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秘宝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看守所是个神秘而又令人恐惧的地方！
说它神秘，是因为看守所是寻常老百姓难以接近和走进的地方，对想知道又无法知道的地方，往往让人倍感神秘！
说它恐惧，是因为高墙电网的阻挡，荷枪实弹士兵的守卫，还有过去电影电视里关于监号里犯人们所遭受的刑具的折磨，狱警的迫害，以及近几年网络关于“躲猫猫”、“喝凉水”等事件的炒作，等等，让人们浮想联翩，谈监色变。
我写《看守所里的故事》，就是要揭开看守所的神秘面纱，告诉一个在人们心目中不一样的看守所。一个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充满旋涡的看守所。
二十一
第二天，韩雪刚刚走进办公室，钟声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韩雪昨晚想了大半夜，觉得昨天的方法太简单了些，对钟声的自保反应估计不足。但通过认真思考，觉得钟声的错误带有普遍性，一棍子打死不但缺乏证据，也缺乏人性。既然他死不承认受贿的事，死不承认递纸条的事，就上升不到刑事责任，不如对他其它违规违纪的问题
作出严肃处理，以儆效尤。他看到钟声涨红着脸站在门口纹丝不动，觉得昨天的吼叫也没有白费，至少使钟声学得规矩了些。韩雪冷冷的看了钟声一眼，没有发怒，但也没有笑脸，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钟声做出要抽烟的架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大中华，故意不小心把一把匕首带出铛啷啷的掉在地上。这是昨晚鬼点子严查给钟声出的敲山震虎数，匕首掉在地上后钟声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一脸凶相的看着韩雪怎么接着。
匕首掉在地上铛啷啷一响确实让韩雪打了一激灵。
经历过沙场的韩雪一看这是对昨天被骂被审问的不服啊，这是要恐吓我如果不放过他他就会对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毕竟，军人出身的韩雪不是被吓大的，瞬间愣怔后便想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办法。他慢慢拉开抽屉，掏出一把锃光发亮的七七式手枪，打开弹夹，让钟声看看里面装了9发子弹，然后装上弹夹，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就上了堂。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但用眼神和行动告诉对方，是你的刀子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钟声曾用这招吓唬过前任夏所长，夏所长以后就对钟声客客气气的了。没想到在韩雪面前又故伎重演，韩雪不但没吃这一套，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反制了过来，想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不服软就没有后路了!只好扑咚一下跪在地上说:“韩所长，我错了！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我那天在106监室见到您那次险些说漏了嘴，后来我猜到您的用意后为了配合您就故意没有露面，不知我这样做对不对，您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钟声一改刚才的蛮横无理，张着满嘴火鸡泡的嘴，声音有些嘶哑的试探说。
好一阵儿的沉默后，韩雪用严厉责备质问的声音问道：“有你这样带着匕首向我道歉的吗？”。
“韩所长，您说错了，这匕首不是用来威胁您的，是我准备自杀用的！您不原谅我，我就在您门口剖腹自杀！”钟声说吧，便实施了鬼点子严查昨晚教的第二着，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腹部捅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韩雪几个箭步冲过来抬脚就把钟声手里的刀子踢落在地，并大声呵斥道：“钟声，你这把戏不要在往下玩了！”
“不不，韩所长，我不是在玩把戏，我是真的向您忏悔赔礼道歉来了！您看您都来好些天了，我只是在您第一天上任时的集体见面会上匆匆见过一面，那天您找我谈话时刚谈了几句就被来所检查的领导打断了，再就是那天在106监室又邂逅了一次，再就是昨天我不懂规矩惹您生了一肚子气。哎，说起来您还不怎么熟悉我，我是来特地看看你，想转变一下您对我的印象。这不，眼看快到新年元旦了，我本来计划到家里串个门，但也不知道您家住在哪，所以，就给您办了张1万元的购物卡！”钟声说着从内衣兜里掏出张购物卡就放到韩雪的办公桌上！这么多年来，钟声收了许多在押人家属的礼，但给别人送礼尤其是送这么大的礼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给韩雪送礼，是他昨天就想办的事，没想到昨天一场吵闹搅乱了原来的想法。可昨晚回家后严查又在电话里给他出了个掉刀恐吓，捡刀自杀，以卡探底的“三部曲”主意，性格懦弱又实在得不会撒谎的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好如法炮制，他要通过这“三部曲”，摸摸韩雪的“底”，尤其是要了解一下韩雪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让我犯罪吗？再说了，咱们是同事，不兴来这一套！你把购物卡收起来，我正好有话问你呢？”韩雪刚才有些松弛的脸又板了起来，边说边把钟声放在办公桌上的购物卡又塞回了钟声的衣兜。
见“三部曲”都没奏效，钟声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打起了鼓。钟声笨笨的想，如果韩雪被第一部和第二部曲吓怕了，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如果被第三部曲收买了，那就会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他既没被吓到，也没被收买到，就有可能会理直气壮甚至变本加厉的整治自己。想到这，钟声刚才还挺直的腰板立即弯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韩所长，您也别问我了，我自己做的错事我心里清楚，虽然马上告我收受贿赂的事是无中生有，但我毕竟吃过几次请，还违反规定将违禁物品带进过监室，让号长管理监室事物等，我知道错了。其实，我这些毛病都是夏台在任时惯下的，以后我一定改，一定改！”和昨天的愤怒狡辩截然不同，还没容韩雪发问，钟声就先不打自招的做起了检讨。
“你矢口否认受贿的事，却主动承认了吃过请，带过违禁品，让号长当拐棍等，也许你认为你承认的问题不是大问题，组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其实你错了，你承认的这些问题看似不大，但实际上是很严重的。说轻了是以权谋私，说重了就是渎职。还有，那张飞进106监室的纸条，你难道不应该给个解释吗?”韩雪见钟声虽然仍对受贿事件狡辩，但毕竟主动承认了其它的错误，态度缓和了些,不过，他话锋一转，冷丁抛出106纸条的事，看钟声有什么反应。
“韩所长，我该承认的事我都承认了，可纸条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确实一无所知啊！”钟声显出一脸的冤枉表情。
“我卧底106的事只有我、杨小娇和马上知道，第四个知情人就是那天你在窗口看见我了，没有第五个人知道，可那晚却飞进106一张“小心卧底”的纸条，难道这张纸条是天上掉下来的？”韩雪故意提高了声调。
“那天我们明明互相看见了并得到了您的眼神提示，我怎么做这样愚蠢的事呢？再说，为这事，督查找我询问过了，刑警也采了我的指纹、笔迹并录了口供，你怎么还怀疑我呢？这事就不兴是马上干的吗，那天他也在监区值班，他也巡视过各个监室，为啥就不怀疑他呢？”钟声摘清了自己又推出了马上。
“第一，马上没有塞纸条的动机；第二，马上在我的事先授意下那天并没有走近106监室；第三，对马上的笔迹，指纹也采集鉴定过了，排除了他的嫌疑！”韩雪带着肯定的语气说。
“我的不也排除了吗？那你们怎么还对我纠缠不休呢？”钟声不服的争辩。
“主要是你有这方面的动机啊，你看啊，人高马大是你关照的对象，你和他家里亲属有扯不清的关系，尤其是，他们这次冲监脱逃计划是通过劳动号的歪脖子和大板牙现在的贴身铁子花妹派来的莲儿联系实施的，而他们要联系的人主要是人高马大，难道说找你关照人高马大的人和大板牙没有关系？找你的人和大板牙有关系，难道你和大板牙能脱得了干系！”韩雪信心十足的推理道。
“哎呀，韩所长你这逻辑推理都是一套一套的，我现在真是有口难辩啊，我告诉你实话吧，找我照顾人高马大的是我的高中同学关键，他是想给我两万元购物卡来着，可我没敢要。我同学关键跟我说是受他表妹的委托，至于他表妹姓啥名啥，和大板牙有没有关系他没说我也没问过，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啊。这个事呢我也问过人高马大，他说他是家里的独苗，没有什么姐啊妹的，唯一熟悉的就是把夏台拉下水后也关进看守所的大板牙的情人阿玲，他说我同学说的什么表妹他也闹不清是谁！所以啊，你要说我和他们有关系，真是冤枉死我了！韩所长啊，咱们都是警察，以后说话要讲证据，你说的这些话督查、刑警也都讯问过我了，相信你们也问过人高马大了，也找过我的同学关键了，如果有证据证明我和他们有关系，是我写的递的纸条，有证据证明是我给通风报信，我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吧！”钟声也毫不示弱的继续争辩道。
思维敏捷、伶牙俐齿的韩雪竟被老实巴交的钟声问的一时理屈词穷、无话可说。
关于钟声的同学关键托钟声照顾人高马大的问题，办案民警也找关键核实过了，关键说是受他表妹胡花之托，确实给过钟声两万元购物卡，但几天后钟声又给退了回来。民警按照关键给的胡花的住址和电话去找他表妹，但电话停机了，地址也搬家了。对于胡花和人高马大是什么关系，为啥要通过关键贿赂管教，关键说他确实问过，但表妹啥也没说。线索由此中断。
韩雪联想到这些情况后暗想，凭现有的证据确实对钟声不能动用什么刑事手段，但从纪律层面上，还是可以狠狠处理一下的。想到这，他不紧不慢的来了句：“反正啊，你的事不是批评一下就完事的，我昨晚仔细想了想，根据目前初步掌握的情况，你要做好接受被开除出公安队伍、被脱掉警服的准备！”韩雪本身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来到看守所后就想抓个反面典型整顿一下作风纪律，他觉得昨天和自己顶撞，今天又舞刀又弄卡的钟声正好是个活靶子，所以，口气里充满了强硬。
按照鬼点子严查的分析，只要不承认受贿，其它的错误顶多给个纪律处分。民警们心里都明白，纪律处分算什么？过了期限就失效了！因为它什么都不影响，所以它什么都不算。这两天，严查的鬼点子让钟声开脱了刑事责任，躲过了牢狱之灾，却万万没想到韩雪又想出的要开除他这一招。听了韩雪的话，钟声的精神几乎被瞬间摧垮，因为他是万万不能丢掉饭碗，万万不能接受这种结果的。
“韩所长，您打我骂我给我什么处分都行，可千万不要开除我让我丢了这个饭碗啊！我知道，象我这样的行为，被开除、被脱警服也是罪有应得。可是，我一家老弱病残的就指望我这每月两千多元工资维持生活呢。我只所以犯了这样的错误，主要是被穷困逼昏了头啊！我知道大家背地里都说您坚持原则、刚正不阿，最恨像我这样贪赃枉法之人，但我也听说您还有颗扶危济困、同情弱者的菩萨心肠。所以，求求您看在我瘫痪在床的老母和残废的儿子身上饶了我吧，我以后在也不敢了！如果您真的砸了我的饭碗，那我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我也没有脸面活在世上啦！”钟声说到这突然冲上前跪在地上抱住韩雪的大腿，痛哭流涕的磕头求饶。
“是啊，韩所长，老钟家的困难在咱所是出了名的，他要是丢了饭碗，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可真就彻底坍塌了！”一个陌生的老态龙钟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韩雪愣愣的掉头一看，发现办公室里忽然进来好几位肩扛三督以上肩牌的老民警。老民警们虽然没有都说话，可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同情和乞求。刚才说话的老民警叫谢才，另五位分别是老侯老柴老穆老路老杜，六位老民警刚才都是路过韩雪的办公室想进来跟韩雪打声招呼熟络熟络，没想到却碰到钟声正跪地向韩雪求饶的情景，因为平时钟声的人缘还不错，老民警们便在一旁同情的帮起了腔。
“韩所长，我代表科长们也求求您了，钟声一家老弱病残都指着老钟那点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呢，这咱们全所人都知道啊！”早有准备的严查也瞅准机会闯进来说情。
韩雪经过昨晚半夜的思考后本想为了正风肃纪把这事报到局里顶格处理一下，可眼前的场面却让他产生了动摇。虽然他最恨吃拿卡要贪赃枉法之人，但他的内心却有着非常人性非常慈善的一面，尤其得知钟声家庭这样困难，看到钟声跪地向他求饶，老民警们和严查科长发自内心的为钟声求情的情景后，憎恨和同情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使他一时间竟进退两难。他心理清楚，象钟声这样的违纪行为，处理时可轻可重，处理多重，完全在他一念之间。从教育民警、正风肃纪的角度出发，自然是处理越重越好。从挽救本人、照顾家庭角度出发，自然是不把人一棍子打死，而是点到为止，给他留个改正的机会最好。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你今天放过他一尺，明天他也许会报答你一丈。
正在韩雪犹豫不决、不知所措之际，刚才在门外已经听了好一阵儿的杨小娇突然故意咳嗽一声进来了：“老钟老谢老侯老柴老穆老路老杜还有严科长你们这是干嘛啊，现在事情还在调查之中，怎么处理也得研究决定啊。马上要交接班了，你们都进监区吧，有什么话以后在说。韩所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他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果的！”
关键时刻，杨小娇的话化解了尴尬的局面。等钟管教和老谢老侯老柴老穆老路老杜及严科长都陆续走出了办公室后，韩雪才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下杨小娇，而杨小娇已经拿着旧毛巾为他擦上了桌子，杨小娇虽然当上了副所长，但在韩雪面前一直以永远的办公室主任自居，进屋后给韩雪打扫卫生已经成了习惯动作。
“这个钟声家真的这么困难吗？”韩雪边把办公桌上的手枪收起锁进保险柜里，边盯着头也不抬只顾干活的杨小娇问。
