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到那个巷口。
在街道穿行的所有瞬间,我想回到那个巷口。
在日日不眠的漫漫夜晚,我想回到那个巷口。
在阿婆容颜不复的时候,我想回到那个巷口。
我无数次地想回到那个巷口,在长大之后,在任何时候。
倘若我在巷口逆着人群去抓风,便可以不顾身后,不问身前,尽管最后一无所有。
不会有人批评,不会有人嘲笑,巷口的爷爷奶奶们只会笑着说一句:“你这小妮子,怎么跑得那么快哩!”
巷口是我成长的地方,阿婆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教会了我许多道理。
路上行人纷纷,中年人垂头丧气,但身旁的年轻人却满目自信。
我说或许那位叔叔没有能力,所以被淘汰了。
阿婆却摇了摇头,告诉我说:“不对,囡囡。其实那位中年人更有能力。”
“可是他还是被淘汰了呀!”
“等囡囡长大之后再回到这个巷口,就会明白了。”阿婆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我也没有机会再回到那个巷口,但阿婆的道理我却有些明白了。
在社会飞快变迁的时代,我在成长中学习,阿婆在衰老中淘汰。
那位中年人也是如此,社会赋予他经验,但社会也同样公平地赋予他人经验。
下一辈的年轻人在新时代,能够顺应时代要求,飞快奔跑,但中年人却无法追上。
不是没有努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离开巷口时,我问阿婆会不会和我一起离开。她依旧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阿婆告诉我说,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将来也要死在这里。
在这里被赋予了生命,在这里有了脉搏的跳动。那么死后灵魂就将洒在这里,归属万物。
我紧紧地攥紧衣角,在泪眼婆娑中,听见了阿婆的一席话。
“以后爱上一个人,喜欢一件事,怎样都不要逞强。阿婆只盼自己的囡囡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累了就回来,阿婆给囡囡烙饼吃。”
我用力擦了眼泪,拉上行李奔向充满未知的远方,心里却毫不畏惧。
有故乡的旅人,心里是安定的。
人们总是眷恋自己生长的那一方土地,就像南方的大雁总要飞回北方,流浪的诗人总是歌颂故乡。
我想我将来也一样。
我从很小很小的地方来,将来也要归去很小很小的地方。
这个小地方叫家乡,这个小地方也叫故乡。
这个小地方是我的童年,这个小地方也是我的回忆。
那个巷口里,我可以自由自在,我也理所当然地无拘无束。
后来,这些潇洒连同巷口的路,逐渐被我遗忘了。
在这个充满竞争的年岁,我不能有片刻的停息。
人人都在我的身旁催促我跑快些,即使我摔得遍体鳞伤。
我咬牙努力地往前跑,但还不够,还要更快些,更远些。
我觉得很累很累,甚至累到开始有些麻木了,但没有回头路,便也只能作罢。
向前,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尽头。
往后,丢失来时路,连带着忘了饼的味道和阿婆的嘱咐。
我时常在想,如果面朝大海,便春暖花开。那我面朝巷口,又能否时光倒流。
可惜终究物是人非,韶华不复。
其实我不仅想回到那个巷口,我很贪心,我还想回到小时候。
简媜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包容且寂静,不问不怨,不哀伤。”
我想我的阿婆也是如此。
虽然这席话她不曾说过,但她全都默默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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