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式博物馆由主体建筑和园林空间共同构成, 园林符号的象征作用是园林式博物馆被赋予灵魂的关键, 如何合理地提取和组织传统园林符号, 并创造性地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是当前急需探究的课题。研究通过文献梳理和实地调研的方式, 将中国传统园林符号概括为营建要素、造园手段和文化内涵三个方面, 并从这三处入手详细剖析了园林符号的提取及其在博物馆建筑设计中的应用。
作者简介： 杜春兰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博士生导师院长“山地城镇建设与新技术”教育部实验室教授博士生导师; 但卓昕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硕士研究生;
基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后三峡时代库区“在地景观”的恋地效应及空间干预研究” (项目批准号:51578085); 重庆市社会民生科技创新专项项目“面向移民安稳需求的库区人文景观基因提取及序列重构技术研究” (项目编号:cstc2015shmszx30016);
Garden-style museum consists of the main building and garden space together.The symbolism of garden symbols is the key to making garden-like museums to be given to the soul. Therefore, it is urgent to explore how to properly extract and organize the traditional garden symbols then creatively inherit and develop traditional culture. This study takes the garden symbols in modern garden-style museums as the object by combing the literature and field research. On the basis of this research method, it summarizes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garden symbols into three aspects: construction elements, gardening tools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this study starts a detailed analysis of the extract of Chinese classical garden culture symbols and their application in the modern garden-style museums.
中国最早的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分设了多个展馆和园圃, 以此形成园林式格局。新中国成立以后, 园林式博物馆建筑飞速兴起, 一大批园林式博物馆依次涌现, 且越来越多地注入了象征传统园林的文化元素。如今, 我国已建成诸如苏州博物馆、鹿野苑石刻博物馆等多个受人瞩目的园林式博物馆建筑。在现代博物馆建筑中融入传统园林符号一方面始于其借鉴作用, 另一方面是因为精神文化上的需求。博物馆是一个城市文化的重要代表, 园林符号的象征作用是其被赋予灵魂的关键, 如何合理地提取和组织传统园林符号和元素, 避免杂乱无章、生搬硬套, 并创造性地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是当前急需探究的课题。
传统园林和博物馆建筑在展示功能方面本质上都强调交流互动, 且流线的组织尤为重要, 故而两者皆被倡导“可观、可游、可赏”。