“不是真的这么困难，而是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困难的！你是没去过他家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家除了一台十几吋的黑白电视，一辆破旧的摩托外，连一件像样的电器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你在看那吃的穿的就更是马尾毛穿豆腐——提不起来啦，这都是因为那个瘫痪的老娘和残疾的儿子给拖累的！按家境来说，真够可怜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可话又说回来，你困难的人到街上去抢劫他也是抢劫罪，可怜的人犯了错误也得受处罚！”杨小娇快人快语、边干活边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狠狠处理他并没有错？”韩雪面无表情的问。
“当然没错了！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象钟声这样的民警在咱们所大有人在，你不处理一下还不让他们上了天啊！所以，狠狠处理是没错的，但怎样才算狠处理还要区别对待。你比如不久前被开除的那几个，人家还年轻，家境也不错，不在这干了到别处照样可能闯出一番事业。可老钟就不同了，他今年都58岁了，家境又那么差，想想再有两年就退休了，这时候你开除他真的让他没有活路了。你不天天提倡让我们对在押人员实行人性化执法吗，对犯罪嫌疑人都能不计前嫌实行人性化关怀，为什么对我们的同事就不能网开一面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呢？实际啊，老钟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昨天还找我借了两万元钱，说是要把近几年收的礼要一一退回去呢！让我说啊，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不如给老钟一个重一些的处分比如行政记大过或党内严重警告什么的，即教育了大家，也给他个悔过自新的机会！还有，现在咱们看守所这鬼地方没人愿意来，上次出事后一下子就少了十几个人，最近你又处理走好几个人，现在警力变得严重不足，你开走一个，就又少了个警力！如此下去，正常工作都无法开展了。韩所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反正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仅供您参考！”杨小娇平时和老钟关系是不错的，老钟以前见了她总是闺女长闺女短的叫得可亲了，她想在关键时刻帮帮这个又贫穷又憨厚的老人家。
钟声的下跪示弱，老民警和严查科长的集体求情，杨小娇的同情犹如一盆盆炭火逐渐融化了韩雪那颗准备狠狠处理一下钟管教的冷酷的心。韩雪虽然性格刚烈，嫉恶如仇，但也是个虚心好学容易听进别人劝诫的人，尤其他非常欣赏的已是副所长的杨小娇的一番开导使他怨气大消并豁然开朗。忽然想到，人无完人。但毛泽东也说过，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是好同志!作为羁押看管犯罪嫌疑人的看守所，连犯罪嫌疑人都要教育改造，何况我们自己的同事呢？想到这些，他在脑海里已经基本上认同了杨小娇的观点，心想，明天就找钟声好好谈谈，首先让他自己对自己的错误有个清醒的认识，启发他把矢口否认的受贿款物趁着没人举报赶紧悄悄退回去，把屁股擦干净。然后抽时间召集科长们开个会，统一下思想后再上报市局党委给个从轻的处理。另外，针对钟声家的困难，韩雪决定号召全所人员开展一次帮危解困的募捐活动。这样多管齐下，既可以让钟声感到组织的温暖，又让几位老民警和严查科长觉得有了面子，尤其让杨小娇感到他这个所长还是非常尊重副所长的意见的。
这么多年，韩雪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时总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用他的话说叫换位思考。
二十二
就在召开全所大会，宣布给予钟声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由管教岗位调整到巡查岗位后的第二天，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龙腾带着分管监所的牛犇副局长、分管刑侦工作的金副局长和政治部胡主任、监管支队左支队长及宣教处的游处长、办公室于秘书等一行人来到看守所慰问。
在官场上，一人兼有两个以上职务的，人们都习惯的称呼最高的职务。比如龙腾，既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又是公安局局长，但政法委书记是副地（厅）级市里领导，而公安局长是正县（处）级部门领导，虽然他的主要任务是当公安局长，但显然人们都习惯的称呼他的最高职务，不叫龙局长而叫龙书记。
这天，龙书记见到韩雪就拍着肩膀夸赞到：“你韩所长现在可是山顶上吹喇叭——鸣（名）声远扬啊！”
韩雪则谦虚的说：“我这是瞎猫抓个死老鼠——碰上的！搂草打兔子——捎带的！”
“嗬哟，还挺谦虚，那你就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碰上的，怎么捎带的？”
架不住龙书记步步紧逼，韩雪只好详细汇报了“11.22”看守所挫败预谋暴狱脱逃的情况。
听罢韩雪汇报后龙书记当即做了四条指示：一是让政治部宣传部门深入采访、搞好对外宣传报道；二是让办公室搞好总结，将经验及时转发各县区看守所并上报省厅；三是对有功人员论功行赏，给予精神和物质奖励；四是让刑侦部门介入侦查，对策划此次暴狱人员，根据情节，予以严惩。
虽然韩雪在表面上十分诚恳的感谢上级领导的关怀，但内心里对龙书记的四条指示并没有引起多少兴趣，因为高高在上的领导们想的都是荣誉、声望、安全、稳定等等大面上的事，多是务虚的，而基层主官注重的却都是人、财、物，柴、米、盐等等细节问题，是务实的。他接着龙书记的话茬说：“首先感谢市委领导和局领导的慰问、关心和鼓励，其实，我们这次能够挫败在押人员的预谋脱逃计划，重点应该表彰三个人，一是管教一科科长马上，由于他坚持了和在押人的谈心谈话制度并在监室里安排了“特情”，及时从“特情”那里，也就是从认真悔过、积极悔改，勇于坦白揭发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原看守所老所长夏台那里了解到危险信号，又把这个重要情况及时在所交班会上进行了汇报，应该说，没有他的及时谈心和汇报，结果还不知是什么样子。二是我们所的老所长夏台，也是马上科长发展的“特情”，虽然因为不久前的事故和其他问题已经成了罪犯，但这次他能及时把消息告诉马科长和我，说明他的良心未灭，有立功赎罪的心理。而且在瘦不拉几欲持刀反抗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制服了罪犯，属于重大立功表现，应该说，没有他的及时报告，没有他的及时出手，就不可能有今天的胜利局面，我们已经把他的立功表现反馈给办案部门，希望办案部门在对他量刑定罪时能从轻或减轻处罚。三是副所长杨小娇，这次我们只所以少胜多，没放一枪一弹，没伤一兵一卒，主要是她临危不乱，精心谋划，指挥得当的结果。为此，我建议，他们三人应作为重点奖励对象，尤其对马上应该按照副所长人选重点考察培养。另外，——”
“报告，龙书记，我要插句话！”韩雪刚说到另外，心直口快的杨小娇却腾地站了起来。
全场都愣了一下，因为上有龙书记坐镇，下有看守所的一把手发言，刚被提拔的副所长突然不经允许就不礼貌打断了发言是大家意料不到的。杨小娇也从大家惊讶的目光中感到了自己的唐突，但她已经把话说出了口并站了起来，而且她心中的话必须现在就想表达出去，便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龙书记。龙书记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心中虽然不悦但却从杨小娇求助的眼神中看到了杨小娇的坦诚率直，他先是镇静的环顾一下大家，然后挠了挠已经发白的头发说：“哦，杨所长啊，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杨小娇从龙书记的支持中受到鼓舞，她声情并茂的说道：“其实，这次最大的功臣应该是韩所长，没有他乔装成犯罪嫌疑人卧底到106监室，就发现不了他们的具体阴谋和暴狱方案，没有他钻在监室的被窝里用手机短信做出决定性的指令就没有今天的胜利果实，没有，——”
“哎呀，别说了，这都是我当所长的应该做的嘛！”韩雪见杨小娇在揭自己的“底”，也搂不住性子赶紧制止道。他突然打断杨小娇的发言其实犯了和杨小娇同样的错误，见大家都愣愣的瞅着自己，只好破釜沉舟的继续到：“刚才，我说到另外了吧，现在继续说另外，这个另外就是，我们迫切需要上级领导重点关注一下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按照人员编制，我们所班子成员中还缺政委一名，副所长两名，纪委书记一名。按省厅的最新规定，我所应由现在的三班二运转勤务模式转换为四班三运转勤务模式，按照新的勤务模式，每班都应该有所领导带班而且警力也严重不足，但目前班子中就我和杨小娇两个人，两个所领导带四个班，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希望及早将我们的班子和警力按规定人数配齐。二是现在全国大部分看守所都已在值班室、监区走廊、巡视通道、提审通道和监室等部位安装了远程视频监控系统，值班民警坐在电脑荧屏前就可以看到监室里在押人的一举一动，这不仅大大节省了警力，还大大提高了安全防范工作的效率。据测算，咱所安装远程视频监控系统需60万元左右，希望我所也尽早安上此系统。三是我所是1985年建成的老所，当时的设计押量是800人，可近两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和犯罪率的提升，押量一直在一千五至两千人左右徘徊，基础设施老旧在加上超量羁押，使安全隐患不断增加，希望是否考虑将筹建新所计划列上议事日程。”
正、副所长的一番抢白正好说明了两人都是不图名利一心工作的好领导，见韩雪一口气谈出一大堆工作，龙书记带头鼓起了掌：“说的好啊，我常说，一个发现不了问题的领导不是好领导，一个没有责任心的领导当不上好领导。前任所长老夏当所长时虽然我还没兼任公安局长，但听说他每次汇报都是形式一片大好，没有任何问题，实际却是问题一大堆，结果不但出了问题还犯了罪。而韩所长刚来没多少日子，却通过狱情分析、谈心谈话、启用良才、卧底侦查、从严治警、深入调研等多种措施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想出来这么重要的意见，这足以说明韩雪是个称职的领导。更说明我们没有用错人啊！针对韩雪提出的三个问题，我想还要经过局党委会认真研究，但我个人可以先表个态。首先，我们局领导要高度重视这些问题，关于所领导班子配备和警力不足问题，政治部胡主任要重点考虑，但从局里目前的情况看，不要期望值过高，因为不仅你看守所警力不足、交警支队、刑警支队、巡警支队、公交分局等等几个基层大的单位都是警力不足，都跟我要人啊，所以啊，你还要先克服下困难。不过，你推荐的马上可以暂时让他先代理副所长职务，等考察一段时间后在走程序正式任命。第二，关于安装远程视频监控系统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大，你们是财务独立单位，自己先搞个预算和计划出来，待局党委会研究后即可上报实施。市财政局资金审批和主管市领导那里如果遇到障碍，我这个市委常委可以出面协调。第三，关于筹建新所问题，这个问题涉及计委、建委、规划、国土、环保、财政、人防、消防、园林、水利、城管、文化、教育、卫生、交通等诸多部门，一年半载的恐怕难以提上日程，但我们可以先自行搞一下调研。比如，主管局长、监管支队领导、所领导等可抽时间到全国先进的新建看守所参观取经，先搞个调研报告和设计方案出来。我想，事在人为，待时机成熟时，筹建新所也是历史之必然，发展之必然。
见龙书记说完后现场一时沉默了起来，监管支队左支队长扶了扶近视眼镜打破沉默说：“关于超量羁押的问题，我倒是想出个瞎子背拐子或者说光棍娶寡妇——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沙。你看哈，咱市辖的10个看守所中，除市所超量羁押外，9个县的看守所却是吃不饱的状态沙，不如将市所在押人员分流一部分到各县看守所羁押沙，这样不就解决了市所超量羁押问题同时也让各县所吃饱了沙！”略带川腔的左支队长讲话时总喜欢用歇后语来打比方，尤其那每句话的尾音总带着沙沙的，禁不住逗得说普通话的北方人悄悄窃笑。但因为有龙书记在场，大家只好硬板着。
听了左支队长的提议，粗手大脚的分管监管工作的牛副局长带头伸出了大拇指，牛副局长老家是北京人，他带着满口京味睁大牛眼说：“这个办法好，分流下去确实是个两全齐美的好办法，不过真正要分流的话还有好多工作要做。比如，在押人员的伙食费等一系列经费怎么解决，各县所警力不足的问题怎么解决等等。”
和左支队长、牛副局长的态度正相反，分管刑侦工作的东北大汉金副局长却瞪着眯缝眼说：“这个意见我反对，刚才左支队长和牛局长从监管的角度讲，分流下去确实是个两全齐美的好办法。但从我们侦查办案的角度讲，市所羁押的都是市局办案部门和本市所在城市区局办案部门办理的案子，如果分流到各县看守所，办案部门和县看守所距离最近的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不但给办案部门增加了办案成本、更带来了很多不便、甚至是安全隐患，我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
龙书记觉得瞪着牛眼的牛副局长和瞪着眯缝眼的金副局长都是站在自己所分管工作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的，但他站在全局的角度看，还是倾向于监管支队左支队长提出的分流设想。他举起右手做了个让大家停止争论的手势后说：“哎，考虑问题要站在全局的角度嘛，如果我们有了容量大的新所，押量问题就不是个问题，可就目前的现状而言，我倒觉得这是个火烧眉毛顾眼前的迫不得已的办法。我看这样，监管支队左支队长和韩所长一起先搞个分流方案出来，方案要细一点，细节决定成败嘛。等方案出来后我们上局党委会在研究一下！”
官场上就是这样，当同为班子成员的副职意见出现分歧时，一把手的倾向就尤为重要。龙书记一锤定音，得到肯定的牛副局长和左支队长都露出来得意的神色，而金副局长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做出同意和服从的姿态。
看看已近中午，韩雪便吩咐杨小娇到城里定一桌。龙书记这代人，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是有着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优良传统的人，他每到下面检查，都是轻车简从，从来不计较吃喝招待，只求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就行。听到韩雪要盛情款待，他不好直接批评韩雪怕扫了基层领导的面子，便风趣的说：“市区离看守所那么远等到了那里我们还不饿坏肚子，我们就在民警食堂吃，看看民警的伙食搞的怎么样，餐后我们还要到监区里转一转呢。”
韩雪怮不过，也来不及特意准备了，就陪着领导们进了食堂。
