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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龄公主:只因她的学生是光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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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满清贵族,没有像其他宗室女子那样,早早被指一门婚事,从此相夫教子,封锁一生。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惊世骇俗的路,在日本和法国居住六年,并非尽情游玩,而是争分夺秒地学会了八门外语,学会了弹奏钢琴,学会了多国礼仪。在日暮西山陈旧腐朽的晚清时期,裕德龄像天空闪过的流星,注定会划出一抹光亮。

为了让她逃脱一般宗室女子的命运,父亲不曾让她的名字出现在族谱上。直到她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风华天成,父亲才将她带回国,入宫觐见慈禧太后。

那时,她对神秘的宫廷充满了好奇与幻想,精心挑选了一套西方礼服,戴了插着羽毛的帽子,穿着皮鞋,完全的西式装扮。像一阵清新的雨,飘洒进了那个封闭的天地。

她不仅懂西式礼仪,也深谙宫廷礼仪,中国话同样说得地道,这让慈禧笑得慈眉善目,称赞连连。彼时,就算太后不愿打开国门,也阻不住各国使者匆忙的脚步,在那些叽哩呱啦的外国人面前,德龄无疑是很好的帮手。

太后一个恩典,她便成为御前女官。

这个御前,是太后跟前,而非皇上跟前。那个叫光绪的皇帝,早已没有实权,沦为一个装点门面的饰品,每日小心翼翼,连选择皇后也不能自己作主。

德龄第一次入宫时,光绪就立于太后身后,像一道安静的背景,一直默默不语,只对她投以柔柔一笑。她受宠若惊,还以明媚一笑。

那时,她觉得皇上年轻英俊,气宇轩昂,一派帝王之气,却想不明白,为何他的眼里总似有淡淡忧愁,即使微笑,也不能扫清阴霾。

她陪着太后早朝,光绪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向她请教英文。他的眼睛像天空最亮的那颗星,神采奕奕。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她无法推拒,便在空闲时,义务做了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也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有人专教箭术,有人专教弓箭,有人专教语言,德龄算是其中最特别也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而光绪却对她格外亲近,学习之余,总愿意将心里话滔滔不绝地讲给她听,讲他内心的苦闷,讲他宏大的理想,这个时候的皇上,脱去死气沉沉的伪装,活泼得像草尖跳跃的露珠。

明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却愿意将心里话说给她听,这份信任,像一簇小火苗,一点点温暖着德龄的心。她总是认真地聆听,从不打断他,偶尔,为他讲述国外的所见所闻,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鲜事儿。

光绪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与德龄相处的每一刻,他都当成学习,尽管这个小女孩比他小了十几岁,但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一丝丝仰慕。除了学英文,他对钢琴也表现出莫大的兴趣,流水一样清悦的华尔兹,她教他几遍,他便能弹奏得行云流水。

很多个寂寞的日子,他坐在华贵的钢琴前,十指飞动,让音符恣意流淌,而她,坐在他身边,微笑托腮,觉得有一百只鸟儿在心里唱歌。

那样难得的美妙日子,像青天白云,于沉闷的宫廷中展翅而飞,总能轻易地种进回忆里。

在众人面前,他永远死气沉沉,不苟言笑,而在她这个老师面前,他却常常显示出顽劣学生的一面。他会忽然很严肃地说:“太后来了”,她一惊而起,赶紧跪下行礼,他却露出恶作剧成功后的爽朗大笑,令她哭笑不得。她原谅了这个学生偶尔的放纵,若能减轻他心底半分苦闷,被戏弄又何妨?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光绪觉得,自己不仅找到了一个好老师,还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知己。以至于,她忙着其他的事,几天不见面,他见了她,便会一脸委屈,像个遭遇冷落的孩子,连眉眼都写着寂寞。

她没有想到,她这个老师,有朝一日,也需要学生帮忙。太后想为她指一门婚事,人选已经找好,只待她点头答应。她却无法接受跟一个陌生人捆绑,况且,那迂腐的宗室之子,实在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但她无法忤逆太后,只能将烦愁写在脸上。

他于蛛丝马迹中,看到了她的烦愁,尽管与太后关系不睦,早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却毫不迟疑地找太后,帮她推掉了亲事,让轻松笑容重新在她脸上绽放。

她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派去监视自己的学生。那是皇后的生辰,太后派她前去赴宴,待她回去,太后便一样样问得详细。皇上可还是像以前一样木木地?那天的皇上其实活泼而亲切,但她却说,是的,皇上跟以前一样。皇上对皇后可好?她知道皇上爱的是珍妃,对皇后一向冷淡,却还是回答,很好。

同面险境的遭遇,让他们之间的情感如发酵的酒,愈来愈深沉,愈来愈浓烈。她慢慢见识了宫廷的险恶,慢慢明白了他的处境有多难,也慢慢知道,他内心的愁苦是多么煎熬,他的理想又是多么美好而遥远。

她希望能给他更多的帮助,不仅是英文上的。她希望能带给他一些有用的信息,希望能说服太后把权力还给他,希望外界了解一个真实的皇帝。但最终她却发现,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座四面高墙的深宫里,所有人都渺小得不值一提,如艰难求生的蚂蚁,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而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官,仗着太后的宠爱,才得以站稳脚跟,一句话不对,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这样的她,又要拿什么去帮助他呢?

她一直寻找机会,却一直没有机会。恐怕,世上再没有哪个老师如她这般无奈又无助,想助学生一臂之力,居然也是奢望。

而她早已厌倦了宫廷生活。两年后,父亲重病,她借照顾之名离开那座辉煌又阴险的皇宫,终其一生,再也不曾踏入。

离开的那一刻,像鸟笼里的鸟儿重归蓝天,愉悦得连风都像在唱歌。但每每望着那座牢笼一样的皇宫,她却忍不住轻轻叹息。那里,有她的学生光绪皇帝,他在愁闷里日复一日地苦苦煎熬,没有人陪他聊天,没有人听他说心事。

或许,无数个寂寞的夜里,他会坐在皇宫里的那架钢琴前,弹着她教他的曲子,想着他们相处的点滴,对她生出一丝抱怨:老师,你怎么忍心将学生一个人留下来呢?

于是,无数个欢乐的日子,无数个美好清晨,她总会想起那个被遗落在皇宫里的学生,然后,所有的快乐瞬间凝固,心底被深深的自责与遗憾填满。

后来,她拿起笔,专门为他写了一本《光绪泣血记》,将他遭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公之于众,她在书里说,他有广博的知识和高超的见解,他是一位高贵的国君,她对他,充满了敬慕。

虽然这些,并不能改变光绪的命运,并不能让他的处境好一点,但,这却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两年的宫廷生活,风光无限的御前女官,被太后亲赐为郡主,一切看上去繁华如春日繁花。但只有她知道,当这所有繁华落幕,留给她的,只有一声叹息。

无论如何风光,都无法消抵心里对学生的愧疚与怜惜。

但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的学生是光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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