通过两者在展示功能方面的对比 (表1) 可以看出, 传统园林与博物馆建筑在展示功能和空间上都具有共通之处, 对园林符号的提取和应用也应基于两者的共同点而进行。
瑞士的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 (Ferdinand de Saussure) 认为符号包含能指和所指, 能指为能够表达其他事物的事物, 即园林的元素和形式, 这里的元素不仅指传统意义上的建筑、植物、山石和水体等实体造园要素, 还包含了它们表现出来的材质、尺度、形状等, 以及以上元素所构成的空间形态, 例如天井院落、廊道空间等;所指为能指所表达的事物, 即园林符号本身的精神涵义和历史文化内涵。本次研究根据索绪尔的理论, 可以将园林符号概括为营建要素、造园手段和精神内涵三个方面, 三者层层递进, 缺一不可。
博物馆建筑对传统园林符号的提取应讲求因地制宜, 选用符合展示主题和博物馆历史文化背景的符号元素。其应用表达更应采取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 避免过于具象完整, 缺乏含蓄美;或过于抽象晦涩, 偏离设计初衷。
对古典园林营建要素的直接应用, 即博物馆建筑本身具有实体或被抽象化的符号元素, 通常表现为单体元素的应用和园林空间类型的应用。
现代园林式博物馆中对诸如漏窗、假山石、园林植物、廊亭这类元素的应用数不胜数。以位于杭州西子湖畔的中国丝绸博物馆为例, 设计师在重新调整园林景观以期更贴合城市历史文化之余, 还在建筑内部加入了月亮门洞和漏窗的设计, 使得室内空间与室外环境透过门洞和漏窗自然过渡交融。中国传统园林中的漏窗设计相较于墙体面积尺度不大, 造型图案丰富, 且寓意深广, 讲究甚多, 若在现代感强烈的博物馆建筑中悉数照搬则显得格格不入。中国丝绸博物馆将设计重点集中于“漏窗”的“漏”字, 适当放大窗体在墙体上所占比例, 并通过简单的几何图案重复排列形成孔洞, 令游客目光可及外部山水, 突出“小中见大”的空间错觉。
同时, 现代园林式博物馆中也不乏对古典园林色彩和几何图形的直接运用, 最典型的当属苏州博物馆 (以下简称“苏博”) 。苏博地处园林之都苏州, 所处环境靠近多座古典园林, 内部陈列围绕当地历史文化展开。设计师将园林中常见的多边形等构图元素提炼抽象成简洁的三角形、平行四边形、正六边形等图案, 广泛应用于建筑形体、屋面和窗户等处。显而易见的灰黑色线条通过变形成为建筑勾边、门框窗套和踢脚线等一系列建筑构件, 它们和白墙的搭配暗示了传统园林粉墙黛瓦的色彩特征, 同时也使空间变得纯粹自然 (1) 。除此之外, 苏博对园林假山石形象的简化处理也是为后续设计争相模仿的力作, 处理方式不落俗套却富有新意, 片石、粉墙和墙后树木层次分明, 出落成一幅水墨画。
庭院空间是园林中的基本单元, 根据尺度、功能和形式的不同可分为天井、院、庭三种类型。多种类型的庭院空间经过一定的秩序组织, 共同构成完整的园林空间 (2) 。
以天井小院空间为例, 其形式不同于传统建筑中由屋檐或墙体围合成四方形的敞口, 传统园林中的天井设置更加自由, 且侧重于采光功能, 常以植物和置石成景, 将自然要素引入室内环境。成都水井坊遗址博物馆对天井空间的运用恰到好处, 其中的三方狭窄庭院撷取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以竹子为中心景观, 以仿古的青砖墙和玻璃门窗围合空间, 以天空为顶界面, 塑造了传统与现代形式相融的天井庭院。传统园林中的天井本是古人仰望自然并与之沟通的媒介, 通过现代设计手法的转换, 天井不仅延续了联系室内外环境的功能, 更加强了人与人以及人与博物馆本身的交流。诚如清朝郑板桥竹石之画所题:“十笏茅斋, 一方天井, 修竹数竿, 石笋数尺, 其地无多, 其费亦无多。而风中雨中有声, 日中月中有影, 诗中酒中有情, 闲中闷中有伴, 非唯我爱竹石, 而竹石亦爱我也……敛之则退藏于密, 亦复放之可弥六合也。”庭院虽小, 却能给人以丰富的内心感受。水井坊博物馆对天井庭院的运用既是传统园林造园手段的传承与创新, 同时又是转换室内外空间、丰富参观体验的重要手段。
现代园林式博物馆对传统园林造园手段的借鉴主要体现在空间结构上。空间结构是传统园林中的重要表意符号。鉴于两者在功能上的相似之处, 游览路径的组织和室内外空间序列的整合是博物馆中最常见的园林符号提取元素。