市局局长，不，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到食堂和民警们一起就餐，这在海上市看守所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看着平日里难得一见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和蔼可亲的在韩雪的引领下走进民警食堂，民警们的钦佩之情油然而升，正在就餐的民警们都自动站起来热烈鼓掌。龙书记向大家招手致意并问候大家后，就拿起炊事员送来的碗筷坐在餐桌上边和民警们边聊天边吃了起来。陪在旁边的韩雪听着龙书记朴实的话语，看着龙书记廉洁自律的作风，内心也受着深深的感动。
食堂的伙食，食堂的环境卫生，民警们的礼节礼貌和监区里规范化的工作秩序、在押人员良好的精神状态都给龙书记等几位领导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送走龙书记一行已近晚上，望着几辆卧车渐行渐远的背影，杨小娇一脸的灿烂。可他看看韩雪却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为了试探一下韩雪此刻的心情，便故意提高声音说：“有局党委这么支持咱们，以后的工作就好干了！”
“局党委越支持咱们，我就觉得压力更大！这次虽然挫败了暴狱冲监的阴谋，但由于警力不足，还是让在外边接应的大板牙一伙逃掉了。这伙人不归案，就是个安全隐患，就是个祸害。他们一方面会继续在外边为非作歹，给社会制造更多的麻烦，给人民群众带来更多的恐慌和不满。一方面会想方设法的拉拢腐蚀我们民警和工作人员，以取得和他们团伙成员的联系，预谋新的暴狱或脱逃行动。还有，通过这次到监室卧底，我感到一是牢头狱霸掌管监室的情况比较严重，主要原因是个别管教尤其象钟管教这样的人拿了在押人亲属的好处，对监室里谁拳头硬谁说了算现象放任不管。二是管教民警24小时跟踪谈话根本没有落实，我进去一天一夜，钟管教只打了一次照面，根本没找任何人谈话。三是值班巡视制度没有落实，按规定白天每隔15分钟应该巡视一次，晚上每隔20分钟应该巡视一次，但实际上巡视通道里半天都没有一个巡视的。四是对留所服刑的劳动号管理比较松懈，这次杀猪刀子、钢锯条、手机等都是一个叫歪脖子的劳动号趁出监区劳动的机会在大板牙贴身铁子花妹派来的莲儿那里取来带进监室，又趁着给各监室送饭的机会传给了几个号长的。这也说明安检科对出入所在押人员没有进行认真的安全检查。五是提押科提押犯人时有时一名民警同时将多名在押人提出监室，如果在押人员想图谋不轨，就会独虎难斗群狼，难以控制场面，这是很危险的！还有，那个把纸条扔进106监室的内鬼还没找出来，虽然知情人就马上、钟声和你我4个，虽然都怀疑是钟声面大，但怀疑归怀疑，却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难道那个纸条真的是自己飞进去的？尤其是，那个纸条上没有任何指纹，看来，写纸条的人是个反侦察老手，是戴着手套写的字。但令人不解的是，监室里40多人，有人看见了纸条从窗口飞进来，却没看到扔纸条的人的影子。这一串串乱麻似的问题，都得需要我们一个一个去解决，我想听听你的具体看法？”韩雪说到这喝了口杨小娇给递过来的矿泉水，示意杨小娇谈谈看法。
“我想啊，下一步一是将人高马大、瘦不拉几和歪脖子一伙联合办案部门继续严加审讯，挤清在押人员的余罪，所狱侦科要通过开展深挖犯罪活动重点将大板牙团伙及人高马大新发展的成员挖清挖净，并顺藤摸瓜，早日将脱逃的大板牙等罪犯抓获归案；二是对管教队伍进行一次大整顿，大调整，大练兵，对钟管教的违规违纪行为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对209、307、308等3个监室管教失察失职的问题还应该暗中搞好调查，一旦查实，都要给予严肃处理。还有那个谢老五，虽然矢口否认一切罪行，但嫌疑很大，对他还要暗中严密监视，一旦露出马脚，立即绳之以法。要通过处理一批人，教育全所人，坚决刹住监所内的不正之风；三是等把这批已经和砖厂签了合同的活儿干完，干脆取消劳动号出所劳动的制度。另外，使用劳动号给在押人做饭打饭制度也存在着诸多隐患，不如招聘几个政治思想好的临时工从事给在押人做饭打饭工作；四是开展严厉打击牢头狱霸活动，取消监室里号长长期值班制度，由管教直接管理监室事务，在押人的铺位、站位、坐位、吃饭排队编序、值班值日顺序以及一日生活制度都要由包号管教直接安排；五是对安检科、提押科也要进行一次专门的安全教育整顿，要通过整顿，提高民警们的安全防范意识，对个别借提押机会为被提押人通风报信的民警，要安插眼线，暗中监督，一经发现，绝不轻饶；六是咱们尽快制定出个在押人员分流方案，把现在的1700多人分流出一半咱们的监室就不会拥挤了；七是你对那个纸条的疑问，其实我也没想出所以然，也存在疑问；八是——”小娇说到这，突然停顿下来把眼直勾勾的盯着韩雪看。
“你怎么不说了？八是什么？”韩雪正听得津津有味，小娇却戛然而止，急得他赶紧追问。
“八是，你一晃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嫂子不定多着急呢，是不是该休息几天回家看看嫂子了！”杨小娇微笑着说。
“哎，我正想关心你一下哪，你倒关心起我来啦！这段时间要没有你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帮我跑前跑后的忙活，我韩雪哪能这么快就进入角色啊！”最近韩雪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百事通”在看守所这块地盘上其实一窍不通，看守所里真正的“百事通”应该是杨小娇，所以工作上越来越离不开笑面弧了，但又觉得对杨小娇使用的太狠了，不免也说了句关心的话。
“哎，你说我这几条建议行吗？”韩雪的话使杨小娇很受感动的，但她却岔开了话题。
“行啊，不过，你让我回家休息的建议还是在往后拖拖吧，你嫂子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过去在部队时就牛郎织女的过惯了，这才一个多月不见根本算不了什么，再过些天就是新年元旦了，到时再一起补吧。这样，明天你通知马上副所长，咱们仨所班子成员开个会，好好研究一下所里的下一步工作。不过，你说的停止劳动号出所劳动和取消劳动号为未决监室做饭打饭制度从安全角度讲是对的，但为了配合办案部门尽快抓获已经成功脱逃的大板牙一伙，暂不着急取消，咱们还要利用一下歪脖子以及隐藏较深的民警内线进行放长线钓大鱼呢！”韩雪若有所思的说。
“还是韩所想的深，我坚决赞同您的意见。歪脖子这小子虽然没被审出什么来，但他离不开女人，总想找机会给花妹、大板牙和人高马大效力，总想拉拢腐蚀民警等弱点也十分明显，我想，一旦给个机会，他不会不露出马脚的！”杨小娇赞同的说。
“今天咱们就议到这吧，我还真有点累了！”韩雪说着话竟疲倦的打起了哈欠。
“韩所这样吧，你先休息，我把刚才咱们研究的下一步工作在好好归纳归纳，明天和马上碰头时好形成个完整的方案。对了，有几个在押人的判决执行通知书下来了，我还要把明天投劳的事安排一下呢！”杨小娇自从当了副所长，就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看守所，她的工作精神韩雪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那就幸苦你了！对了，我也了解了一下，明天这5个人的刑期都是十五年以下的，按规定都是投往盐滩监狱的，盐滩监狱是离咱们所最远的一个监狱，距离远不说，路也不怎么好走，虽然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押解，但押送的主要责任还是咱们看守所。所以，一定要选派责任心强、警惕性高，体力好的民警负责押送工作，并交代好安全注意事项！千万不能出事，要确保绝对安全！”在韩雪眼里，杨小娇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即专心、又细心。可在杨小娇眼里，韩雪就是个工作狂“精细神”，所里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就拿投劳这件事，她本来以为韩雪不知道，没想到他比自己知道的还清楚，而且叮嘱的更细致。
“您就放心吧！有您这个'百事通’坐镇，我哪敢有半点的马虎啊！”杨小娇信誓旦旦的保证后又微笑了。
“哎，对了，你看马上这人怎么样？”韩雪谈完工作后话锋一转。
“他是部队正连职转业回来的，为人耿直，工作即有章法又认真负责，在几个科长中是最优秀的！”杨小娇不假思索的说。
“看来，我建议让他代理副所长还是没错的！”韩雪自我感慨的说。
“太正确了，这一下咱们班子的力量不是更强大了吗，以后的工作不更得力了吗！”杨小娇微笑的更加灿烂了。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都三十二岁的人了，还没个暖被窝的！”韩雪说到这特意瞅瞅杨小娇的反应。
“他还没成家？这我可不知道！”杨小娇很平静的随口说道。
“你对他印象如何？”韩雪是想把她俩往一起撮合一下，便进一步用意明显的探寻到。
“刚才我不说了吗！”杨小娇停止微笑随口答道。
“我说的是那方面印象？”韩雪见杨小娇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故意大声强调到。
杨小娇这时才如梦方醒，她用柔嫩的小手连珠炮似的擂了韩雪几拳露出怨态说：“哎呀。我当你说啥呢，告诉你啊，在工作上，你是我领导，在个人问题上，你可别琢磨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韩雪为之一愣，心想，这丫头，心中有人了却从没表露过，这也不像她的率真性格啊。他只好顺水推舟的说：“有人了，谁呀，什么时候让我吃喜糖啊！”
“这个吗，到时你就知道了，暂时保密！”杨小娇说到这时突然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刚和杨小娇分了手走进办公室，一个着粉色保暖连衣套裙、高挑俊俏、似曾相识的姑娘却提着个大包闯了进来。
“你——这么面熟啊！”韩雪挠着后脑勺说。
“我的大所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几个科长都是和您见过几面的，这么快就忘了？”
“啊，想起来了，财务科长钱闺，你上次穿的好像是警服啊？一换衣服不敢认了！”
见韩雪总算认出了自己，刚才有些紧张的钱闺终于松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警察，就是个工人待遇。但所里有规定，进监区必须穿警服。所以，所里给我们每个职工都买了身警服，只是在进监区开会时才穿一下，从监区出来后就换成便服了。”
“哦，原来是这样！”韩雪恍然大悟似的点了下头。
“您刚来不久，对咱所的财务情况还不了解。我只所以这么晚还来叨扰您，是因为您太忙，来了几次都没捞着您的人影。今天还算运气不错，终于碰上您有点时间。我来呢，一是要向您汇报一下财务工作的总体情况；二是有些财务工作和财务开支需要您审批；三是有几张报表和票据需要您签字；四是后勤保障科郭碗科长给您办公室置办了些茶叶、香烟及一些生活日用品等本来是他想亲自送来的正巧我碰上他我就给您捎来了。”女人就是心细，钱闺几天前从杨小娇那里“套来”韩雪听汇报就喜欢一、二、三、四嘎嘣脆，今天汇报时也就用一、二、三、四的形式捞干的说。
钱闺边说边从包里往外掏着东西，韩雪从侧面细细端详，感到这是个既长相漂亮又心细如丝的女人。那眉眼、那皮肤、那身段、那举手投足，倒像极了著名影星刘晓庆。韩雪来所前就了解过，她是省财经大学的毕业生，是前任所长夏台从人才市场招聘来的。由于夏台和她不清不白的关系，传出了很多闲话，如今38岁了还没处上对象。不过，从局财务处那里了解到，她对财务工作还是很专业的，在全局财务系统业务比武中还夺得过第一名。尤其是，夏台在任时她虽然不敢当面拒绝他的一些无理和违规要求，但私下里却以“苦咖啡”的匿名检举揭发了夏台利用公款吃喝以及报销私人发票等行为。之所以韩雪上任后继续让她当财务科长，就是看中了她不仅熟悉业务还敢于同违规违法行为作斗争的良好表现。
整整大半天，钱闺一会儿给他端茶倒水，一会儿滔滔不绝的向他作着汇报，一会儿给他铺床单，套被罩，一会儿让他审批签字。韩雪不但了解了所里经费开支均由一名所领导主管，并实行“一支笔”签字的财务管理规定，还明白了看守所共有六大项开支。这六大项开支范围包括一是人犯给养费：主要包括伙食费、衣被费、医疗费、公杂费等几大块；二是公务费：主要包括宣传教育费、水电费、取暖费、档案资料费、押解费等几大块；三是装备购置费：主要包括车辆购置费、取证设备费、通信设备费、计算机设备费、警械购置费、家具购置费几大块；四是装备消耗费：交通工具消耗费、通信消耗费、取证设备消耗费、计算机消耗费、警械消耗费、其他设备消耗费等几大块；五是修缮费：主要用于看守所房屋（包括监区用房、行政办公用房、武警营区用房和短刑犯生产区用房）、围墙、警械岗楼、道路等以及附属设施的修缮费用。六是其他费用：主要包括丧葬费、绿化费等上述开支项目未包括的，在看守所业务工作中必须开支的费用。
钱闺应该说是个聪明而又会哄男人开心的女人，接触不到两个小时，已经让韩雪感到了她既是个业务精湛的好财务，又是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好女人。可面对钱闺的脉脉含情，韩雪却在脑海中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象夏台那样没出息啊。
二十三
杨小娇心里真的有人了，但这个人却不是代理副所长的马上。
杨小娇无论论长相还是论人品，都是在女人堆中出类拔萃的，正因为如此，在男人堆里的吸引力更是超乎寻常。在看守所甚至在市公安局系统，被她的魅力弄得神魂颠倒的大有人在，这其中就包括比杨小娇年长两岁的马上。
因脸色蜡黄被戏称为“纯种黄种人”的马上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当时在部队的他经人介绍和驻地交通局的一位女科长闪恋并闪婚。可结婚后才发现女方已不是处女，而且婚后经常被男同事和异性朋友约出去唱歌跳舞，行为十分不检点。在一次大吵大闹后，女方向马上坦承了在嫁给他之前就早有外遇的事实，并同意和他协议离了婚。这段不到一年的婚姻使马上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使他对现代女性的性开放意识产生了恐惧和担忧，后来朋友又为他介绍了几位姑娘，可他接触几次后都因对对方不放心而不了了之。再以后，他连见女朋友的兴趣都没有了，甚至对现代女性产生了偏见和恐惧症。
直到转业进入家乡城市的看守所并遇到杨小娇后，他的情弦才再一次被拨动。在见到杨小娇半年后，他曾鼓足勇气给她写过一封信：“小娇，坦白的说，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被你的美若天仙的容貌吸引了，毫不夸张的说，论长相，你是咱全局警界里当之无愧的警花。好长一段时间，我曾对现代女人产生一种看法，认为现今的女人都是放荡不羁、水性杨花，在感情上尤其在夫妻生活上没有忠诚可信的轻浮女人。而和你接触这半年来，觉得我的想法错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你的文静，你的对所有男性保持的不远不近，不打不闹，不卑不亢，尤其是在两性间的警觉和距离，都说明你是个既妩媚动人又纯洁善良的姑娘。你使我有一种眼前一亮怦然心动的感觉，我很想和你交一个最知心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明天星期天中午咱们到人民公园的咖啡屋见个面好吗？”
杨小娇当时在所财务科当出纳，是开了办公室的门后从地板上捡起这封信的，那封信她反复看了三遍。说心里话，马上对她的印象只说对了一半，比如说她文静，那是因为她心情不好不愿搭理人，她的骨子里是个直率泼辣的性格，真要遇到让她“上心”的人她能文静得了吗？其实，她对马上的印象还是不错的，长的不算威武但够得上强健，人品谦虚谨慎还很有礼貌和教养，年龄上相差不大也算相当，尤其是曾经的军人经历更是她很看重的。可她对他就象之前追求过她的几位男人一样，有好感但没有眼前一亮、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她即没回信也没赴约，用行动进行了“婉拒”。
