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说话的事情

说话的事情

我原来是喜欢讲话的，只是后来不讲了，原因是不做老师了，以后好长时间就没有讲话的机会。

其实讲话也是门学问，讲的多了，就成专业水平了。但有的人，譬如，历史上的一些人没做过老师的，那话一样讲的有水平，那是天才。记得当老师那会，课堂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多讲就多讲，想少讲就多留着练习题。那时台下有五、六十号学生，聚精会神地用眼睛凑着我。我讲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我问学生写的美不美，他们齐答道：美。又问多美？他们回答，很美很美。再问，描写的细不细，答到：细，很细很细。我说，作为二、三十年代国统区的大学教授朱自清为啥能把荷塘月色写的如此之美，为啥又对荷塘月色充满无限深情和记忆呢，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接着都低下头。我又问，作品中是不是还有种朦胧的、淡淡的愁绪呢，学生又一起抬起头回答：有。我说这正是这篇散文思想的最高境界。朱自清先生找不到光明和人生的方向时，一种悲悯压抑的心情借助月光一一排泄出来。虽静，但心是不平静的，他看到的是军阀的连年混战，老百姓处在暗无天日的困苦中，自己又看不到前途的苦闷。有个学生立马举手，“教师，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朱自清先生何以能写出这么美的作品的缘由了”。下一个镜头。我讲到斯堪低纳维亚半岛。学生说，难记。我说，撕开的辣（椒）味呀。学生都笑了，然后记住了。还有次学生问我，盐块可以铺路，太阳下不融化吗。这个真不会。但我笑笑说，这个留给你们自己找资料先讨论。下一节，老师再提问回答。哈哈，老师也不会了。这是当老师的情怀，需要严谨和应变的能力。但也需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胸襟。但大堂之上，老师不会，会闹出笑话。因而权宜之计，让学生先查找讨论，然后下课后自己再做详细研究。讲地理课时，拿了小地球仪，让学生沿麦哲伦的航行路线跑个遍。一节课跑遍全世界，学生自然兴趣盎然，我心亦陶醉。顺便解释道，常达数月在海上航行，许多船员得了败血病死亡，其实就是缺点新鲜蔬菜的缘由。蔬菜里富含维生素C。

回想以前这些时光，觉得那时还是个自己。后来从学校出来，不在做老师了。才知道，外面天空很大很大，好多时候，大的没有你要说话的份。这时，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许多话。别人说话时，你得看着、听着、微笑着，听懂听不懂，也装作听得很懂，听得懂，就多带些笑容，特别是层次高的人，你得再恭维点：讲的好，水平高，下次有机会一定多跟您学。这样说几句，对方很受用，很满意，对你印象也深刻。不定那天照顾到你。自此后，人微言轻，也没讲话的权利，也不再想着去讲话，渐渐忘记曾经讲过太多的话，有那么一段经历，带过一届届学生，桃李满天下。在新的天地，好长一段时间，我看别人讲话，有水平没水平的，都得听，听他们讲一遍遍五马长枪的阅历见识啥的。后来我晕了，思绪不断在空中飘呀飘，后来大家散了，我这才急急忙忙离去。我不讲话了，可我得提高自己啊，我开始了阅读和写作。我不能说的时候，但可以写自己的想法、感受和思想。一列火车要迷失在林子时，我得会寻找生存的乐趣。于是写的多了，不讲话的缺陷也得到了遮掩。不讲话同样有乐趣，这是我后来的秘诀。再后来发现，我不会讲话了，不会讲完整的话，不会讲连篇的话，有时讲着不知道下句了。有一天，前面的兄弟们走了一批又一批，终于轮我说几句了。唉，想不到，今生还有讲话的机会。能不能讲还不好说，铁锨绣了还得再磨砺吧。我突然大胆讲了。我讲，经济很复杂，但经济是个啥，我的理解是一条河。涨水时一泻汪洋，势不可挡，枯竭时河底都是蛤蟆和烂虾。接下来是腥臭的气味，发霉的泥巴。我说不抓好经济，就是对老百姓犯罪。我说帮扶停工停产的困难企业就得从根源上找。好比一盆绿萝，叶子黄了，不可能造几片叶子挂上去，得从根部找原因。缺水浇水，缺肥施肥，根全腐烂了，也就没戏了。政府帮扶的办法就得找到根子上，不能头疼医疼，脚疼医脚。我竟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我没想到潜意识会有这么些大道理。掌声热烈，我终于说回人话，讲些人事了。

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感觉话语明显亮堂起来。只是我仍然对自己说，能不说就不说。不说了，谁能当我为哑巴。开心就好，健康的活着，才能做好多事情。

 

作者：崔宏建，知名作家，先后发表文学作品五十余万字。其中小说《贫困户狗蛋》被改编为微电影，获2019年中国电视系统举办的“我和我的祖国—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节目展评展播活动”最佳作品奖。小说《补贴款那档事》获《作家摇篮》2018年度小说类二等奖。另有《断交》《走进西咸》《红色印记》等多部作品获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