在传统园林中, 步行路径分室外游览流线和室内生活流线两种。室外路径以园林庭院为中心展开, 通常为廊亭空间和露天庭院空间的路径联系或庭院与庭院之间的路径联系, 即开敞与半开敞空间的互相转换;室内路径即建筑与建筑之间通过连廊亭子联系, 透过连廊可以欣赏园林美景, 是一种私密与半私密空间的互相转换 (1) 。例如苏州网师园的主水景庭院, 其周围由蹈和馆、濯缨水阁、月到风来亭、看松读书轩、集虚斋、撷秀楼、小山丛桂轩等一系列建筑和廊亭围绕。在这个庭院中, 可以选择在建筑或廊亭中任意一点观赏中心景观。博物馆建筑中最重要的流线为展示流线和娱乐休闲流线, 分别对应展厅和公共活动区域, 两者空间上的渗透及展厅内部流线可借鉴园林室内路径的组织手段。这一点在苏博中有所体现, 苏博的空间结构在一定程度上效仿了网师园的中心水景区域, 同样以水景庭院为中心, 将西边展厅和东边现代艺术厅通过一条过道相连, 虽限于建筑本身恒温需求不得将过道做成类似园林里开敞式的连廊, 但主厅北面通过玻璃门窗渗透进庭院之景的手法与传统园林廊道处理异曲同工。另外, 绕庭院一周的过道上也可见多处漏窗孔洞联系水景和室内空间。
传统园林借助曲折委婉的游览流线和多重视线控制形成收放有秩的空间序列。譬如无锡寄畅园, 从西南角进入, 经过两个相套的小庭院, 走出凤谷行窝, 可见一座九狮台假山遮挡了全部视线, 若登上假山, 便能看见中心水面锦汇漪。若想进一步接近水面, 则需要穿过九曲回肠的八音涧, 方能豁然开朗, 到达全园高潮之处, 看似无尽的水面之上可见远处的惠山之景。在博物馆建筑中也暗含欲扬先抑、移步景异的造园手段, 以丰富空间序列、增加空间层次。例如在成都鹿野苑石刻博物馆中, 这种手法主要体现在前区入馆游园中。该博物馆旨在收藏西南丝绸之路范围内佛教石刻艺术品, 入园处一座安置了石质佛像的矮墙首先暗示了场地的性质, 沿着水泥小径深入, 路边有几处放大的室外展场, 只在展场尽头放置佛龛, 展场之间以竹丛分隔, 预示场馆的临近。道路转折处茂密的竹林之下为一段一段的台阶, 吸引人前往, 竹林尽头则一条笔直的坡道缓缓升起延入场馆二楼, 坡道之下的莲花池再一次暗示了石刻博物馆的佛教主题。陈从周曾说:“园林与建筑之空间, 隔则深, 畅则浅, 斯理甚明。” (3) 空间的收放变化设置比游人直接通过大门进入建筑更加耐人寻味。
现代园林式博物馆对古典园林精神内涵符号元素的提取和应用主要在于两方面:对园林文化思想的暗示和对园林中体现文化内涵手段的提取。
陶渊明曰:“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可知古人希望通过园林对外封闭的方式躲避尘世喧嚣和官场沉浮, 以此获得内心的超然宁静。成都水井坊博物馆入口庭院充分体现了传统园林的隐逸观。方正简洁的院子中, 四株小乔木静静地伫立在青灰色旧砖铺地上, 素净的气息仿佛将城市喧嚣全部隔离在一堵青石矮墙之外, 奠定了博物馆安静祥和的基调, 蕴含着浓厚的历史文化氛围, 吸引游人深入探寻。
“天地合一”的自然观也是古典园林中的重要思想。无锡寄畅园巧于因借, 混合自然, 将惠山之景纳入园林, 达到内外合一的境界。同种手法在南京科举博物馆理水的应用中颇具创新。南京科举博物馆以江南贡院历史遗迹为基础建起, 曾是中国古代最大的科举考场, 是中国科举制度中心、中国科举文化中心和中国科举文物收藏中心, 其中科举文化和儒家文化密不可分。站在江南贡院历史的中轴线上, 透过牌坊, 明远楼巍然屹立, 天、云、楼倒影在墨色砚台般的前区镜面水池中清晰可见, 身后就是喧闹的夫子庙步行街, 但在周边传统民居风格建筑的映衬下, 水池营造的宁静氛围一下把人拽到历史的长河之中, 感受到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同样是借景手法, 该博物馆用直白大气的镜面水池借用倒影营造氛围, 巧妙地将现代设计手法和传统园林思想有机结合在一起。
对传统园林符号的运用是现代园林式博物馆设计中的重要现象, 也是重要手段。通过对各个博物馆中园林符号提取应用的调研分析, 能够发现传统园林符号在建筑设计应用中的多样性, 也能够了解现代和传统有机结合的创新性。希望在今后的设计当中, 能够更加重视博物馆建筑所展现的文化象征性, 掌握对文化符号元素的多重应用手段。也希望本次分析能够对今后的研究起到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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