还好，以后两人见面时该说说，该笑笑，在别人眼里，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一晃过去好几年了，被韩雪一提，到让她想起了那封信的事。可几年后的杨小娇，心里真的闯进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韩雪。
杨小娇心目中的男人应该是相貌堂堂、才华出众、为人诚实、充满正气、刚正不阿、有胆有识。韩雪的出现，真的使她怦然心动，久藏在她心目中的情人形象不就是这样的吗？虽然韩雪没有影星帅哥那样潇洒倜傥，但在海上市警界这个男人堆里，论才气，论相貌，都是出类拔萃的。韩雪那双炯炯有神摄人心魄的丹凤眼每盯上她一眼都让她象触电一样有一种意乱心麻的感觉。尤其是韩雪对她的另眼相看，对她的慧眼识才，对她的提拔重用，还有在106监室那生死一救，更让她感到了知音就在眼前，白马王子已来到身边。可韩雪毕竟是有妇之人，她的这份情感是不能表白的也不能实现的。所以，尽管闲暇时满脑子都想着韩雪装着韩雪，可见了韩雪面时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这样的假装其实很折磨人的，有时甚至感到很压抑很痛苦。
但这些韩雪却浑然不知，在韩雪看来，杨小娇是个才女，是个业务尖子，现在又是他越来越离不开的得力助手，仅此而已。
二十四
和杨小娇一样，“纯种黄种人”马上被提拔为代理副所长是马上自己都没想到的。说是代理，但履行的职责和杨小娇是一样的，只是还没有正式的红头文件任命而已。
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的又一个人被提拔，虽然没有引起像不久前杨小娇被提拔时的轰动，但激励人、影响人的正面效应是不言而喻的，百分之九十的民警都认为韩雪真是个公正无私、公道用人的好领导，而提拔杨小娇时引起的不同声音和流言蜚语却渐渐没了市场。
但一人难称百人心，即使是再公道再廉明的领导也难以让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这不，当大多数人都对韩雪心生佩服赞不绝口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恨死了韩雪，甚至背地里捅他一刀子的心都有，这个人就是被人戏称为“酒糟脸”、“鬼点子”的安检科科长严查。
大千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不公，同一起事件里，有的人可能因祸得福，有的人却可能为此遭殃，同样平息了一起预谋脱逃事件，马上因此当上了代理副所长，而严查却因此受到冷遇还险些受到处分。
就在召开制止脱逃事件表彰大会不久，所里的正风肃纪活动也开始了，而且被整治的对象一个是宋走的提押科，一个就是严查的安检科。宋走的提押科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一人同时提出多人安全意识不够的问题，对这个问题宋走及全科人都心服口服。整顿期间，提押科不仅就这个问题做了深刻的检讨，对下一步的工作制订了整改方案，还举一反三，自我剖析出有个别民警借提押犯人机会和一些大款犯人大官犯人有意套近乎，并帮忙和其亲属间互相传话而从中捞好处的问题，韩雪对宋走的提押科敢于自我揭疤亮丑的整顿效果感到非常满意，不但没有过多的批评指责，还在全所大会上表扬了他们。而严查的安检科却没这么幸运，安检科被整顿的主要问题是由于没有对出入所劳动号人员进行认真仔细的检查而导致的违禁品流入监室问题。对所领导来讲，安检科的整顿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严查却没这么想，他想的是韩雪看他不顺眼而故意借茬整他。他这么想的原因还有不久前的那次送礼事件。在官场上，官不打送礼人好像是一条人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严查之所以想出送礼这一招，主要还是因为深信了这一条，他认为，在部下都干的差不多的情况下，领导提拔谁都是提，如果这时候收了礼做个顺水人情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可没成想人心难测，韩雪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并没有顺着他的思维往下走，关键时刻，他不但收了他的礼没提他，还上赶提拔了没给他任何好处的马上，这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在严查看来，韩雪就是个伪君子，是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冷血动物。因为在内心里对韩雪有了这样的定性，他是怎么看韩雪怎么不顺眼，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讨厌恶心。所以，整顿他们安检科他不但不配合，还故意找茬和韩雪对着干。韩雪认为，不久前劳动号之所以把手机、杀猪刀子和钢锯条都带进监室，主要是安检科对出入所的劳动号没有检查或检查不细致造成的，严查不但没承认错误，还狡辩说安检科只负责对在押人亲属所存衣物的检查，对劳动号出入所的检查是四科也就是劳改科的事，韩所长的指责是错误的，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那天严查是当着全所人的面顶撞的韩雪，而且越说越激动，最后还阴沉着酒糟脸讥讽道：“把看守所的事还没整明白就指责这指责那，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找茬和我过不去，什么大家说的公正廉明，我看就是个伪君子，就是个糊涂蛋！”韩雪到看守所后还是第一次遇到和他当众顶撞的，而且言辞这么激烈，语气如此难听，一下子让他火冒三丈，本就脾气倔强的他竟冲动的摔碎了喝水杯子并大骂道：“严查你这个混蛋，你不但知错不改，还推诿狡辩，不但目无纪律，还辱骂领导，象你这样的别说当个科长，就是当个民警也不称职，今天，我就先免了你这个科长，然后在研究对你的处分！”当时两个人剑拔弩张，韩雪的冷面孔变得铁青，严查的酒糟脸憋得通红，眼看险些就要动手了，多亏老民警谢才站起来说句公道话才平息了这场争吵。谢才说：“严查你这个王八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韩所长到看守所后工作是着急了点，但成绩也是明摆着的，尤其是韩所长的为人，公正廉明叫人钦佩，公仆之心不容置疑，前任、现任两任所长相比，如果韩所长是天上的凤凰，那夏台就是地上的乌鸡。严查你个王八犊子竟敢骂韩所长是伪君子、糊涂蛋，我真想狠狠揍你一巴掌！”谢才板着脸说到这，又转过头冲韩雪和大家一个微笑继续说：“其实，下面的话我不该说，但为了消除误解维护团结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其实啊，韩所长说一些违禁品是安检科检查不细造成的也对也不对，为什么呢，因为从字面上理解安检安检就是负责安全检查的，按理说安检科就是应该负责全所的安全检查工作，可从历史上看其实安检科并没有担负起这个职责。严查是夏台当所长的时候调到咱们所的，他开始时是我的徒弟，后来是接的我的班。从我当安检科长的时候安检科就只负责对在押人亲属所存衣物的检查和转送，其他的检查比如一般在押人出入所时的人身检查应该归收押科也就是现在的业务科，劳动号出入所的检查一直归劳改科也就是现在的四科。所以，劳动号的歪脖子借出外劳动机会带回手机、杀猪刀、钢锯条等违禁品的问题确实与安检科无关。应该说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从这个角度讲，韩所长确实有点冤枉了严查。韩所长啊，我是个再有两年就退休的老民警了，我说这些的目的不是偏向哪一个人，而是对事不对人，我的目的是希望澄清事实，维护团结，如有不当之处，还望韩所长海涵！”
谢才的一席话对于严查来讲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近一段时间来，自从韩雪收了他的礼不但没提拔自己还提拔了马上当代理副所长后心里就一直憋着火，今天韩雪的错点鸳鸯谱更是火上浇油把他的小火点成了熊熊大火，烧得他这个平时善于伪装、少露声色、沉默寡言的鬼点子竟失去了理智骂起了人。而正当激怒了看守所的最高长官要惹火上身时，是谢才的及时解释才使他转危为安，如果说刚才是怒火中烧，那么现在就成了委曲求全，而且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作为市看守所元老级人物的谢才的一席话对于韩雪来讲就是一盆冷水让他打了个大激灵，怎么，难道是自己理解有问题，难道是杨小娇的情报有误？想到这时，他便转头看看杨小娇，此时的杨小娇正低着头脸羞得通红。韩雪忽然明白了，看来老民警谢才说的是对的，违禁品流入监室不是严查他们安检科的失误，是自己的理解判断失误，而杨小娇以前毕竟是浮在办公室里，对各大队之间的内部规则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韩雪感到今天对严查的错怪是自己没有深入调查就妄下结论的结果，但当场就道歉不仅有失自己百事通的尊严，还让爱将杨小娇也跟着难堪。还好，韩雪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关键时刻，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他只好先宣布散会：“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另外，严科长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散会后，韩雪的本意是想对严查的冤枉找个背静的地方给予赔礼道歉的，可严查跟到了韩雪门口时却没有进屋，而是越想越伤心的抹着眼泪跑走了。
望着严查远去的背影，韩雪回忆着自己刚来报到时严查和几位科长一起会见自己时那一说话就脸红的表情，今天会场上严查愤怒到酒糟脸都变成紫茄子色儿差点就要动手的情景，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心想，在一个大集体里，刚聚到一起时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革命同志，可日子久了就有了亲疏远近，就有了疙疙瘩瘩的矛盾。就像爹妈生了一大堆孩子，小的时候都那么童心无忌的万般可爱，可等慢慢长大懂事了，就生出了八个心眼，就有的称心，有的不如意了。这不，原本看着挺老实谨慎的一个人，因为错误的批评了他几句，他竟出现了如此激烈的反应。看来，以后还不定有多少人会像严查这样让你预料不到，让你大吃一惊，让你大跌眼镜。这个看守所长的担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重啊。
实际上，对于严查，韩雪还不知道有个最大的误解，因为在严查心中韩雪是收了他的礼没给办事的人，而韩雪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回过家，期间虽然白云和韩雪通过几次电话，但白云只顾上撒娇埋怨发牢骚了，根本就忘了提这个事儿，所以，韩雪压根就不知道严查到家里送礼这回事。
二十五
“人高马大疯了！”刚到开早饭的时候，正在监区内进行值班巡视的钟声就把这个消息通过内线电话报告给韩雪。
钟声自从被从轻处理后，一方面在内心里暗暗庆幸多亏严查及时提醒没有实话实说而逃避了刑事处罚，一方面更心悦诚服的感谢韩雪所长对他网开一面、不但从轻处理保住了饭碗，还组织全所人员为他捐了三万八千多元的款物。人的良知、悔过、感恩心理一旦被激发后，工作起来就会有无穷的动力。近段时间钟声不但早起晚归在班上加班加点，而且工作起来特别认真。自从担任巡查工作以来，别人都是按规定白天15分钟、晚上20分钟才巡查一次，他却白天每隔10分钟、晚上每隔15分钟就巡查一次，由于监区大，巡视通道长，一天下来真是累得腰酸腿疼。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他的认真和细心，好多别人不注意的问题发现不了的问题都被他及时注意及时发现了。一次早交班会上，韩雪引用海尔集团总裁张瑞敏的话当众表扬了钟声：“有句话叫什么是不简单，把每一件简单的事情做好就是不简单。什么是不平凡，把每一件平凡的事情做好就是不平凡。希望全所民警都要学习钟声这种认真做好每一件简单的事情、做好每一件平凡的事情的工作精神，有了这种工作精神，我们天天喊的保安全保稳定才不会是一句空话，看守所的安全稳定才会得到保障！”
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帅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这次表扬更加激励了钟声，以后工作起来更是废寝忘食，心细如丝了。这不，他通过认真巡查及时发现了人高马大发疯的问题后就立即向韩雪做了汇报。
正在办公室洗漱的韩雪匆匆忙忙的擦把脸就走进了一监区。人高马大脱逃失败后就被换押到由代理副所长马上直接管理的一监区101监室，被惩罚性的加戴了手铐和脚镣。由于他拒不交代问题，还大骂管教，大闹监室，弄得民警和同监室人员都很烦他。韩雪来到101监室门口时，发现其他在押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糊蛋糕底托的劳动，而穿着1-142号橘色识别服的人高马大却靠在马桶旁，正在把拉在裤裆里的大便用手抓着往脸上抹，弄得满监室臭气熏天，几名在押人正摩拳擦掌的要教训他。
韩雪问站在身后的马上：“马所长，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马上实际早就从“特情”值班员李江龙那里知道了人高马大往脸上抹大粪的情况，但他没向韩雪汇报，也没有进行制止，没想到竟让钟声给捅了出去，他联想到自己不久前在交接班会上抖落钟声的情形后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瘪犊子还学会报复人了！”
马上心中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如实说，只能现编现卖的说:“估计以前在钟声的106监室当号长时作威作福惯了，到这后突然没有了以前的待遇，由于这次预谋暴狱脱逃不仅给他加戴了手铐和脚镣，还把他原来的黄色识别服换上了橘色识别服列为重点看护对象。以前管人的人现在被别人管着心理上肯定产生了很大落差，最近刑警支队的办案民警和狱侦科的申挖又不断的提审他，也一定影响刺激了他的情绪。不过，我看他往脸上抹大便，是故意装疯卖傻想对抗审讯对抗我们的管理教育，是想故意躲避劳动！”马上虽然在所班子扩大会上不得不同意了多数人从轻处理钟声的主张，但对钟声这个总和他对着干的家伙还是有一肚子怨气，他觉得钟声发现了人高马大的问题后没告诉他这个管号管教而直接告诉了韩雪是故意让他难堪，因而在刚才说到106监室时不但脸色变得难看还不忘加重语气的说是钟声的106监室，意在提醒韩雪钟声并不是什么好鸟。
“那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韩雪根本不知道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也没理会到马上的情绪变化顺着马上的意思去想，只想听听他对人高马大的处理意见。
