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征《两件铭心的往事》 | 主播邹坚 | 心香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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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父亲的百岁诞辰。虽然父亲已经辞世六年了，但在我心里总觉得他并没有走远。父亲的许多往事子女们都记忆犹新，最让我萦怀不忘的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父亲两次为我远赴新疆送行的情景……1964年6月14日是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日子。从这天起,我由一名高二年级学生变身为支边新疆的知识青年。作出这个重大的抉择，主要缘于我久蕴心中的一个梦想：让青春放射出更强的热和光。我弃学支边，完全是我的自主行为，父母事先并不知情。巧合的是当时他们都较长时间不在家，一个辗转在外地出差，一个驻农村参加社教运动。待被单位通知回天津给我送行时，木已成舟。而作为老革命、老党员的他们，心中纵有不舍，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离津赴疆的前一天，我参加完学校几个年级的座谈欢送会后，天色已晚，有几位同班的团员同学坚持送我回家，他们要陪我度过中学生涯的最后一晚。14日清晨，彻夜畅聊的我和几位同学们正东倒西歪地打着盹，突然被一阵窸窣的响动惊醒。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到我房间来扫地。我急忙起身上前夺过笤帚说：“爸，我自己扫吧。”“一宿没睡了，你们再休息一会吧。”父亲小声地对我说。“叔叔，还是让我们扫吧，您再跟王国征说会话吧。”几位同学见状一起凑了过来。望着父亲略显疲惫的脸庞，我揣测他和母亲肯定也是通宵未合眼。连想到这几天来我一直早出晚归地泡在学校和新疆招生工作组，还没有顾上陪他们说会儿话时，心中突然有些伤感，便怯怯地说：“爸，今天我就走了，以后你们多保重。”“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新疆？”父亲突然迸出了这句许多人问过我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去新疆干革命！”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听到我决绝的“宣言”，父亲的脸抽搐了一下，干咳了几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郑重地对我说道:“既然决定了，以后不能后悔，不能半路打退堂鼓！”“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听罢父亲的嘱咐，我又宣誓般地大声回答。晚上9时45分钟，天津市火车东站的站台上，伴着震天的锣鼓和热烈的口号声，汽笛长鸣，火车开始启动。我趴在车窗边，望着渐渐远去的父母家人和同 学们，同890名海河儿女一起晃动着双臂，高唱着“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和“再见吧妈妈”等歌曲，怀着美好的热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代人的追梦之旅……1967年8月下旬，文革运动热火朝天，我的第一次探亲假也即将结束。我向父亲单位的群众组织提出了申请，希望临走前再见父亲一面。第二天傍晚，父亲从单位回到家中，晚饭时我陪他喝了两盅並汇报了我在新疆的情况。对于我支边的表现，父亲较为满意，还对我被选调到上级领导机关工作表示欣慰。临睡觉前，父亲把我叫进了里屋，随手关紧房门，对我说:“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有件事情必须得跟你交待清楚。”我知道父亲当时正在“学习班”接受审查，行动不自由，以为他要让我办什么事，便随意地问道:“什么事？我一定办好。”只见父亲往我面前凑了凑，两眼盯着我说：“他们（指群众组织）说我是叛徒，是三反分子，但我不是。可是运动的发展不好预测，如果有一天他们硬给我定了性，我也没有办法。到那时你一定要公开跟我划清界线，不要影响了你的进步。至于我以后会怎么样，你不用担心，我还能劳动，能混口饭吃。万一哪天我干不动了，如果你经济情况允许的话就接济我一下，经济条件不行就不用管我了……”听罢父亲的嘱托，我的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会的，你放心吧。”……第二天一早，父亲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没吃早饭便急匆匆地往单位赶。我站在楼门口，望着父亲瘦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忽然我见父亲在前边拐弯处停了一下，向后挥了挥手便消逝在晨雾中了……关于父亲的早年经历，前些年我曾听奶奶说起过:1937年底，14岁的父亲在爷爷的影响下参加了举命。1941年日本鬼子冀中大扫荡时，父亲所在的抗大冀中二分校部分人员被敌人包围。在化妆分散突围中，父亲不幸被俘，之后先被押送到石家庄的战俘集中营，又被送至东北的煤矿做苦工。在一次战俘暴动中，父亲同一些难友逃出了虎口，经沿途乞讨、打短工等，最终又回到了冀中。父亲坎坷的经历，既磨练了他的革命意志，也在文革中带给了他许多麻烦。但历史最终被拨乱反正，父亲几年后获得了“解放”，我也没有被列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另册，还上了大学，入了党。 往事悠悠，斯人已去。追忆父亲曾经因我而生的两件小事，蓦然间对老人家有了更深透的理解。几十年来，我虽然没有听父亲说过关于“爱”一类的话，但他平凡的行为举止中，让我感悟到了“父爱如山”的厚重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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