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敬杰
禾鼠，田鼠的一种分支，黄色，十五、六公分长，小型啮齿动物。以农作物的幼苗，籽实为食。
上世纪90年代以前广泛分布于家乡的所有农田，特别是小麦和苜蓿地里最多。家乡的农田多为梯田，埝根、埝边及乎全是禾鼠窝的洞口，旱地的植物垄间、坟墓周边也多有分布。
禾鼠的繁殖能力极强，一个夏季一只母鼠要生6—8窝小鼠，每窝十多只 ，也就是说，一个夏季一只母鼠要繁殖“一个连”的新兵。鼠口增长速度十分惊人，由此，禾鼠家族可谓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千军万马，兵多将广！据我保守的估算，鼠口与人口的比例高达20:1（以当年我老家第二生产队有200口人，种800亩土地的基数计算），甚至更高。
春天，禾鼠以鲜嫩的麦苗和苜蓿为食，夏、秋季以麦粒和各种植物籽实为食，掠夺了人类相当多的口粮！每年割麦子的时候，埝边、埝根常常有几垄麦子的麦粒几乎被禾鼠洗劫一光了，剩下一片狼藉。因此，禾鼠成了农民最仇视的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禾鼠又是一道美味食材，兼具药用价值。禾鼠相对于家鼠（老鼠）来说肉质比较健康，因为生活在田间的禾鼠，所吃的食物均为绿色食材。禾鼠肉不但美味可口，而且富含蛋白质，营养丰富。岭南民间流传有“吃一鼠，当三鸡”的说法，形容禾鼠肉的营养价值比鸡肉还高。而中医指禾鼠肉可入药，有补虚扶正、补益气血以及滋阴壮阳等功效。而禾鼠的皮又是较好的皮具材质，当时的土产收购门市部一毛钱一张，大量收购。一天若能捕得三、五只禾鼠，卖皮所得远比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分红实惠。
因此，每当惊蛰过后，冬眠刚醒的禾鼠开始活动时，正是人们捕捉的最佳时机。这时的禾鼠皮毛发亮，肉质鲜嫩。但是家乡的乡亲们不知是忌讳一个“鼠”字不吃其肉，还是舍不的人吃，留给春耕生产的主力军——大黄牛开胃添膘？总之，吃其肉的人较少。而一位已过世的老人，曾向我说过，上世纪的三年困难时期，是禾鼠肉救了许多人的命。由此，我猜想或许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乡亲们对禾鼠怀有感恩之心，只要不是十分的饥饿，是不忍心去吃一个曾经救命于人类的小生灵肉的。
农业社的时代，大舅和我好友泽的父亲一直是队里的饲养员，槽里都养着七、八头健壮的大黄牛。每当不上学时，我都或跟着大舅，或与泽一起帮着他父亲用小平车拉着一大桶水去地里灌禾鼠。
灌禾鼠也有窍门，一般坟堆根前和埝边的鼠窝不灌，因为禾鼠也是应用地道战的高手，这样的窝与墓室或埝下的出口相通，灌再多的水都会白白流走，而禾鼠早就从其它通道逃走了。选择的对象一般是平地刚打的新窝，或看见禾鼠钻进去的老窝。一般一桶水即可将鼠窝灌满。水猛灌下去，禾鼠憋不住呼吸就会立刻从洞口钻出，被等待的人们抓个正着。我们小孩不敢下手，就手持镰刀，只要看见禾鼠露头，就是随手一击。大人们忙时，我们几个小孩也一次抬上两桶水去地里灌禾鼠。必须是两桶水，因一桶水不够时，若再回家取水将功亏一篑，禾鼠趁机逃之夭夭。
捕捉到的禾鼠，大舅和泽的父亲宰杀剥皮之后，将其肉像剁饺子馅一样剁碎，然后与柏树籽一起炖煮。柏树籽气味芳香，具有清热解毒，燥湿杀虫，袪病抗邪，润肠通便的功效。大黄牛一冬吃的都是干草，肠胃积火多毒，缺乏营养滋润。而柏籽禾鼠汤集营养和药理功效于一体，能很好改善大黄牛的肠胃肺腑功能，强身健体，一举多得。大舅和泽的父亲用一种特制的铁镏子，将炖好的柏籽禾鼠汤滔起灌入牛的食道。一个大牛灌一桶甚至两桶药汤，需用七、八只禾鼠。因此，一个生产队，光开春灌牛用的药汤就得捕捉近千只禾鼠。还不算其他人专为剥皮或吃其肉而捕杀的禾鼠。
捕捉如此多的禾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多年来，禾鼠也炼就了对付人类捕捉的本领，例如多在坟墓和埝边、崖畔打洞做窝，灌水很难奏效。其次，当年的农村吃水相当困难，水源主要是池塘和旱井积蓄的上年雨水。而春天多半是闹水荒的时期。因而，另一种捕捉禾鼠的方法就是下套，但精于此法的人却不甚多。尽管如此，春天仍是禾鼠的一场巨大灾难，使其数量急剧锐减。
禾鼠就像原上的野草，春天捕不尽，夏秋又复原。捕捉期过后，原野上到处又响起它们“吱、吱、吱”呼朋引伴的歌声！似乎对人类的捕猎并没耿耿于怀。一个秋后，禾鼠们会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的，在寒冷的冬季美美睡上一觉。赶来年开春，又会向人类奉送一份丰盛的馈赠！禾鼠，一年又一年的与人类保持着利害的依附。它既与人类共享着土地的物产食材，又无怨无悔地向人类提供着美味的鲜肉和光亮的皮毛。
进入90年代以后，随着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小麦种植几乎全部被苹果、药材等经济作物所取代。而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大黄牛也退出了数千年的农耕舞台。所以农民们不再种植苜蓿，使禾鼠失去了小麦、苜蓿两大主要食材。
禾鼠啊，一个让人既恨又爱的小精灵，不是乡亲们过度地捕捉，让你无法生存。实在是生物链的改变让你知趣地退出了家乡这片广袤的土地。不知被造物主发配往何方？抑或绝种灭亡？只留下埝边或崖畔一个个空空的鼠洞，记忆和见证着一个鼠口众多的鼠帝国的繁荣和衰落！
失去的总是最美的！禾鼠啊，故乡黄土地上曾经生长的小小精灵，你与人类演绎了多少爱恨情仇的故事？想起你方能追回童年的梦境！
作者：高敬杰，万泉桥头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曾任运城市督学、万荣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作为特邀嘉宾出席第五届中国教育家大会，与知名教育家魏书生合影，先后在国家及省市级报刊发表通讯报道、经验论文、文学作品等2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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