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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城记忆:中山北街的"羊毛扎扎"

了解宁夏 从《口述宁夏》出发

银川北门德胜门(民国老照片)

      羊毛扎扎是个地名,位置就在银川北门城楼下,中山北街向南到银河巷的十字路口,是北门附近居民到羊肉街口和南门的必经之路。

      听我爷爷(1893生)说,他小的时候,银川卖马扎的就集中在这个路口。

      当时,有一种马扎是用羊毛薄毡片固定在马扎面上,轻便适用,保暖性好,是家家必备用品。

      时间长了,老百姓就习惯地称这个路口叫羊毛扎扎。

      老银川人以商品买卖称呼街巷的居多,如米粮市,草巷子,铁匠街…

      五十年代未,我住在中山北街129号奶奶家,在银川六小上学,羊毛扎扎是每天必经之地。

      记得十字路口的显著位置有二个国营商店,路东的商店卖副食,路西的是百货店。副食店卖的酥皮点心特别好吃,但太贵买不起。一般酥皮点心卖完后,还剩下许多酥皮也卖。

      我常常用一毛钱买一小包酥皮渣,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吃,连纸上的渣渣都舔的干干净净,真是又香又甜,味道好极了。

      路西的百货店,卖布要布票,而发的布票很少。但小手绢不要布票,母親就买四个大手娟,给我拼成一个夏天的汗衫,也很好看。

      有一次,百货店来了一批晴纶的秋衣秋裤,色彩鲜亮,不掉色还很耐磨,五块多钱,数量有限,于是就有人早早去排队。

      等到百货店九点开门时,人就挤作一团。排队的人一边大声喊,不要加队,一边一个抱着一个的腰,也不管男的女的。

      队伍象一条长蛇慢慢向前蠕动,还没有卖上十几个,货卖完了。

      买上的人高兴地手舞足蹈,没买上的垂头丧气。

      有个没买上的人气的直哴哴,但手抱着别人的腰还不松开,直到别人冲他喊,卖完了,还抱腰干啥,那人才醒过神来。

      当天晚上在北门城墙上打游击战的孩子中间,就出现了穿晴纶秋衣的身影,他很夸张地跑来跑去,显示他的秋衣,我们都好生羡慕。

五十年代末银川百货商店里的小顾客

      从百货店向西拐进银河巷,路北是宁夏党校,进进出出的年轻人穿着蓝制服,胸前的口袋里都插着一支钢笔,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说说笑笑。

      我和同学经常看着他们发呆,心想,我们要能长那么高,也穿蓝制服多好。

      后来党校搬到新市区,这块地方就变成了自治区公安厅,六七年红卫兵静坐时,就坐在这个门口。

      在党校的斜对面是个大煤场,卖块煤,混合煤,沫子煤,还有做成象鸡蛋一样的煤球,很好用,但贵一点。

      我家一般买混合煤,在院子里支个大筛子,一铣一铣把煤扔到筛子上,块煤顺着筛子就滚下来了,沫子就到了筛子底下,然后再把沫子渗土,用模子脱成煤饼,晒干备用。

      那时,这是羊毛扎扎周围人家的必备。

      六五年冬天,号召学雷锋做好事,我爹在银川市农业银行工作,下乡到滿春公社时,发现一个回民家里没煤了,媳妇病着,还有四个小孩,就让我(13岁)和表弟(10岁)到这个煤场,用一元钱买了82斤混合煤,冒着滿天大雪,用扁担抬着走了五里路,送到了那户人家,还不让说名字,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给我印象很深。

