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万自导自演拿大奖，经历道歉、生子，女性的困境她都遇到了
见到陈翠梅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散发的旺盛生命力所感染。她说话很快，滔滔不绝，又很爱笑，聊天氛围不知不觉活跃起来。她是马来西亚电影新浪潮领军人物，也是华语世界被看好的导演。正在公映的电影《野蛮人入侵》，预算不足100万，却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拿下金爵奖评委会大奖。她在电影中担任导演，同时也是编剧、女主角。目前，她正忙着全国路演，两周去了11座城市，还在继续。每次站在公众面前，她都会用流利的中文沟通，直率坦诚。可因为采访中“女性导演享受到了非常多红利”这句话，她又备受质疑。说错话后，陈翠梅第一时间道歉，并回应称“当时的表达脱离了一定的语境”。她自己也是成为母亲后，才发现作为女人的各种不平等待遇。有人说她没读过《厌女》，她便主动学习，坦承的确是不明白，“也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女的。本来电影问的是'自己是什么’，现在竟然要问'女性’是什么。”邵艺辉对此提出了疑惑：“女导演如果有不恰当言论，或者不够体谅其他女性群体，我们似乎会更愤怒？而她就算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会赶紧道歉。”在38岁怀孕之前，陈翠梅没有太多地去思考女性会面临哪些困境。有了孩子后，一切都变了。也因为生育的缘故，她的第三部长片时隔11年，才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这是一部难以被归类的片子，既有文艺片的小清新，又有动作片的力量感，被不少影片人评价为“华语片年度黑马”。她入行拍的第一部长片《爱情征服一切》，获得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第二部《无夏之年》在中国点映后，受到贾樟柯的认可，她也随之加入其工作室担任副导演，职业生涯一路开挂。那时的她，有野心，有天赋，也很努力，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了创作上。可自从怀孕起，她的生活就彻底被颠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生命入侵，再也无法自由掌控。坐电梯时，甚至有陌生人摸她的肚子，还会问：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她觉得很奇怪，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后，她的身体似乎就成为社会的了。还有人告诉她，孩子就是你最好的作品。她听到后很生气，却无力反驳。因为属于高龄产妇，医生建议她产后休息6个月，她对此半信半疑。从小，她的身体素质就很好，且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她乐观地猜测，做完月子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工作。没想到，医生的话一语成谶。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她的身体依旧很弱，思维也跟不上，健忘、疲惫，整个人如同严重磨损的机器。更可怕的是，孩子就像一个黑洞，吸掉她所有时间。她没空写剧本、拍片子，也没空看书、看电影。就连规律运动的时间，都无法保证。虽然家人也会帮忙照顾，可小孩天生比较依赖妈妈。每次一听到孩子哭，她就手足无措，长期处于紧绷又忙碌的状态，连续3个月没有办法睡整觉。有人好心劝她：“你让他吵，吵到后面就不会这样了。”她尝试后，绝望地意识到，自家孩子性子太倔，真的可以吵一两个小时，很可怕。有时，她被孩子弄得难受，自己也忍不住哭，心里满是委屈。她从没想过孩子会这么难带，她自己有 7 个兄弟姐妹，两个妹妹分别比她小9岁、 11 岁。也因此，她从小就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怀孕时，她一度期待孩子调皮一点，这样就可以玩到一起。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给了她一个“有主见、爱冒险”的男孩，但想象中母慈子孝的玩耍场景并没有出现。这个精力过剩的孩子，让她的生活成了一片废墟。电影计划一次次延迟，最终取消，生活同样一地鸡毛。跟朋友一起吃饭时，他们本来客气地说，实在不行把孩子带过来，一起帮忙看着。结果大家看到孩子跑来跑去，耐心很快被耗尽，委婉告诉她下次别这么做了。生完孩子两年后，她的身体也没完全恢复，跳绳时能明显感觉到所有脏器都是垮的。她不敢做综合格斗，练了一年瑜伽后，才慢慢增加运动量。最终，她还是决定用熟悉的电影来重塑身心。于是，有了这部《野蛮人入侵》。电影开拍前，她去泰国勘景，直到出发前，都没有找到可以帮忙带娃的人，不得不一边拉着孩子，一边拎着行李。坐飞机时，她内心无比忐忑。看到儿子哭闹，从安全带爬出来，根本管不住，只能一遍遍跟坐在身边的人道歉。去拳馆体验课程时，儿子误以为她被打了，嗷嗷大哭。她只能先哄儿子，再继续上课。她知道儿子是想保护她，可一时还是有些尴尬，以至于后面都不好意思再去，“感觉别人都在认真训练，自己是来捣乱的。”陈翠梅本想让儿子来出演电影中的小孩，却被监制拒绝了，“他太难控制了，大家得花很多时间看管他”。就连影片的武术指导都劝她：“不要带你小孩来片场了，太吵了，大家都会被干扰。”工作和生活的失控，身心的拉扯，是无数母亲需要面临的现实问题，并不只属于陈翠梅。在电影《野蛮人入侵》中，她饰演的影后李圆满在结婚生子后，淡出影视圈。决定复出时，机会寥寥。为了拍戏，李圆满请别人帮忙照看孩子。第一天出门后，又前后3次推门进来，反复提醒儿子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东西不能碰。小心翼翼关上窗户后，才重新离去。练武中途，她突然收到儿子走丢的消息，二话不说就撒腿朝外跑去。孩子对母亲生活的入侵，无处不在。就像哲学家汉娜·阿伦特所言：“每一个小孩的诞生，都是一次野蛮人对这个文明社会的入侵。”2021年，《野蛮人入侵》拿到上海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后，陈翠梅拍视频致谢，期间4次被儿子打断，无奈只能暂时搁置下来。对于这种困境该如何解决，电影并没有给出答案。或许，本身就是无解的。李圆满自己的经历，只是给出了一种参考：哪怕挑战重重，亦可以投身于热爱的事业之中。偶尔，在大汗淋漓的运动中释放，在平静的冥想中放松，让阳光穿过身体。其实，这也是陈翠梅在做的事。她一点点捡起了自己的事业，把运动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哪怕忙着在全国路演，行程很忙，她也会早上6点起床，去当地武馆打1个小时拳。我问她：“每天去训练不辛苦吗？”她干脆地回答：“没有，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练完之后一整天心情都会特别好。”的确，对很多妈妈来说，有一段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不被打扰的时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以上内容来自“外滩TheBund”（微信号：the-b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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