“我想对他这种无赖就得严加看管，昨天我找他谈话他竟破口大骂我，一气之下我和值班员李江龙就暴揍了他一顿，还给他喷了辣椒水。今天他又开始闹这一出，不行就把他关进囚笼里好好修理修理！”韩雪听说马上又打人又喷辣椒水就有些不高兴，又听说还要关进囚笼就更加生气了，因为生气，刚才松弛的脸立刻绷了起来。
马上所说的囚笼是海上市看守所先辈们自己发明的严惩在押人的工具，就是把在押人塞进比装大型犬的狗笼子还矮小的铁笼子里，让其想站不起，想坐不能，只能佝偻着身子屈着腿的在里面圈缩着，可谓想死不易，想活无望。一般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不出两个小时就会服软。韩雪来到看守所后不但坚决反对侮辱、殴打、虐待、压迫犯人的粗暴执法，还大力提倡对在押人员给予应有的尊重。他经常在大会讲小会说，告诫大家做在押人员的工作既要观其表又要攻其心，口服不如心服，制裁惩罚也许能吓服一个人，但不能转变一个人。虽然看守所的主要任务是看管人，但改造转变人也是义不容辞的职责。韩雪还多次强调说，你把一个坏人从内心改变成好人。将来重新走向社会时不但不在危害社会，还能成为维护正义的正能量，那你将是多大的功德啊。最近，韩雪为了证明自己的“大政方针”是对的，还把钟声的前后变化当做一个由落后变先进，由腐朽变神奇的正面样板大加宣扬，使大家通过身边的典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性化执法的巨大魅力。
想到这些，韩雪瞪着丹凤眼表情严肃的接着刚才马上的话茬摇摇头说：“不，我不同意你这样做！而且以后也杜绝这样做！按理，对这样的地痞无赖，社会的渣滓，怎么惩治他们都不过分，可作为肩负看押任务的看守所，我们要改变过去'一看二守三送走’的老观念，不仅要看管他们，更要改造他们，转变他们。要改造他们，转变他们，就不能简单的光凭制度和惩罚压服他们，而要提倡人性化执法，用人性和理性感化他们，用法律的光芒照耀他们，唤醒他们的良知，启迪他们的灵魂。对可能判处死刑的犯人，不仅让他们早日认罪伏法，还要让他们死的服气，死的甘心。对罪不致死、服刑后仍要回归社会的人，不仅让他们悔悟过去，更要让他们期盼未来、重塑人生！比如人高马大，他的罪行较重，但罪不致死，他将来有一天还要回归社会，如果我们抛弃他，鄙视他，那只能让他更加对抗社会，更加破罐子破摔，将来回归社会时仍然是一块毒瘤。所以，我们不仅要用法律的手段制约他，制裁他，更要从人性的角度，社会的角度，和谐的角度，积极的挽救他，关爱他，感化他，让他看到自己虽然错上加错，但我们并没有抛弃他，他的未来还有希望！”
韩雪不愧是个大才子，不仅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而且还环环相扣、有理有据，尤其还带着朗诵家的语气，带着演说家的表情，真的让你不服不行。
可马上毕竟心中有着对抗情绪，他明明知道韩雪是对的，但嘴里还是故意装出不解：“那不是又回到前任所长夏台百般照顾在押人员的老路上去了吗？”
“这和以前收了在押人亲属好处后无原则的违反规定照顾个别在押人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两码事，我所说的关爱他们，是在遵守规章制度的框架下，用心与心的沟通来感化和启迪他们，达到让他们服从管教、配合办案、认罪伏法，将来服满刑期后以崭新的形象回归社会的目的！”韩雪说完这些后让马上把监室打开。
“韩所，他那臭烘烘的你进去干啥，不如等我让几个在押人给他洗洗干净后你在进去吧！”马上一想到冤家钟声，一想到找人高马大调查钟声时人高马大一口否定两万元购物卡的事，再加上和人高马大以前的那段恩怨，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有立即执行韩雪的命令，而是犹豫着，并用不赞成韩雪进去的话搪塞着。
“你打开吧，你在给我打盆温水来，我给他洗洗！”见马上站着没动，韩雪表情严肃的继续命令道。
马上内心里矛盾极了，要是换了别的在押人，他肯定会认真贯彻执行韩雪的人性化执法理念，不可能用粗鲁的方法对待人高马大。可偏偏这个人高马大不仅是冤家钟声百倍关怀过的人高马大，还是不服管教，不说实话的人高马大。最重要的，他们之间还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恩怨。
那是几年前的夏天，一个星期日的中午。姑家的表妹英子约马上在海上市区的一个叫“哥俩好”的饭店里吃饭，两人刚刚拿起筷子，邻座的一伙打扮得流里流气、满嘴脏话连篇、不时大声吆喝的社会青年便不时的向他们这边挤眉弄眼。光顾着大吃大喝的英子并没有在意，倒是军人出身、警惕性极高的马上看出了端倪，并不满的向那桌人瞪了一眼。马上的用意是想通过瞪这一眼让他们有所收敛，可没想到有个大个子不但没被唬住还走过来掐掐英子的脸蛋吆喝英子过去和他们喝一盅。马上以为他们认识英子，但看到英子被惊吓、被惊讶的表情后就明白了英子并不认识他们。马上当即意识到这伙流氓是见英子年轻漂亮想当众耍流氓。身为警察、又是军人出身的他虽然单枪匹马，但面对邪恶却浑身是胆，毫无惧色。他一个扫堂腿把过来调戏英子的大个子扫倒在地，又冲过去掀翻了他们同伙的桌子。开始时，马上利用在部队时练就的擒敌战术先发制人的一连撂倒了好几个流氓，一时惊呆了众人。但这伙混社会的地痞也不是好惹的，待他们镇定下来发现马上单枪匹马后，便抄起酒瓶子、小凳子等蜂拥而上。打着打着，马上就独虎难敌群狼，被人从后面一板凳子拍倒在地上。生命垂危之际，多亏跑到外边的英子及时叫来了在附近巡逻的警察，才使已无招架之力的马上得到救助，但那伙流氓却如鸟兽散，刹那间逃的无影无踪。因为那时还没有监控设备，对这伙现场无人认识又行踪不定的流氓警方也一时难以捉拿归案。马上不仅受了伤住了院，还赔了饭店的损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些年，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一直悄悄的在寻找这些人，可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以后再也没有碰上过。有句话叫冤家路窄，还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人高马大被分到101号监室归马上直接管教后，通过几天面对面的细心观察，马上忽然认出了几年前在饭店寻衅滋事耍流氓的那个大高个就是现在的人高马大，虽然现在他比以前胖了许多也黑了许多，但还能依稀辨别出当时的模样，尤其是那张明显的大马脸，那双贼里贼气的三角眼，还有那浓重的东北口音让马上确信无疑。其实，人高马大也忽然间认出了脸色蜡黄、虎眉豹眼的马上，但出于自保，他却死活不敢承认那场经历，百般狡辩说马上认错了人并大骂了马上。现在他装疯卖傻，除了为了对抗审讯和管理教育外，也是因为昨天他骂了马上后挨了马上和号长李江龙的一顿暴揍，那顿暴揍一下子摧垮了他的精神，尤其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灼烧得快把眼珠子化成水的辣椒水的滋味。想想在106监室的时候，他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霸道，可看看现在，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啊！想想马上认出了自己，想想以后不可能再有从前的好日子，他真是心灰意冷，只好身在矮沿下，干脆把头低，就破罐子破摔装起了怂。
面对这个刚刚认出的昔日仇人，昨天他和值班员李江龙对人高马大一起发起的那顿暴打和喷的那顿辣椒水并没有解除马上的心头之恨，他正琢磨着如何才能更狠的折磨折磨这个冤家对头的招儿时，韩所长的要求却给他泼了盆冷水。按照韩所长的要求，马上和号长一起殴打犯人喷犯人辣椒水都是不对的，更不能想用别的招儿继续收拾犯人。他不但不能这样做，还要忍气吞声的关怀仇人、照顾仇人，还得用真情和真心去感化仇人，转变仇人。马上想，能达到这种精神境界的人得有多大的肚量和宽容之心啊。
但换个角度想想韩雪，作为一所之长的韩雪为何要亲力亲为的去呵护犯人关怀犯人哪，这还不是因为韩所那颗维护稳定保证安全的公心吗，还不是因为自己有报复思想有抵触情绪没有把工作做好吗？尤其是，自己刚刚被韩所长提议任命为代理副所长，虽然由于自己的坚持仍然兼顾着管教工作，但毕竟是所领导了，是所领导就应该象韩所长那样有全局的观念，有更高的姿态，更宽的胸怀，就应该抛弃个人的恩怨，全力配合好一把手的工作。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也从韩雪那里学会换位思考的马上逐渐转变了思想，思想转变后心情也就豁然开朗了，心情一开朗以前的怨恨心理也就化为乌有了。想到这些，他便不好意思的对韩雪说：“韩所啊，以前是我太简单粗暴没做好工作，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去做！”马上并没有吐露真情告诉韩雪自己认出了仇人之事，只承认了自己的粗暴做法。
韩雪见马上对自己的过失有了醒悟和认识，很难得的挤出一点微笑说：“其实，你们打了他还喷了辣椒水，可他并没有服你们，相反还产生了抵触情绪，今天还破罐子破摔的装起了疯卖起了傻，这说明压服压服往往是压而不服。当然，我想亲力亲为的接触他，还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工作不当为你擦屁股，更主要的是我想同样一件事如果由我也就是这个院子的最高长官来做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影响可能会更大一些，尤其是我和人高马大前些天还当过几天'把兄弟’，共同坐过106监室的一、二把交椅，没准他兴许不看僧面看佛面呢！再说了，他已经对你产生了畏惧和对抗之心，你此时出面还有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你就不要多想了，赶紧给我打盆温水来！”
见韩雪一脸真诚、满脸严肃、不容置疑的想做这件事，马上心里受到深深的触动。韩雪不仅心底无私的关怀挽救钟声，重用提拔自己，还以宽广大爱的胸怀对待犯人，和韩所长这样无私大爱的胸怀相比，自己却因为纠结昔日的旧仇而丢掉了管教起码的责任把工作做得一团糟，就是这样韩所长也没有过多的责怪自己还放下所长的架子一定要亲力亲为的为自己擦好屁股。马上就这样在心里想着，在心里感动着，不但之前的仇恨心理和抵触情绪渐渐烟消云散而且还在内心里自我检讨起自己的小肚鸡肠。马上由于想心事分了神，抬头见韩雪还在耐心的等着自己，急忙到管教室里用自己的脸盆打了盆温水端出来，然后又非常熟练的用钥匙打开了监室门。
看着庄重威严的韩雪所长亲自端着脸盆进了监室，刚才还在李江龙组织下进行糊蛋糕纸托劳动的所有在押人都在李江龙的统一口令下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共同喊了声“政--府--好！”
韩雪这个人高马大眼里曾经的“老二”端着脸盆来到坐在角落里正望着他傻笑的曾经的“老大”面前，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手绢浸上水后往人高马大的脸上一下一下的擦去，擦了脸后又擦了手，擦完了第一遍后又换水擦了第二遍，韩雪仔细观察到，虽然人高马大一直傻笑着，但刚才那三角眼里痴呆呆的眼神突然转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一直注视着韩雪一举一动的李江龙和在押人们眼里也泛出了异样的光彩。
为人高马大洗擦完毕后，韩雪严肃里略带点和蔼的对大家说：“你们虽然犯了各种各样的罪，但在我的眼里，你们首先是人，是人就应该有人的尊严。我们现在提倡人性化执法，就是在严格管理你们的同时首先要尊重你们的人格！但凡事都是互相的，我们尊重你们，你们也要尊重我们配合我们，怎么尊重配合我们呢，就是要服从我们的管理教育，认真学习并遵守有关规定和法律法规，真诚忏悔过去所犯的罪行和错误，向办案机关和管教坦白真话吐露实话，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醒悟和忏悔，争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监室的在押人齐声答道。
“能做到吗？”韩雪又大声问。
“能做到！”在押人员又齐声回答。
“好，我相信你们！另外啊，你们是过渡号，按理不应该放进老犯人，但因本所监室有限，又因为办案工作的需要，暂时把老犯人放进过渡号也是不得已的事。另外啊，过渡号是不应该组织劳动生产的，等你们把手中这批活干完后就不再安排你们劳动生产了。还有啊，142号近日精神上可能受了刺激，你们不要欺负他嫌弃他，要好好照顾他，以尽快帮他恢复自信和自理能力，你们能做到吗？”
“能！”
韩雪说到这，从人高马大的整理箱里帮他找出一身干净衣服交给穿着蓝马甲、编号为1-111号值班员李江龙说：“我走后，你们帮他把脏衣服脱下来洗一洗，把干净衣服换上去好吗！”
“好！”李江龙接过衣服后就叫上旁边一位107号在押人开始给人高马大换衣服，韩雪在走出监室回头的一瞬间发现人高马大那双三角眼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而一直站在监室门外的马上却因为感动，也是因为自惭形秽，早已眼眶湿润。他临关监室门前把李江龙叫过来悄声说：“看来以前咱们一起打他确实错了，以后对所有人都不许动粗了，但要继续密切监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人高马大，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是！”李江龙小声回答。
“还有，你上次检举的在押人水上漂烤老虎肉，卖给大板牙柳如烟老虎皮事件经办案单位侦查核实基本属实，所里已经把你的检举事迹写成文字材料上报给办案单位了，已经属于你的立功表现了。”
“谢谢马所长！”李江龙激动得满面红晕。
二十六
从101监室出来后，韩雪又来到106监室门口，把仍然留在106监室的“曾经的老三”瘦不拉几提到管教室。
自从钟声被调换岗位后，为了熟悉管教业务的韩雪主动肩任起106监室管教的任务。所长当卧底，所长当管教，这都是前无古人的事情，可韩雪做到了，而且还做的很好。自韩雪兼任了106监室管教后，他取消了过去管教长时间利用个别在押人当拐棍形成在押人管理在押人的制度，安排所有在押人轮流值班，而且每天都要进入106监室，对监室各个部位进行仔细认真的安全检查，亲自安排每个在押人的坐位、睡位、吃饭排队顺序和值班值日顺序，亲自训练、督促在押人员学习背诵监规和遵守一日生活制度。星期天、节假日还安排在押人员在打扑克、下象棋的娱乐之余，收听收看新闻广播、电视节目，组织在押人员学习法律书籍和法律知识，并结合与在押人员息息相关的典型案例进行座谈讨论。经过一段时间的教育训练和跟踪观察，他基本摸清了106监室40名在押人的姓名、案由、诉讼进程和思想动态，尤其是象瘦不拉几这样穿着橘色识别服、加戴手铐脚镣的重点在押人员他坚持每天都要谈一次话。
“韩所，我万万没想到您不但没记恨我们预谋暴狱脱逃的过错，还对我们这么好！”戴着手铐脚镣，被提到管教室的瘦不拉几坐在“曾经的老二”韩雪对面的约束性谈话椅上，深陷的眼窝里眨出一丝狡黠的光，边嚼着韩雪特地给他买的槟榔边说。
瘦不拉几的真名叫步步高，祖籍广东，打小就随父母落户到盛产槟榔的海南琼海，被羁押入所前曾是海上市一家私营医药有限公司的副总，两个月前因为怀疑妻子出轨一怒之下狠狠掐住了妻子的脖子致其当场身亡后投案自首。