      父亲84岁去世,弥留之际,我问他,给送炭那家人叫啥?父亲摇摇头,啥也没说,这就成了一个永久的秘密。

      从副食店向东拐进银河巷,是一个国营菜铺子,也卖酱油醋。

      酱油和醋都盛一个大缸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

      夏天有一次我去打醋,就看见醋缸里有白白的东西在蠕动。

      我问售货员,那是啥?售货员满脸不高兴,说就你眼睛尖,啥也没啥。转过身用漏勺捞掉了,然后继续给我打醋。

      从这个菜铺子再往东,就是东教场和新建的银河仪表厂了。

      东教场那时经常开展销会,花花绿绿的商品很吸引人,还表演魔术"人头花“。

      银川六小的后门连着东教场,放学后,我们经常从后门的缝子钻出去逛展销会。

      后来房修四社平整了一块地,专门放电影,我吃完晚饭就抱着半块砖去占座位,因去的早,常常是前排就坐的观众。

      在这里看了《地道战》《地雷战》《宝葫芦的秘密》…许多电影的台词都倒背如流,一些电影插曲都会唱,特别是《地道战》中钟大伯发现鬼子进村了,跑回去报信被鬼子发现了,我就紧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嘴里一个劲地喊快跑快跑。

      后来,电影反复看,一演到这个情节,全场人都合着电影的音乐板胡节奏唱,"老钟快跑,鬼子撵来了“。

      这成了五六十年代银川人的经典记忆。 

      羊毛扎扎是个十字路口,也是商品集散地。

      农村人因离羊毛扎扎近,经常把菜拿来卖。那时,没有城管,百货店的台阶下,就地摆摊,卖啥的都有。

      西红柿一个有小茄子大,一分钱可以买一个,都能把人吃饱。低标准时,吃的东西最贵,胡萝卜真的是五元一斤。

      每天早上九十点钟,各种叫卖吆喝声四起,"豆瓣糖,呱呱糖","苦苦菜,艾…”尾音渺渺。

      最吸引我们小孩的是卖黑果子的吆喝声,"黑果子,一毛一缸子",我口袋的钢磞就变成了黑果子。

      那儿还是晒太阳,谝闲传的好地方。

      几个白胡子老头,搬一个羊毛扎扎,往百货店台阶下一坐,晒着太阳,谝着闲传。

      那时中山北街是条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脚泥。

      后来修成石子路,泥少了,但尘土继续飞扬。

      每当过一辆解放牌卡車,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老头们紧皱眉头,五官紧缩别过脸去,等灰尘过去后,摇摇头,拍拍灰,继续谝。

      我那时觉得很奇怪,闲谝的怎么没有老奶奶?

      羊毛扎扎还有纳鞋底的,做鞋的。那时人们穿的都是布鞋,布鞋的底子是用多层被子做成的,因此,就有专门打被子,卖被子的。

      这可不是盖的被子。过去的物质匮乏,人也很穷,家里买布给大人做衣服,衣服小了就给孩子穿,常常一件衣服能从老大穿到老五。

      这叫"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衣服破了不能再穿了,就把它扯成破布片。

      打被子,就是先打好一盆稀稀的糨糊,里边放些盐,可以保持几天不坏。

      在地上铺一块长一米宽五公分的大纸板,先在纸板上铺一层新白布,然后在白布上刷一层糨糊,在糨糊上用破布拼一层,什么颜色的布都可以,然后再刷糨糊,再拼五颜六色的破布。一直铺上五层,最后一层再铺一层新白布,被子就打好了,揭下来,晒在纸板上,干了就可用。

      被子用做鞋底的就厚一些,用做鞋帮就薄一点。

      一张被子五毛钱,生意还可以。

      过去真是做到了物尽其用。现在早市上还能看见卖千层底的布鞋,一双三十五元,顶上过去一个月的工资。

      羊毛扎扎有个摆小人书摊的,这里也是很吸引我的地方。

      每天下午放学早,我就蹲在小人书摊前看书,一分钱一本。

      看了《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等等。那时字认得不多,水浒的浒字不认识,我认半个字,叫水许。从这小人书中知道了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等等。

      最佩服的人是鲁智深,因为他武艺高强,没人敢欺负他。

      最喜欢的人是孙悟空,因为他有七十二变。

      自已受欺负时,常幻想自己也是孙悟空,拔一根毫毛,就能变出千军万马,把对方打的落荒而逃。

      看书摊的是个十二岁的男孩,他没上学。有时我兜里没钱时,就把早歺五分钱的糖酥馍吃一大半,留下一小半去换着看小人书。

      在这里培养了我一生爰阅读的好习惯。

      羊毛扎扎的夜晚也很热闹,因为巷口有两盏路灯,照的明晃晃的,就有卖卤鸡的,那香味一阵阵的在巷口飘荡,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小男孩撅着尻子在路灯下弹珠子,拍三角,有时还玩摔跤,两个人互相把对方的腰抱住,然后一齐使劲,看谁先把谁拌倒,这叫"花花搂腰,一拌三跤"决定输赢。

