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我买了一本西西弗书店出的新年日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日历的每一页都有一个问题，和一段书摘，日历第1页——2018年1月1日的问题是：“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我读的第一本书是《格林童话》。爷爷在城里的书摊上买给我的。对一个小孩来说，那是非常漂亮的书，彩色的纸页，彩色的文字（带有拼音），彩色的图画。我至今记得那个遥远的读书的下午，我坐在院子门外的摇篮上，摇篮也是爷爷买给我的，拴在两棵白杨之间，可以躺在上面小憩，也可以坐在上面。我捧着《格林童话》，完全进入了书中的幻想世界。那些被抛弃的女孩颠沛流离的命运，那些漫长的孤独痛苦的时光，那些奇迹降临、熠熠生辉的时刻。童话与课文、日常生活如此不同，让一个孩子得以体会他人的命运与内心。

天色不断的暗下来，我一直坐在那里，希望天不要黑，让我可以一直看下去，直到看完。

这是一本改变了我一生的书。我后来一直读童话，各种各样的童话。哪怕上了中学，哪怕工作之后，逛书店的时候，依然会在儿童文学的专柜翻看自己感兴趣的童话，依然期待被某个神奇的故事俘获。

我就是那种所谓的充满想象力的人，是在大家都打瞌睡的无聊会议上都可以脑补出各种有趣画画低头微笑的人，是在灰暗的教室望着窗外浮想联翩的人。这大概是因为，看童话长大的人，想象力都不会贫乏。

想象力是这样的一种能力，它像一个热气球，拖着你上升，飞离一地的鸡毛蒜皮；或者如一把神奇钥匙，你拿起它，就可以凭空打开另外一个世界。有想象力的人，不容易被困在生活的一隅，无论是灰暗的教室还是灰暗的办公室。就像江南说的：“……它的魅力在于你要有想象力，愿意勤奋想象，仍有力量去想象。如果失去想象，人会对未来失去希望，生活的每个环节就被社会的环节和常识限制住了。”

距离我第一次读《格林童话》差不多二十年后，我去了图书馆工作，在图书馆里，我把《格林童话》又重头读了一遍。这依然是吸引我的书，其中一些故事依然令我动容。图书馆的读书会，我带领同学们读书中的《青蛙王子》，读《莴苣姑娘》。聊童话，聊爱情。

我：歌里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你们觉得童话是骗人的吗？

一个同学说：我觉得，童话教我们生活是美好的。

——2012年9月19日日志

今晚的读书会是读《格林童话》中的《莴苣姑娘》。这故事原本已经在记忆里模糊，只剩一点印象。重读时重温了当年的感动。瞎了眼的王子和被扔到荒野中的莴苣姑娘重逢，姑娘的泪水让王子眼睛复明。这其实是一个感人泪下的爱情故事。

一个学生问：泪水为什么可以使人复明？

另一个说：那是爱的力量。

这篇童话的结尾是“他带着妻儿回到了自己的王国，受到臣民们兴高采烈的迎接。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好久好久。”

——2013年10月22日志

这是2012年的日志，和2013年的日志。重新看这些日志，真是有沧桑之感。当年的图书馆早已在时代的洪流里不复存在，就像好多事物都沦为往事，不复存在，我的工作也都换了好几次。2017年的最后一天夜晚，我吃完晚餐走在市中心的商业广场。在满城的灯火里，在汹涌的人潮里，感受到那种时光的压迫。就像小时候，你的故事书还没有看完，游戏还没有玩尽兴，天就在匆匆的黑下来。

“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日历第一页这个简单的问题并不能让我把这些年的经历想清楚，但至少让其中的某一点清晰起来。就像刚过去的这一年，2017年，作为老师我开设的课程之一是小说课，我带领学生读江南的幻想小说《龙族》，每周一的晚上，我们去不同的奶茶店，一起读，一起聊书中的内容，一起喝奶茶，玩桌游。我并没有什么宏大的教育目标，只是在他们每次阅读时的笑声与专注中，在他们对书中人物命运的关心里，渐渐察觉到这门课些微的意义，那就是阅读是一件快乐、放松的事。我们在书中体会别人的命运，感受他者的内心。

并且可以幻想。

让思维不被局限在现实的墙角，可以上升到广阔高空。在那些短暂的时刻里，甚至不被自我所限制，可以想很多，想很远。就像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自由，轻盈。

我横感恩这样的一些时刻，就像充满感恩的怀念那个读《格林童话》的遥远的下午。

一个人阅读的第一本书，在内心所留下的深刻印记，很少有其他事物可与之相比。那些影像、那些文字撞击出来的回音……我们以为那是陈年往事了，实际上却伴随我们终生，在我们的记忆深处筑起一幢豪宅，不管我们后来读了多少书、看了多少花花世界、学了又忘了多少东西，我们迟早都会回到那幢豪宅里。

——卡洛斯·鲁依斯·萨丰《风之影》

小采访：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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