被羁押入所后，他的小姨子给他来了一封信，读了这封信后才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妻子错杀了妻子。原来，妻子并没有外遇，是因为发现步步高有了小三后，为了以毒攻毒的逼他回心转意，便和小姨子上演了一场由小姨子假扮男友频发短信经常约会的出轨戏。没想到一向心狠手毒的步步高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自己有错在先，却容忍不了妻子的“出轨”。那天，他在参加生意伙伴的应酬时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便借酒发疯，和妻子一番吵闹后竟然失手掐死了妻子。
得知真相后的他悔不当初，但人死不能复生，破镜不能重圆。
瘦不拉几和妻子是老乡，是在一起打工中认识并自由恋爱的。当了公司副总后，总经理为了更好的开展业务给他配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秘书兼业务员。一个正当壮年，一个年轻貌美，日久天长，两个人不知不觉的越走越近，终于在一次酒后都心照不宣的出了轨。就这样，他心里虽然深深爱着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但又抵不住秘书的美貌和诱惑。结果，脚踏两只船的结果是一只船被毁了，一只船划走了，自己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潭里。
刚进入106监室时他吃尽了苦头，但他凭着聪明的智慧很快扭转了乾坤并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高马大结成了死党。听说人高马大要组织暴狱脱逃，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之所以也想脱逃，主要是感到自己待下去也是死罪，还不如逃出去多活一天算一天，兴许还有机会见见由小姨子临时抚养着的不满三岁的儿子。
可近些日子通过韩雪不厌其烦的和他谈心谈话，给他讲法律知识，和他一起探讨未来和人生，使他重新唤起了良知，认识到了组织和参与暴狱脱逃是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尤其是，韩雪还通过书信和电话联络积极帮助她做通他老丈人家的工作，已经得到了老丈人家的谅解，这使他感到和韩雪之间更加亲近了许多。
“给，你小姨子刚刚寄来的你儿子的照片！”韩雪严肃的表情里带着慈祥，见瘦不拉几说完话后再也没了下音，就掏出一张彩照递给他。
瘦不拉几看到几个月不见了却长胖了的儿子，顿时泪眼模糊，最后竟失声痛哭道：“儿啊，爸爸害了你妈更对不起你啊！爸要是被判了死刑，你就成了孤儿了！”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属于投案自首，如果再有立功的表现，加上你老丈人家也原谅了你，生的希望还是有的！” 韩雪趁势启发说。
自从暴狱失败后，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瘦不拉几坚守着老在押人们叮嘱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信条，在办案人员和狱侦科申挖面前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直沉默不语。要是在过去，办案人员对他这号的早就采取各种手段收拾上了，可现在明令禁止刑讯逼供，对这些拒不开口的人再生气也只能忍着怒火，既不敢打，又不敢骂，只能通过费尽周折的寻找到确凿的证据后才能定他们的罪。正是抓住了办案人员不敢打不敢骂的“规矩”，犯罪嫌疑人们便大多数都以沉默对抗审讯，慢慢的和办案机关熬时间。韩雪分析了瘦不拉几的心理状态，觉得作为暴狱脱逃的中心人物他一定还掌握着人高马大及大板牙一伙的更多的情况，只所以不厌其烦的做他的工作，一方面是为了让他配合办案，一方面也想给他创造立功的机会帮他挽救生命。
“韩所，如果我老老实实向办案人员交代我们这次预谋暴狱脱逃的详细情况算不算立功？”韩雪几天来的工作没有白做，瘦不拉几觉得韩雪不厌其烦的感化他虽然是出于让他配合办案和管理教育的目的，但也确实有利于自己，终于转变了态度。
“这个，预谋暴狱脱逃本来就是你应该如实交代的，严格起来应该不算！”韩雪解释说。
“我揭发人高马大的亲戚曾给钟管教送过2万元购物卡钟管教才让人高马大当了号长算不算立功？”
“这个是我们早已经掌握的情况，不算！”
“我知道人高马大通过歪脖子、花妹等和大板牙一直没断了联系，这个算不算？”
“这个吗，如果我们通过你提供的线索能顺藤摸瓜的找到抓获大板牙，应该算！”
“可我只知道人高马大和大板牙有联系都是间接的，比如通过劳动号的歪脖子，对了，还有钟声管教之所以关照他，不是接受了大板牙亲友的贿赂吗？通过歪脖子和钟声往下找，不就找到大板牙了吗？”
“这些情况我们已经掌握，这个不算！”
“那关于人高马大和大板牙的情况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你可以把思路在开阔一些，不仅限于人高马大和大板牙，别的线索也行！”
听罢韩雪的启发，瘦不拉几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然下了狠心似的想说什么可又突然犹豫的把话咽了回去。
韩雪看他欲言又止，知道他还掌握着别人不知的重大秘密，于是继续开导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啊！”
“那，如果向你们提供了公安机关没有掌握的一起强奸杀人案的情况算不算立功？”瘦不拉几咬咬牙终于说出了这个藏在他心中许久的秘密线索。
“这个，这个可以算！哎，你先等等，我让申挖他们做个记录你在详细说！”韩雪说罢，用内线电话立即喊来了狱侦科的申挖科长和深挖犯罪科的小邱。
见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拿着录音笔和审讯设备来到面前，瘦不拉几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脑海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心想，这可是关系到一个人生死的大事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仍然下不了决心，吞吞吐吐的说：“你们容我在想想，你们容我在想想吧！”
韩雪见瘦不拉几关键时刻又打了退堂鼓，知道他确实掌握着公安机关没有掌握的重大案件，但想说出思想上仍有很大顾虑。韩雪觉得教育感化深挖工作不求立竿见影，也不能急于求成，要让他消除顾虑、心甘情愿的说出来才是真本事。想到这，只好挥手让申挖和小邱退出了管教室，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你在想想也好，我总劝导你们要多行善事，你如果觉得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让一个冤死的灵魂永远得不到昭雪是行善的话，那你就魅着良心吧！尤其是，这不仅仅是揭发坏人，也是拯救你自己啊！”
二十七
听着2006年元旦的鞭炮声，韩雪回到了近在数十里，但却将近一个多月没有光顾的家，刚迈进家门，妻子白云就把他紧紧拥住并撒娇的哭了。
白云和韩雪到了海上市后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分居过，想念之情益于言表。
进了屋，韩雪发现客厅摆着一大堆高档烟酒、高档茶叶、高档补品等礼品，不解的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当法制处长时，手下就十几个“兵”，家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个串门的，可你当上这看守所长才多少天啊，这登门拜访的却络绎不绝起来。这些天，这些串门来的人都说元旦、春节就要到了，非要把礼品放在屋里，我能挡的都挡回去了，可这几份他们硬是放到了家门口，有几份还给你留了条子。”白云看着怔怔发愣的韩雪，摇摇头叹口气说。
“你详细说说，都怎么个情况！”韩雪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应该说多数人都是你们单位的民警，他们说见过所长了但却没见过嫂子，正好赶上“双节”快到了，非得要来家看看我！”白云说这话时脸上竟露出一些骄傲的神色。
看看你，看看你不过是借口，还不是我在单位混的人缘好，韩雪心下这样想着，但嘴上却顺口说出：“留条子的都是谁啊？拿来我看看！”
白云将三个信封递过来，韩雪打开第一个信封，见信笺上写着一首顺口溜：“悄悄为你降临的是平安，静静为你散放的是温馨，默默为你祝愿的是幸福，深深为你期待的是成功！值此元旦、春节即将到来之际，杨小娇为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表示祝贺！”韩雪皱了皱眉头问：“这个杨小娇，刚才和我见面时还只字未提，背地里竟给我来这一套，哪个是她的东西？”
白云把一箱茅台酒、两条大中华还有一件衬衣、一条腰带拎了出来。
韩雪看了一眼又拆开第二个信封，信笺首行上写着“检讨书”三个字，正文是：“尊敬的韩所长：今天我要再次向您做深刻的检讨：一是不应该接受在押人亲属的吃请而把违禁品带进监室；二是不该对在押人的违规行为放任不管还放纵号长在监室里为所欲为；三是不该拿5千元购物卡向您行贿，虽然您当场拒绝了并严词批评了我的贿赂行为，但这肯定给您留下了更加不好的印象……这段时间来，我经过认真学习有关规定，经过反复的自我反思，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非常严重的，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组织上给我的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真的是太轻了。我知道，您和大家都是因为同情我的遭遇才没砸我的饭碗，给我留了条活路。那天您对我的严词批评和警告，这些天来您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所作所为震撼了我的心灵。尤其是，您还组织全所人员为我家捐款捐物，通过这次捐款捐物，使我那一贫如洗的屋里第一次摆上了彩电、冰箱和洗衣机，听说这捐来的三万八千元里面您自己就捐了五千元，请允许我叫一声敬爱的韩所长吧，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就是我的亲爹亲妈也没给过我这么大的恩情啊。还有，近些日子，我稍稍有了些进步的表现您就大会小会的表扬我，使大家和我都深深感到您是个功过分明的好领导，更使大家和我看到了看守所的光明和希望。现在，每每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都自感是那么的卑鄙和无耻，都自感是那么的肮脏和无地自容。多亏了马上的及时检举，您的严厉惩处和真心挽救，要不还不知要陷进多深哪。跟您说句实话吧，我以前虽然和马上副所长不对付，但错不在马上，主要原因都是我倚老卖老、不服从领导造成的。其实，马上副所长是光明磊落的，他在交接班大会上检举揭发我并没冤枉我，我确实收过人高马大亲属通过我的老同学贿赂我的2万元购物卡，也确实收过其它几个在押人员亲属送的几千元现金，但自从那次您找我谈话时暗示我后我就统统给他们退了回去。我今天给您送两罐茶叶不是为了求您原谅我照顾我，完全是因为您的高尚形象折服了我，如果您早一天到来，我肯定不会犯昨天的错误。这表面上是两罐茶叶，但实际上是我满心的敬意和我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啊！韩所长，求求您，一定收下我的一点敬意，一定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啊！祝全家人双节吉祥如意、健康快乐！另外，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没放下脱逃在外的大板牙等几名逃犯，等过节后，我将通过我同学关键这条线索，尽我所能，积极配合您争取早日抓获大板牙一伙！”
韩雪把钟声的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边看边自言自语的感慨道：“钟声的转变和坦白使我想起一个故事，说两个神仙打赌如何让一个人自动把棉袄脱下来，一个神仙顿时呼风唤雨想把棉袄吹掉，结果，风雨交加使穿棉袄的人感到越来越冷，棉袄不但没被吹下，还裹的越来越紧了。而另一个神仙瞬间唤来艳阳和暖流，使穿棉袄的人感到温暖如春，越来越热，便主动脱下了棉袄换上了单衣。你看看，有时做人的工作就是这样，你越残酷的惩罚他镇压他，恐怕越达不到制服他的效果，有的还适得其反，让他产生对抗情绪，让你永远得不到真话。但你换种思维方式，真情的启发他诱导他帮助他感化他，最后竟能达到让他心悦诚服，从内心里认识错误、忏悔自己、坦白自己、转变自己、改造自己的意想不到的目的。”
白云因为心中有事，并没有认真听韩雪自言自语的唠叨话，只是在韩雪放下信抬起头时，会意的把钟声送来的高档观音王茶叶拎了过来。
第三封信是代理副所长马上和王虎、刘住、江湖、刁研、宋走、申挖、郭碗、钱闺、岳霞等几位科长联名写的，内容很简单：“您太累了，给您买了些营养品，补补身子吧！告诉你，只许喝进去，不许吐出来啊！！！祝全家新年快乐！”韩雪抬头看看那堆营养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段时间在单位的压抑环境中他一直绷着脸严肃的接触着每一个人，只有回到家里才觉得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久违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但在笑出声后忽然想到这联名里没有严查，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记仇了。
“还笑，你看这些东西都咋处理啊？”白云朝韩雪深情的一撇后为难的说。
“咋处理？冷处理呗！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眼看这月底就是春节了，到时咱们也到他们家串串门去！”见白云一脸真诚的望着他，韩雪一扫刚才因为忽然想起严查的不悦，又嘿嘿的笑着说。
“嗯，这着到不错，即给他们留了面子，又让他们无话可说，还加强了对部下的了解和联系！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主意！”白云对韩雪的想法赞同的说。
“对老公服不服？”韩雪突然抱住白云亲了一口。
“服啊，我自打和你谈恋爱时就服你啊！”白云也温柔的回亲了韩雪一口。
“那就赶紧奖励奖励老公呗？”韩雪说着就把白云腾空抱了起来。
“看把你个小馋猫急的，可老婆现在不能给你！”白云挣扎着又站到了地上。
“为啥啊？我算过了，还不到来例假时候啊！”韩雪十分惊讶的问。
“不是来例假了，是我犯错误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白云说到这脸唰的红了。
“你——？你可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韩雪看到白云不自然的表情，马上想到了男女之间的事，心立马咚咚的跳了起来，刚才的笑脸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我除了收了这些东西外，还背着你收了你们所严查的十万元钱和我们学校刘晓艳老师的5万元钱!”