      一般赢的人在输的人头上弹一个克啷子就行了。

      女孩就在路灯下跳皮筋,趾方。

      有时百货店屋檐下挂的小喇叭还教歌,我们好多歌都是跟小喇叭学会的。

      为了省电,晚上九点路灯就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我们就一哄而散了,只有卖卤鸡的油灯,在黑暗中发出昏黄摇晃的灯光,守候着夜归的人。

      银川是个名副其实的移民城市,羊毛扎扎巷口也不例外,虽以老银川人为多,但在巷口听到不同口音最多的是上海人,他们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所谓口歌,"阿拉上海人,来到宁夏城,锅锅碗碗都不带,带个尿尿盆。"就是那时传开的。

      我童年时有个玩伴叫海英,是上海人。

      海英家住二间房,有七口人。她爸是建筑工人,会说上海普通话,我能听懂。

      她妈是苏州美女很漂亮,一口苏卅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常常由海英翻译我才能听懂。

      孩子们在家说上海活,跟我们玩时说普通话。

      上海人吃鱼,银川湖滩多,鱼多也好抓,银川人跟着上海人学会了吃鱼,但在家里方便,尤其是屋里有股尿尿味,这是银川人怎么也接受不了的。

      六四年时,还搬来一个淅江木匠,他姓郭,专门打大立柜,二扇开门,中间嵌一块花玻璃,很时尚。

      那时银川人家里只有板箱和冬箱,板箱装衣服,冬箱盛粮食,很实用。在影视城的老银川一条街可以看到。

      年轻人追求时尚,结婚时,立柜就成三大件之一。后来,小叔和表弟早早辍学,跟这个郭木匠学打大立柜。

      七七年我结婚时,大立柜就是表弟给我做的。几次搬家,大立柜始终跟随着我,至今舍不得扔。

      中山北街是一条石子路,不通公交車。当时银川城里只有一趟一路公交,从南门开到火車站,我们坐車要到羊肉街口去坐。

      后来增加了二路車,从南门到宁夏軍区,坐車到文化街口坐,稍近一些。

      车票很贵,从南门到火車站一人一角,过了火車站到宁夏軍区就是二角。

      过去公交車票还分段卖,車上专门有售票员。

       羊毛扎扎的居民出行一般是步行。

       后来,我爹花了30元,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車,全家高兴热闹的像过年,就象现在的人买了宝马。

      大人们围着自行車赞叹,小孩就乘大人不注意,摁一下铃铛,一串银铃似的响声就在院子里荡漾开来。

      后来,我七岁就学会了自行車,开始车鞍子太高,坐上去够不上踏子,我就掏着骑,同样可以骑的很快。

      最得意的是,一遇上迎面来的人,就摁响自行車铃,一阵急促的铃声,自然使对面来人躲僻不迭,而我就象孙悟空驾着五彩祥云一样,飞驰而过,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家里的孩人都是用这辆自行車学会骑自行車的。

      八零年后,生活条件好了,家家都买了永久,飞鸽,凤凰新自行車,这辆老掉牙的自行車寂寞地在煤房里躺了很久,有天贺兰乡下的亲戚发现了它,就骑回去了,从此不知这辆自行車的下落。

      羊毛扎扎巷口还出过一个真正的英雄。他叫施海民,是我的好朋友海英的亲哥哥。

      那是1966年,银川二中有个校办工厂,专门生产油漆,在银川小有名气,施海民就是厂里的工人,当时十九岁。

      有一天傍晚,油漆厂突发大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施海民等工人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被大火严重烧伤。火被扑灭后,他疼痛难忍,就滚进了厂边的一条排水沟。

