着的小肉团子,那肉团子的嘴在吮着,没有意识的吮着,似在等着大人往里面填东西。

        裹着肉团子的襁褓就是我看到母亲在竹筐里翻出来的那件破衣服,想来母亲是早知道我们家要有一个小妹妹了。有了这个小妹妹,我就不用愁街上的小朋友不跟自己玩了。所以,尽管母亲在唉声叹气,我却十分兴奋。

        事实上,妹妹的到来,真的并没有给我们家带来一丁点快乐和幸福的感觉,自打妹妹躺在我身边后,母亲的身子就再也离不开床了。

        恍惚听姐说妹妹来的那个晚上,母亲下身大量涌出的鲜血吓坏了所有的人,可生孩子就这样,哪个女人也免不了的呵!

        犯愁的是自那以后,母亲下身的血就不再止住,虽说不是大块大块地涌出来,可是一直淅淅沥沥的流着,象春天绵绵的细雨,也许永远不会有阳光灿烂的那一天了。

        尽管我们家很穷,在妹妹满月的那一天,父亲还是备了一桌酒菜,请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街坊邻居到我们家坐席,除了隔壁几个远房伯母,还有西街的许阿婆和大伯母也来了,席间父亲很开心,几个老奶也吃得很开心,其中许阿婆提议道:这个孩子给母亲带来麻烦了,不如起一个喜庆的名字冲一下,可能母亲会好起来,父亲忙点头道:就是就是,我请大家来就这个意思。大伯母见状道:既是冲喜,要喜庆,这个孩子就叫玉喜得了,小名就叫喜儿。

        于是我有了一个叫喜儿的妹妹。

        喜儿生来便很瘦弱,就象刚出生的小猫似的,加上母亲一直病着,根本没有乳汁可供她吮吸,每天只能吃一些姐用大米磨浆蒸的米糊,饿得她整天整夜就只知道哭泣,她的哭声也象小猫哀哀的叫声。

        母亲在病中耐不得烦,听到孩子哭闹便狠命骂道:"整天号的什么丧,我还没有断气呢。"说时还用那种怨毒的目光望着妹妹,大有欲将这个弱小的生命扼杀在襁褓中之意,可她那么衰弱,衰弱得连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父亲恰好从生产队下工回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就陪着笑脸安慰母亲道:"这孩子你不用管,有我呢,你只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母亲哪里听得进去,仗着父亲平时什么都让着自己,便把一腔怨气发到他身上来,咬着牙恨道:"你可多管什么事呢?这孩子是个孽障,趁早拿绳子勒死了,大家干净。"

        父亲过去按住母亲的嘴道:"你这是什么话?让孩子们听见多不好。"一边说着,就抱起了妹妹,出门到了街上,想起街西头的吴妈刚有了孙子,就抱了妹妹到她家中,吴妈的媳妇还在月子里,奶水足的很,不但自己的孩子,连妹妹也管了个够,这着,喜儿居然活下来了,并且也象小猫一样,慢慢长大起来。

        只是母亲总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听人说猪蹄子补身子,父亲就一次又一次到食品站老李那里佘猪蹄,老李也不跟他计较,每次都佘给他,佘的次数父亲都记不得了。母亲好象也很能吃,一个猪蹄子一天就可以吃过精光。可她依然只能躺在床上;父亲又听吴妈说生盐闷童子鸡最补身子,就不再到老李那里佘猪蹄了。自己家中现今便有二十来只童子鸡,父亲二话不说,交代姐:每天给娘用生盐闷一只童子鸡。二十多只鸡全被母亲吃光了,她依然没有力气走出房门半步。好似她吃的所有补品,全都化成污血流出身体外面去了。父亲呢,只知道一次次把那些据说有祖传秘方的江湖医生往家里领,那些人胡乱吹嘘一翻,拿出一些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草根,然后拿着母亲养禽畜挣来的钱扬长而去,母亲气得大骂他们是骗子。

        在我的眼中,母亲脸上的颧骨一天比一天凸现出来,眼眶一天比一天凹陷下去,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着的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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