“啊，你收了严查的十万元钱？啥时候的事啊？”听说收了严查的十万元钱韩雪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白云把酒糟脸严查到家里串门送礼的情况详详细细的学了一遍，韩雪回忆着全所整顿大会那天严查那么冲动甚至气急败坏的把酒糟脸憋得象紫茄子一样的表情，尤其是还大骂他是伪君子、糊涂蛋，现在想想，终于明白了他那激烈表情背后的深层原因了。
“嗨，世上好多事情都坏在误解上！”韩雪边叹息边和白云学了严查和他争吵的经过。
“哎呀，都怨我几次给你打电话都忘了说这事。要是你早知道这事是不是就提拔他了！”见韩雪唉声叹气的，白云试探着说。
“你老公是那见钱就眼开的人吗，我要是早知道就早给退回去了，还何必闹这么大的误会！”韩雪说罢来回踱步沉思了好一会儿，想想当时是严查趁机硬放下的，过多的责怪妻子也于事无补，便转换话题问：“刘晓艳老师的五万元又是咋回事？”
白云见韩雪唉声叹气了一阵并没有发火，便继续叙述道:“我们刘晓艳老师的情况是这样的，那天我和严查正争执间刘晓艳老师带着她的表弟媳妇就敲门进来了。严查溜走后，刘老师就先把她美丽动人的表弟媳妇介绍给我，她表弟媳妇就说她对象祖卧车在你们所押着呢，她说她对象因为酒后冲动把一个男孩子打成轻伤被海滨分局拘走的，现在就关在你们看守所里。刘老师说她表弟祖卧车有乙肝大三阳传染病，希望你们把他放出来！我说你们只管看押，放人得办案单位决定。刘老师说公安局她们也不认识人，让你给想想办法。我在学校和刘晓艳老师关系最好，平时处得和亲姐妹一样，她和她弟媳到家里这样求我，我也不好推脱，就说试试吧！没想到我一松口，她表弟媳妇却把事先准备好的5万元现金从她提着的红塑料袋里掏出来放到茶几上，还说这事既然你做不了主，你还得求别人，找别人总不能空口说去吧。我想想你要帮忙确实也得找办案单位说情去，就稀里糊涂的把这钱让她放下了。可现在一想起来不管这事能不能办，收人家钱都是不对的！在说了，今天我又翻翻你带回来的书，你们看守所只有看管权，没有放人权，我答应这事，不是让你为难吗？还有，严查那钱也没推脱掉，还闹了个大误会，我这不是犯了大错了吗？”
听罢白云说了这段又后悔又自责的话，韩雪又踱步沉思了一会儿缓和一下语气说：“哎呀，老婆你也别太自责了，难得老婆设身处地的为我想啊，可我再难也得为老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啊。首先，严查那钱是他乘机硬放下的，也怨不得你，我上班后就给他退回去！不过，刘晓艳老师的事倒可以帮帮她，你说你和刘晓艳老师象亲姐妹似的那么好，人家寄予那么大的希望来求你，你说你老头子好歹也是个副县（处）级干部，连个人都捞不出来还怎么让你在学校混哪！”
“你的意思是你肯帮这个忙，你能帮这个忙？”白云没想到韩雪不但没责怪她，还嬉皮笑脸的说出有为刘晓艳老师帮忙的意思，有点出乎意料的瞪大了眼睛。
“要是她表弟祖卧车真有Z肝大三阳传染病，这个忙就能帮上。退一步说，就是没有Z肝大三阳传染病，因为是轻伤害案，还可以做做受害方工作进行调解处理！”韩雪原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可她听了白云说了案情后觉得按照规定和政策这事如果属实是符合保外就医条件的，另一方面也是让妻子在同事面前有些面子，所以才觉得应该帮帮妻子。
“那你详细说说怎么处理这事！”白云急忙追问。
“第一，明天你就把刘老师弟妹的钱给退回去！咱们帮她不是冲着钱，主要是因为我觉得这案子符合刑诉法和我们公安机关尊重和保障在押人合法权益以及人性化执法的有关规定。第二，我现在就给医务室打个电话，让他们问问她表弟祖卧车是否真的有Z肝传染病，如果他表弟祖卧车说真有，就让医生明早在他血管里抽点血拿到医院进行化验，经化验确实有Z肝传染病，就可以向办案单位发变更强制措施通知书，办案单位据此通知书在带他表弟到医院进行复查，如属实即可办理保外就医。第三，如经查没有Z肝传染病，那就让刘老师找受害方及其家属做好和解工作。但不管是因病保外就医还是和解后取保候审，做为犯罪嫌疑人家属一方的刘老师及亲属们都要积极的向受害方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这一点你一定要嘱咐到。”
韩雪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固执，善于换位思考，该坚持原则的时候绝不含糊，但在能变通的时候也绝不死板。白云本以为自己犯了错误一定会遭到韩雪那火暴脾气的责怪，可没想到韩雪不但没生气，还这么“开通”的为她着想。白云想着明天刘老师收到退回来的钱、听到可以帮忙的话时那种感恩涕泪时的表情，真是心花怒放、激情洋溢。她觉得今天的老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伟大，更加有魅力。激动得把个韩雪亲的叭叭响……
二十八
元旦的晚上虽然比不上大年三十晚上那么热闹，但也能听到自遥远的市区传来的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躺在床板上的瘦不拉几见除了轮流值班的1-635号和1-639号站立在监室的两侧说是值班实际上正困顿得闭目养神外，其他在押人员基本上进入了打鼾放屁说梦话的睡眠状态。他翻了几个身仍睡不着觉，便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儿子的照片，自韩所长把照片交给他后，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每多看一遍，他就更加怀念妻子，想念儿子，痛恨自己，后悔当初。入所后他是抱着杀人偿命、以死相谢的心态的，可这些日子经过韩所长的开导觉得自己竟然还有生的希望，但这生的希望是建立在让另一个人死的基础上的，也就是说，他必须有重大立功的表现，而目前唯一能让他重大立功的就是把花和尚的强奸杀人案给抖落出来。
想起花和尚，他便想起他们监室里龌龊肮脏、难以启齿、可以说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而这交易的发起人和牵头人便是花和尚。
他入所的第一天晚上，因为进监室后就立在马桶上撒尿被人高马大、花和尚们以不懂规矩为由教训了一顿，有一半尿因此都尿在了裤裆里。
一连几天，老在押人员们都联合起来欺负他，让他冲厕所，拖地板，擦床板，为几个头儿洗衣服、叠被子。糊蛋糕底托劳动时给他分的任务量比别人多出一倍多。开饭时，让他最后一个打饭。有屎有尿时，却不让他按时上厕所。晚上别人睡觉时，还要罚他站在地上站岗。有时他实在忍无可忍露出点愠怒的表情都要招来一顿无端的打骂。他入所前是公司的副总，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的日子，谁想到进到看守所后却当上了三孙子，受到这份非人的折磨，当时的感觉真是羞愧难当，生不如死。
几天后慢慢发现，靠拳脚说话的人高马大是这里的头儿，花和尚等几个人是人高马大的铁杠哥们，其他的在押人员则都是敢怒不敢言随声附和听招呼的。看清了形势后他便有意讨好接近人高马大，那天晚上他边给人高马大洗脚边悄悄说：“老大啊，我想给你上点贡你要不？”
“你个臭打工仔名下妈拉个巴子的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你拿什么上贡？”人高马大不屑一顾的说。
“实话告诉你吧，你第一天问我时我撒了谎，我不是普通的打工仔，我是一家医药有限公司的副总。我账上现在没有存款，那是因为我进来我们公司的人还不知道，你不是和钟管教好吗，你要是让钟管教给我们公司财务科的女科长范娜捎封信，让她给我存个几万块钱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我账上有钱了，你看着支配，愿意咋花就咋花！”瘦不拉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
“你妈拉个巴子的真是公司的老总？你们公司的财务科长能听你的？”人高马大有些惊讶。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可能不相信，你如果能把我要钱的信捎出去，如果有人给我存了钱，不管存多少都归你支配，如果没人管我，那你们就再毒打我一顿，打死我也认了！”瘦不拉几发起了毒誓。
“这主意不赖，我任高达（人高马大）虽然是个靠拳头说话的尿性爷们，但我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在这也当着大家表个态，母（我）们这监室里的弟兄，除了游手好闲的，就是流氓无赖的，你是第一个有实业、有大钱、有大权的尿性人，如果你真能拿出几万元来孝敬我，我也得给你点回报不是？这样吧，你给我1万，我让你当老三，你给我2万，我让你当老二，你给我3万，我让你当老大，我当老二行不！”
瘦不拉几本想用钱收买老大使自己以后不再受欺负，没想到老大出口竟这么大方，如果真让自己当了老字辈，那不但是不再受欺负，还摇身一变成了欺负别人的人了吗？瘦不拉几心下禁不住一阵狂喜，但表面上却还要装出异常的平静和谦卑：“不不，大哥，我决没有想当老几的想法，我就是认定你这个大哥了，想给你当一辈子好兄弟！”
“不赖（好），老弟是个敞亮（明白）人，你赶紧写信吧，明早就交给钟管教给捎出去！”
几天后，收到信的范娜科长果真给存进2万元钱，还捎话说等过两个月在给存两万，实际这是他压在财务科未领的两个月的工资。
人高马大信守诺言让他当了老二，原来的老二花和尚变成老三。瘦不拉几当了老二才知道，监室里失去自由、枯燥无味、弱肉强食的生活使每个人都改变了自己的性格，胆怯的变得胆大了，胆大的变得疯狂了，也有胆大的变成胆小的。正是由于这种变态心理的作怪和驱使，拿虐待新入所在押人开心取乐已经变为常态，老在押人新来时都被老在押人收拾过，熬成老在押人了反过来又想收拾新在押人，这在监室里已经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或者叫恶性循环。当然，这种收拾是有限度的，至少不会把人一棍子打死，如果真的把人打死了，那打人的人就会罪上加罪，看管的民警也得因为失职被判刑入狱。
在106监室，丑陋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有一天晚上，监室里突然停电了，人高马大下令让大家就寝后，床板上突然响起哼哼唧唧的呻吟声，瘦不拉几睁眼一看，人高马大正搂着小白脸，花和尚正骑着傻黑妞，白胡子正压着小嫩脸，636正亲着638,至少有七八对在押人正自由组合的集体淫乱呢！
瘦不拉几入所前曾听说过同性恋这个词，但看到同性集体淫乱还是第一次，他正愣愣看着天花板，花和尚突然晃着天然的不长毛的大光头，眨着天生没有眉毛的色迷迷的桃仁眼凑近他说：“一起玩玩，俗话说10个扁的不如一个圆的，很过瘾的！”花和尚说着竟伸出长满绒毛的手摸进了他的裤裆……那天，他在羞辱与欲望的矛盾中挣扎了好一会儿，可最终理智还是败给了欲望。
那天晚上后，花和尚和他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又是一个风清月高的晚上，人高马大组织瘦不拉几、花和尚、傻黑妞、白胡子、小嫩脸等几位铁杠狱友喝了顿大酒，因为抢劫强奸了大姑娘而涉嫌抢劫强奸罪的花和尚喝着喝着又喝高了，他一喝高了就想女人，想的实在受不了就鸡奸同监室的男人。那天他借着酒劲当众把小白脸白净鸡奸了，还主动撅着屁股让人高马大过了回瘾。就寝后，花和尚悄声对挨着睡的瘦不拉几说，男人这性欲啊真是他妈的难以控制，有时这欲望一来，连猪狗都不如，猪狗还有个发情期，还要分个是否同类，而人呢，天天都是发情期，是他妈的见个眼就想钻。
花和尚属于酒后无德酒后吐真言那类人，他还说出了前年夏天一天晚上他强奸杀人的事。他说那天也是喝醉了酒，打车回家时发现穿着超短裙、露着大白腿的女司机又性感又漂亮，结果就把她挟持到城郊的一片高粱地里足足干了她两个小时。他本来没想杀她，可女司机穿上裤衩后就又跑又叫，花和尚一时性起就追上去把她掐死了后又拖回到高粱地里，然后把女司机捷达车的车钥匙，镶着像片的钱包，钱包里的一千八百元钱，手上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和脖子上的金项链等揣进兜中步行回到了市里。花和尚还嘲讽公安机关太无能，案子都两年多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期间还冤查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他这个真正的强奸杀人犯却仍安然无恙。
就在这天晚上，瘦不拉几还知道了花和尚的身世。花和尚从小是个苦孩子，父母早亡后就被叔叔家收养，叔叔家很穷，没供他上过学，不满十岁就让他下地干活，15岁时因忍受不了婶子的虐待而离家出走。现年42岁了一直到处漂泊，打着光棍的花和尚入所前租住在本市郊区的出租屋里。花和尚因为从小就天生的头上、眉上不长毛，又姓花，村里一个教书先生就送了他个名字，花和尚。刚出走到外地时，别人问他叫啥名，他说叫花和尚，人家还以为他开玩笑呢。长大渐渐懂事后，他明白了花和尚的讽刺性含义，不但不以为然，还认为自己真是名副其实。因为他不但身强体壮，还天生是个大色鬼、性欲狂，几年来不但多次在城市郊区和市区偏僻闭静处尾追尾随猥亵强奸多名单身妇女，还多次把一个长期在街上疯疯癫癫的疯女人拖进出租屋里进行奸淫。由于他流窜作案，居无定所，在加上一些受害人没有报案，虽多次作案却都有惊无险，安然无恙。直到去年夏天的那天深夜，他在某小区下房抢劫强奸了一个半夜下班的长发姑娘，姑娘为了把他绳之以法便假意顺从的要和他交朋友，色迷心窍的花和尚以为遇到了艳福，便毫无防备的把手机号告诉了姑娘，还把姑娘领到自己的出租屋看了看。姑娘主动约定明天上午还来和他缠绵后，便到街上打个出租走了。花和尚以前抢劫强奸时不是遇到强烈的反抗就是看到被害者惊恐的尖叫，痛苦的挣扎，没想到今天却遇到这么个即年轻漂亮又善解人意一见钟情的姑娘。姑娘走后他美美的睡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问话后听到是姑娘的声音，心想这姑娘瘾头还挺大，刚走又想了，便美滋滋的开了门，没想到刚开门几个警察便冲进来把他按到地上。不过让他庆幸的是，不管警察怎么威逼利诱，他都咬定就第一次干这事，以前的多起案子都被他隐瞒了下来，他能隐瞒下来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没有交代，而是多亏了多数受害人为了保洁名声或其他原因并没有报案。
瘦不拉几在不停的回忆着也在不断的斗争着，韩所长上任后，花和尚和他仍在一个监室，虽然现在管得严了，在没有以前那种老人欺负新人，男人奸淫男人的事了，但花和尚整天色迷迷的样子一直没改，经常半夜三更把手伸进他的被窝骚扰一通。听说花和尚因犯抢劫强奸罪和这次参与脱逃罪被加重判了15年有期徒刑，因为他是单个犯罪又没有上诉，从公安刑事侦查、检察院审查起诉到法院开庭审判等诉讼程序走的相对要比人高马大等的团伙犯罪快，近日就要投往盐滩监狱了，可如果自己揭发了他，公安机关就得对他补充侦查，检察机关就得重新追诉，法院就得重新加重判决，而且必死无疑。
想想花和尚虽然对自己有着新入所时的被殴打被折磨之仇，但他还是不忍心告发他，这其中一个主要原因除了不忍心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怕花和尚把他们监室的鸡奸丑事抖落出去，因为他毕竟是当过副总的人，对他看来，名声有时比生命还重要。
二十九
也是在元旦这天晚上，人高马大也是翻来覆去一宿没睡。