      后来被烧的四人中,施海民因伤口严重感染,不幸牺牲。

      消息传来,全家悲痛欲绝。报纸作了报道,号召全市人民学习施海民的英雄事迹。

      当时,海英是银川二中初一的学生,海英为了继承哥哥的遗志,提出到油漆厂去,完成哥哥未竞的事业。

      学校很赞扬施海英的这种行动,专门召开了大会,海英身穿黄軍装,戴着軍帽,慷慨激昂地念了决心书,全场掌声雷动。

      后来,学校专门把她送到了油漆厂,十六岁的她成了当时我们最羡慕的工人阶级的一员。

      参加工作后,因单位在新市区,回到羊毛扎扎的时间越来越少。

      1977年成家后,有时回来看奶奶。后来奶奶也去世了,那里就剩大姑小姑小叔。

      1993年银川市旧城改造,羊毛扎扎原来的老住户的旧房被拆,多数住户搬到了南门外友爱小区,奶奶家变成了德胜一村,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2018年5月4日星期天,我带上相机坐44路公交,来到久别多年的中山北街。

      在北京路和中山北街的交汇处,有一座大楼,楼下的小微公园的花丛中有一块碑,黑底白字,记载这个地方是银川北门城楼的原址。

      望着这块碑我发了半天楞,穿越时空,我仿佛又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北门城楼,听到燕子在城楼上飞来飞去的叽叽声。

      走过八車道的北京路,原来西北角有一幢大楼己拆除,用蓝色的铁皮作了围墙,圈起来不知要盖什么。

      小时候,这是一大片低矮的民房,有一口甜水井,李家糖坊做糖就用的是这口井的水。

      记得每天放学后,要抬二趟水,那只大木桶到我腰那么高。后来通了自来水管后,水井就被填了。

      中山北街的路全拓宽了,是双向四車道,还另有自行車道和人行道。

      沿中山北街两侧全是七层以上的高楼,门面房是各种各种的商铺,装饰的很漂亮,吃的穿的用的都有。

      在李家糖坊的原址旁边,有一座公共厕所,方便路人,真是小厕所连着大民生。

      这儿有个公交車站,每天有十趟公交車从这里路过,这一站的名字叫"北门“,交通很便利。

      生活条件好了,不少的家庭还买了車,因旧城改造时,没考虑停車场,不少車都停在人行道上。

      到了羊毛扎扎的路口,既中山北街和银河巷的交叉路口,路口还是那个路口,但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路的西北角是一个大商场,顺银河巷向西走,原来的公安厅搬走后,改为银川市职业学校,现有是兴庆区文化街街道办事处非常气派的办公楼,再往西是三医院的十几层高楼,看病就方便多了。

      想起六十年前,羊毛扎扎没有医院,只有二个大夫,一个是西医张大夫,一个是中医张大夫,医术高明,厚德仁心,啥病都看,随叫随到。

      我奶奶腿骨折就是西医张大夫看好的。

      银河巷向东,两侧全是商铺,周围全是住宅楼,人群来来往往。

      原来的东教场变成了现在的银河家园。穿过羊毛扎扎路口向南走,路东就是银川市苐六小学,我的母校,过去是平房,现在的六小高大气派,门口的七个大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愰惚中,我好象看见一群小学生冒着暴雨,从大门冲出来,两只脚在泥水中叭叽,边跑边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摇摇头,定定神,阳光依然灿烂。

      星期天门锁着,我没能进去看看。

      我一路走,一路张望,看见门口坐着老头就上前询问,可知道羊毛扎扎?没想到七个人有六个是外地人,有陕西的,甘肃的,湖北的,河北的,等等,就一个说银川话的还是从南门搬过来的。

      他歪着头,努力回想说,刚搬来,听说这个路口叫羊毛扎扎,到现在没搞懂为啥叫羊毛扎扎?我很失望,

      我想当年一同长大的人,今年不到七十,绝对不会忘了这个羊毛扎扎的,只是天各一方,各自守候着自已的家,看护着自己的儿孙,来不到这个地方罢了。

      六十年沧桑巨变,羊毛扎扎在银川市的飞速发展中长高了,变靓了,变得找不到一点原来的模样。

      国泰民安,岁月静好,别了,羊毛扎扎,愿你的明天更美好。

文章作者系宁夏住房和城乡建设厅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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