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混沌中，也会沉淀下点滴启示

师范毕业后，我工作的第一所农村小学就在我家的隔壁村，叫做红光小学。这所小学建在田野中央，离最近的村子有一里多路。

我是住校的。头两年，有时有一位家在本村的同伴陪我一起住校，有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傍晚时分，田野上的光亮被西天的某个神仙或怪物一点点吸进了神秘的口袋，黑暗就一点点弥漫开来了，虫鸣声也弥漫开来了。不久，天上的星星被虫鸣叫醒，睁开大大小小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的确，那时候的天空真干净！银河就在高高的树梢上，每一个星座按时归位，云片驾着微风悠游着，像是巡游的天使。

夜色下，小小的校园，显得特别渺小。一个人在校园里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时空苍茫的感觉袭来。

田野中间的夜色比村庄要浓。等到村庄沉寂，身处小小的房间里，25瓦的电灯一关，就会突然觉得，小小的校园变成了在沉沉夜色中起伏颠簸的扁舟。

扁舟外面，有节奏的虫鸣声渐渐被无意识地屏蔽了，老鼠的活动开始热闹起来，它们似乎在谋划着如何侵入我的房间内。其实，它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它们认为我已经熟睡，就可以放心地从它们啃出的门洞里钻进来——房间的木板门下端，早就被老鼠们啃出了一个它们自由进出的洞。农村长大的我，自然是不怕老鼠的。记得有一天深夜，在睡梦中醒来，感觉有老鼠在被子上逡巡。我屏住呼吸，准确定位了老鼠的位置，蓄足了力和势，突然将被子折向老鼠，竟然一下子活捉了两只——个头硕大，一只足有半斤重吧。

早上天一亮，鼠声消寂，代之以含露的鸟鸣。扁舟靠岸，时光美好，一切又欣欣向荣起来。七点多钟，就有学生进了校园，充满生机的一天在学生的嬉闹欢笑声中开始了。

那时候与学生相处的很多故事已经淡出了记忆。有一件事却记得深刻，几年前还写到了小文《绿野中的村小》（发表于《小学教学》）中——

班上的男孩龙有智力缺陷，因为不断留级，读到四年级已经十四岁了，个子高高的，能识能写的汉字还不过半百。龙有特殊的本领，能够一口气报出庄子里几十个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姓名；他还经常扯着嗓子唱电视上听来的歌曲，一首歌一两句，不断地重复。四年级教室与老师的办公室隔壁，很快我就发现，龙是办公室的常客。以前教过他的两位老师，一有“闲情”便把龙喊进办公室，逗着他说老人的名字、唱歌、认办公室墙上的大字……办公室里因此而充满了老师们的欢笑。有一天，班上的一个女孩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老师，那几个老师是拿龙逗乐吧。”我心头突然一震，感到无比惭愧。很多时候，我也在办公室里，虽然从没有逗过龙玩，可也没有觉得那两个老师有什么做得不妥的。我还想起期中考试时，龙的作文纸上写满了同一句话：王老师小狗。当时我只是以为龙根本不知道写什么，才胡乱写上去的。现在想来，不是这么回事。我的一个学生让我突然意识到，两个老师虽然并没有恶意，却让龙受到了伤害，而我这个班主任显然失职了。

当龙又一次被喊到办公室时，我马上把他喊到自己身边，带他出了办公室。自此以后，只要我在学校，龙没有再被这样喊进办公室。再后来，龙从小学毕业了，每次他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遇见我，总会停下车，喊一声：“老师好。”

这一次，我懂得了孩子的心灵就像绿野中的花朵，美丽而柔弱，作为老师，应该善待他们，呵护他们，让一颗颗幼小的心灵能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感受到安全，享受到自由和舒展。

记着的第二件事是每年春暖花开时节，总会带着班上的学生，走过五里路，渡过一条河，再走五里路，去爬山春游。学生们一路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登上了高高的山顶，体验了“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后，开始找一片平坦的地方，师生围在一起联欢，唱歌、朗诵、比划武术……直到时间早就过午，不得不返校了，大家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山。

那时候，年轻的我并没有思考过什么是教育，身边的同事虽然很负责任，但也没有人思考讨论这个话题，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备课、上课罢了。我直觉到，每一次爬山春游活动，都会让学生与我的距离更拉近一些，就算是显得内向沉默的学生，也活泼起来了。大概，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有意无意地避免了把写作文与春游捆绑到一起，只是在活动结束后，鼓励学生写一写，并不做硬性要求。

回头思考一下，上面所写的这些平淡的故事，到底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呢？启示是有的，这些经历让我后来意识到，语文教师，首先是一名教师，一名对学生生命成长负责的教师。专业成长和发展，如果仅仅限定在学科教育教学上，那是没有价值的，因为缺失了对学生的尊重，缺失了同理心，也就失去了专业成长的根基。

遗憾的是，那时候除了准备自学考试，读的书太少，对外面世界的认识，仅仅来自于几份日报而已。

在红光小学工作了五年后，我调到了自己村的小学——双一小学。在双一小学，有三件事是值得记一记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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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审稿 | 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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