他一直为这次暴狱脱逃没有成功感到垂头丧气，而没有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不仅没有看出韩所长是个卧底还把他当成了知心兄弟把脱逃计划毫不保留的告诉了他。他即恨自己的轻信无能又恨韩所长的老练狡猾。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又是个领头的，他本以为韩所长肯定会狠狠的制裁他，办案人员也肯定要严刑拷打他。为了躲避处罚和迫害，他开始时只是咬紧牙关闭口不谈，遭到马上的辨认和收拾后，他干脆装起了疯卖起了傻。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不但办案人员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看守所这边除了给他加戴手铐脚镣和被马上、李江龙一顿收拾后，大家也对他和和气气，尤其是韩所长亲自给他擦洗粪便的镜头，马上和李江龙收拾他后又主动向他赔礼道歉并多次主动关怀他的镜头，在他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要在以前，象他这样不服管教与政府对抗的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尤其像马上这样曾经跟自己结过梁子的人，现在自己犯到他的手里，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可韩所长上任后这一切都被改变了，马上和李江龙只所以收拾他一顿后又变得对自己好了，也是因为被韩所长改变的。现在，监室里没有了象他以前那样称王称霸的号长了，以前由值班员李江龙安排的一日作息和一切事务都由马管教直接安排了，以前的钟管教收了在押人亲属的好处才照顾你，现在的马管教不收任何人的好处却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和蔼可亲。尤其是韩所长，作为一所之长工作肯定很忙，但他总是忙里偷闲的每天都要到监区监室里转一转，还要和一些在押人见见面，见面时不是拉家常就是关心你的案情和你一起探讨法律和人生，开导你弃恶从善重新做人。自那日为他擦洗粪便后，第二天中午还特地和马上一起给他端了盘他们东北人最喜欢吃的过油肉，当时他吃着过油肉，忽然想起最疼爱他的妈妈给他做的过油肉的味道，他感到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呜呜的哭了。
第四天韩所长又来看他，还带来了韩所长和马上副所长及几位民警前去看望他妈妈的录像，录像里韩所长亲自把所里的慰问金和米面油等生活用品交到妈妈手中，妈妈对着镜头声泪俱下的说：“高达我儿啊，韩所长跟我说的一番道理我觉得对啊，以前大板牙稀罕你（对你好），那是为了关键时刻让你替他打打杀杀，你那套认为人家稀罕你你就两肋插刀的哥们义气还不是害的你蹲了笆篱子（进了看守所）吗。别再虎拉巴几患迷糊了，以后咱要做个善良的人，有良知的人，遵纪守法走正道的人！韩所说了，你的罪不轻，但罪不致死，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现在悬崖勒马，重新做人还来得及！韩所说的对，现在外边到处都在捞（抓）大板牙，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你不要对他在心存幻想，坦白从宽配合办案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要是想早点见到娘，早点出来过上新生活，你就听韩所长的话，多学学做人的道理和法律知识，好好配合他们，好好接受管教和改造吧！”
就在这天下午，受到感悟直至醒悟的人高马大竹筒子倒豆子般的向韩所长和办案人员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当然，监室里鸡奸的事他没好意思说。
有句话叫好事成双，也是在元旦后第四天人高马大招供后的这天下午，106监室的瘦不拉几也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尤其是受到花和尚还想杀人的狂言的刺激后，向韩所长和办案人员揭发了公安机关久侦未破的花和尚强奸杀人案和一系列公安机关尚未掌握的抢劫强奸案。
本来，经过韩所长的不断工作瘦不拉几已经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但担心揭发后花和尚把监室里鸡奸的丑事抖落出去就还在犹豫。
元月4日那天上午，花和尚的一句自言自语让他彻底放弃了犹豫。当时，听说花和尚明天就要投牢了，瘦不拉几就一起帮助他整理起储物箱，花和尚边整理储物箱边自言自语：“他妈的，老子在看守所待了快1年了，到监狱在熬上十四年，出去后又是一条好汉！”
“哎，我看最近韩所长和马管教们对咱们讲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你将来出去后可要吸取教训不要做这缺德现眼的事啦！”瘦不拉几劝导道。
花和尚瞅瞅瘦不拉几没有答话，但却在一会儿后又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妈的，大道理是没错，但象我这样娶不上媳妇的谁能管住这活蹦乱跳的鸡巴啊！他妈的，出去后我一定找到那个又骗我又把我送进监狱的小娘们，我要奸了她杀了她剐了她才解恨！还有你的小姨子，听说挺漂亮，我一定把她搞到手！嘿嘿嘿！”
花和尚这自言自语让瘦不拉几听了个真真切切，想到他不但不思悔改出去后还要继续作案尤其是还惦记上他的小姨子，他气得差点没搧他俩嘴巴。这气忍到吃过午饭后在也忍不住了，就悄悄告诉了前来巡视的韩所长。
花和尚属于没有多少城府的人，办案人员审问他时一开始还扛的挺硬，只承认公安机关抓他进来这一起，别的则一问三不知，可审讯人员点出了捷达车钥匙、带有女司机像片的钱包、劳力士手表、金项链等关键词后，他的额头上便不断冒出虚汗，待公安人员拿出从他出租屋里翻出的捷达车的钥匙、女司机钱包、女式劳力士手表等物证后，他的心理防线便被彻底击溃了，没费多少事他就把强奸杀人案连同多起尾随抢劫强奸案全都招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与动物性交的事和106监室鸡奸的事他却只字未提。办案人员经过几天的调查核实后把他的供述材料和瘦不拉几的揭发材料都呈送给检察机关，看守所为他加戴了械具，换上了橘色识别服换押到三监区的307监室，编号由原来的1-604变换为3-743。到307监室那晚上他一宿没睡，寻思了一晚上觉得这些事他只和瘦不拉几一个人说过啊，难道是他的铁杆狱友出卖了他？看来，在利益面前，多么铁杆的朋友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可又想想，不对呀，这事是自己酒后为了炫耀自己而不打自招的，要是自己不抖落出去，这事就永远烂在了肚子里。说来说去，不怨天不愿地，就愿自己这张破瓢嘴，就因为自己这张破瓢嘴，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这样想着想着，胸膛里便升起来一股憋闷之火，第二天早上，嘴唇上便起了一层火鸡泡。
三十
这天上午，韩雪处理完一大堆公事后忽然看到严查从办公室门前一闪而过，想到他的钱还没退回去，急忙追出去把严查叫住拉进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严查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夏台在任时干得顺风顺水的他遇到韩雪后却处处碰壁，不但十万元打了水漂，那天会上还险些被免了科长职务。这些天，他腰里总别把匕首，他潜意识里总想干点坏事发泄发泄，是为那白白搭进去十万吗？是为韩雪提拔了马上没提拔自己吗？还是为了那顿蒙冤受屈的整顿？总之，心里总是乱遭糟的，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嗓子眼肿了个大疙瘩，嘴唇上起满了火鸡泡。
韩雪对严查当众顶撞自己感到大失了领导的尊严，虽然那天在谢才的圆场下收回了撤销他安检科长的决定，但心中还是憋上了一股闷气，心想，这样的素质怎么能当科长？但过后换到严查的位置上想一想，觉得毕竟是自己先冤枉了他，尤其是知晓了严查送礼事件后，便明白了严查是因为误会了自己才出现那样反常的举动的。有句话叫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好良药，所以，随着日历的一页页撕去，心中的闷气也就渐渐泄光了。今天，天气不错韩雪的心情也不错，他一改往日的严肃表情略带微笑格外热情的把严查拉进办公室，主要是想和严查好好谈谈心，消除他心中的误会。
韩雪看到了严查嘴上长出的火鸡泡，边为其倒水边关切的问：“严科长啊，你那天虽然大骂了我，但我并没有撤你的职，至于上这么大的火吗？”见严查并没有接他递过去的水，也没有接受韩雪的示意坐在凳子上，就那么直挺挺的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的对面。心想,看来他对自己的怨恨和误解还挺深啊。便开门见山的说：“严查啊，你对我啊有个很大的误解啊！”说到这，便把那个装着十万现金的黑皮包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来交到严查手里继续说：“你不知道啊，这段时间为了卧底粉碎人高马大的暴狱阴谋我一直没有回家，前几天回到家才听你嫂子说了你串门的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进步的想法是好事，但你靠送礼这一套想进步就不对了，要是我真是你想象的那样，那咱们这笔交易就是犯了行贿受贿罪啊！你也看到了，我最近提拔的杨小娇、马上，我连一颗烟都没抽他们的，他们本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就提拔了他们，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我韩雪是个只认工作能力不认金钱关系的人！今天我把这钱也给你退回去了，原因也跟你解释了，希望你也不要再为这事上火了！”
听了韩雪这番话后严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恍然大悟。之前他一直认为韩雪是吃了他的好处还不为他办事的冷血动物，这一解释一退礼才知道是误解了韩雪，原来的怨恨和气恼也就消了一大半。但他想想那天整顿冤枉他的事，便借机找个台阶说道：“韩所长，对不起，之前我真的误解了你，想通过贿赂你使自己得到提拔是我想错了，在这里我要做深刻检讨。可那天你在全所人面前整顿我们安检科可真是冤枉我们了！”
“我正想为这事向你赔礼道歉呢，都是我的理解错误，再加上杨所长原来一直在办公室，对咱们各科的情况了解得也不透彻，我理解错误了她不但没给纠正还顺水推舟，结果就造成了那次该整顿的劳改科没被整顿，不该整顿的安检科却被整顿了。这不，昨天劳改科主动进行了自我整顿和揭疤亮丑，今天劳改科代理科长江湖还写了辞职信刚刚交到我这，我想，这事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光免职是不够的，还要重重的处分他们！”
韩雪和严查推心置腹的谈了两个多小时的话，严查对送礼的误解消除了，被冤枉整顿的疙瘩也算解开了，可想想韩雪毕竟没有提拔自己而是提拔了马上，而且言谈话语里也没有透露以后可能提拔自己的意思，表面上算是握手言欢了，但心里还是凉凉的、失落的，甚至还平添了没抓住狐狸反惹一身骚的自责和烦恼。
但不管怎样，出了韩雪的办公室后严查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走着走着忽然碰到了腰中的匕首，不禁在心里大骂了自己一句，严查啊严查，这些天你失魂落魄、气急败坏、还险些破釜沉舟，你这是要干啥啊，你这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吗？你这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作死吗？想到这，他急冲冲的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来到操场外那深不见底的山沟旁，左瞅瞅右看看确定四周无人后，急忙把那把掖在腰间的匕首象甩手榴弹一样的用力甩进了沟壑里。
有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严查自以为谁也没看见的这一举动，正好被在办公楼三层办公室里凭窗远眺的杨小娇看了个正着，她若有所思了一下，赶紧来到了韩雪的办公室。
“韩所长，严查刚才是从你的办公室出去的吧？”
“是啊！”韩雪不假思索的说。
“都是我不好，差点害了你！”
杨小娇的话让韩雪一愣：“你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整顿严查他们安检科你也是征求了我的意见的，是我对各科情况掌握的不透彻才促成了冤枉人的事，看来以前我在办公室掌握的都是凤毛麟角，以后还要深入最底层才能了解更真实的情况啊。所以，我要向您做最深刻的检讨！因为是我的情况不明才差点害了您啊！”
杨小娇又说了句差点害了您的话引起了韩雪的不解，他急忙安慰道：“你的失误你前几天就跟我检讨过了，刚才我和严查谈了两个多小时的话，我觉得之前的误解啊疙瘩啊也应该算是解开了，你还担心什么，更不该说差点害了我的话啊！”
“哎呀，你是没看到啊，刚才严查是腰里掖着匕首和你谈话的！”杨小娇满脸严肃的把刚才严查扔匕首的镜头叙述了一遍。
听罢杨小娇的叙述，韩雪离开椅子站到窗口，远远的看到严查在看守所大门外的山间小道上来回踱步、徘徊不定的身影。他感激的向杨小娇点点头，忽然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说：“嗨，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啊，你光明磊落十分真诚的对待每个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你的境界去正确的理解你支持你啊！就拿严查来说，这多大的事儿，他竟动了杀心了？”
“对于把官职看得过重的人，你没提拔他还打击他，可不就成了他的拦路虎绊脚石咋地，所以啊，以后还要多加小心啊！”杨小娇提醒道。
“嘿嘿，他敢跟我玩这一套，那是他不知我这阎王爷长几只眼，幸亏他把刀子撇了，他敢跟我动刀子试试？”部队侦察兵出身的韩雪瞪起那双平日里在杨小娇面前柔和慈善的丹凤眼，挥了挥攥紧的拳头说。
“哎呀，也没那么严重，他不是把刀子撇了嘛，这说明他已经放下了对你的仇恨，已经放弃了动粗的想法！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好！”杨小娇生怕两个人越闹越僵，赶紧撒气灭火说。
“你这么一分析也对，不管他之前是怎么想的，但他现在毕竟自我醒悟悬了崖勒了马。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咱好歹也是领导，还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吧！”韩雪说到这时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是中午，便改换了话题，边唠着下一步如何处理整顿劳改科的事边和杨小娇一起走进了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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