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不可弃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已出版散文集《故乡的女儿》。

从760上跳下来，就地等候202。

公交站台上，有候车的凳子。铝合金的，很矮。我坐上去，感觉坐在地上一样。

初生的太阳，初秋的晨风，有一种很好的结合，是很惬意的凉爽。我抱着双腿，头搁在膝盖上。

脚上这双鞋子，是玛丽牌布鞋，当初买的时候，近三百，觉得贵。现在看来，值得。认真一算，快四年了。一年中有半年时间，穿着这双鞋子奔波在路上。走多远，脚都不疼。

但还是旧了。换句话说，不好看。

想起一句诗词“铅华不可弃”。我还是太随意了。任何时候，女人应该爱美。

有阵风，大了些，我连忙伸手按着头发。

年轻的时候，我是喜欢风的。听风吟唱，被风吹散头发，吹飘裙裾。现在，我怕风。怕风把白发吹出来。我不怕老，不怕死，却怕黑发里夹着银白。

“铅华不可弃。”我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我希望自己好看，但又没有去做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好看，是要努力的。

明白自己，生命的根基不牢，缺少由衷的喜悦感。

此刻，我对自己说，明天把衣柜里不好看的衣服，都扔掉。这双旧鞋子，不要再穿出家门。用染发剂，把长出来的白头发染黑。

多困难，多荒凉，也要活得漂亮。

想起兰姆的一句话：好好活，才是解决人生不幸的唯一途径。生命本身，不会给人自己医不好的创伤。

这一段时间，早晨，我在新民村站转202。傍晚，我在新民村站转760。

“新民村”，和我儿时生活的那条小街，一模一样的名字。

在我身体很累，心很苦涩的这段时间里，为什么有一个这样的重叠？我虽然说不出，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是偶然，是必然。是神秘的缘分，是宿命的安慰。

我百感交集。很多事情在此刻画了一个圆。

车停一站，上来两个老人，他们一前一后坐下，聊着天。

前面的老人跟后面的老人说，自己七十三岁，去年的时候，和年轻人跑步，年轻人跑不过他。他说，就在今年，他突然老了，病了几场，住了几次院。

老，真的是突然来临的。

他还说起他下放时候的事。说他当年，下放在一个村子，有使不完的力气，下了工还帮助五保户把水缸挑满。他说别队里的知青，都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队的知青，和村民们关系很好。知青点的吃食，经常往村民家送。

他说，知青点喂了两头猪，队长来找他们商量，说借一头给村里杀了分肉吃，他们同意了。临到队长来赶猪，他去到猪圈，把两头猪的屁股一拍，叫它们快跑。他说那天，队长带着村民们围猪赶猪的场景，多少年后想起来都会笑出声。

他说，那年年底，队里把积攒的一千三百元拿到村里，准备年底分红。怕路上不安全，请两个知青保镖一路跟着。

老人健谈，一边说一边笑。

后来，他话锋一转，说人老了，最大的梦想是得一场好病，在睡梦中离世。后面的老人一直没说话，这时开腔了，他说，得这种病很容易，那就是吃肉喝酒不运动，让血管硬化、堵塞。

最后这话，我也深有感触。曾几何时，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希望自己能好死。看到太多挣扎，太多没有品质的活着，太多生不如死。

车窗外，栾树正在加紧制作小灯笼。过一两天，就会一个个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