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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是一首歌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这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母亲啊!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他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冰心


年少懂事起,就喜欢冰心老人这段对母爱极致而又素朴的表达。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上,日日里字里行间中去细细揣摩母亲残留下来的一点点印迹,一丝丝余温,是我那时节长长久久的功课。


没有母亲的女儿是可怜的。小孩子一起玩,受了欺负,别的孩子赶紧回去找妈妈。而我,只能忍着泪水在心底悲伤。上学了,经常要填写家庭成员表格。母亲那一栏里,我茫然不知所措。村庄尽头那条土路,母亲从那里离开。从此,那个方向,成了最深情的遥望。


过年,别人一家团圆,欢声笑语。我们家早早吃好饭,关门闭户。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妈妈回来了,给我带来了新衣。等我欢喜着从梦中醒来,眼前没有母亲的身影。能真切感知到的,是无人擦拭的泪花,是更深的失望和叹息。窗子外,北风呼啸。屋子里,祖孙堪怜。


没有母爱的人生是残缺的。没有母亲的护送,脚步踉踉跄跄;没有母亲的指引,一路艰辛曲折;没有母亲的叮咛,心中理想的风帆飘摇不定;没有母亲的肩膀,失意的心彷徨无助。没有母亲在的家,何处是栖息的港湾?


在这份母爱的失落而注定留下的苍白上,世界的多姿多彩在眼前遮遮掩掩。没有母爱滋润而布满的早慧印迹,让我过早懂得了人生有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只能无条件去接受。胆小怯懦,犹豫彷徨。敏感脆弱,妄自菲薄。注定了性格的主色调,也成就了半生风雨,一世苍凉。


今生今世,母爱的失落是心中永远的痛楚。情感的缺失是痛彻心扉永恒的遗憾。我相信,人生路上很多感受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但惟有对母爱的眷恋之情,会越酿越醇厚,越盼越期待。

一天又一天,我在忧伤中眷恋母爱。一年又一年,我在眷恋母爱中忧伤。


熟悉我的人说:“你的快乐中传递着沉甸甸的忧伤”。感激他们的理解,微微一笑的同时我掩藏了那句心里的回话:“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快乐过。”

这份不快乐的心情,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无辜的长时间地承受着我内心巨大的阴影所投射的凄楚恍惚。如此,我该是给他的生命布下了多少灰色!想到此,心中又涌动起内疚和不安。


人就是这样不得已,总是后知后觉。自己在父母处受到伤害,知道不好,又不知不觉影响孩子。


忧伤是无边的愁,也是不尽的歌。我渴望快乐,但还是要说,忧伤是心底流淌的歌儿。心中浸润着忧伤的情怀,会善解人意和懂得珍惜,从而真诚付出好好生活。我忧伤着我的忧伤,从而对人生对世界有特别的感悟和感知。在这忧伤里,我收获着生命的安静和丰富。它为我化解凄凉的处境,指点我在这被命运之手涂抹得斑驳难辨的人生画卷上尽力着色。


生命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一定要怎么样的,哪怕是母亲舍弃孩子。如此,只能用歌声去深情告慰这份缺憾。因为我懂得,生命中什么样的经历都是宝贵的,哪怕是亲人间无情的伤害。


认清缺憾的最大意义是不再制造缺憾。当我做了母亲后,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让孩子在健全温暖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坚守着这一诺言。迷茫了,自己擦亮眼睛。受伤了,自己为自己疗伤。


日子一天天过来,孩子慢慢长大,我在尽好一个母亲职责的同时思念母亲眷念母爱的心一刻也未曾动摇过。我仍然纠结在慈母手中线般的细微情绪中不能释怀,仍然在盼望着与明月齐辉般博大的母爱之情能从头来过。牵着孩子的手,就想到母亲温暖的手。叮咛着孩子时,就渴望着母亲的叮咛。对孩子点头微笑的瞬间,忍不住回头寻找母亲望着我的笑。思念母亲的心碎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碎。


交通便利,通讯发达。思念母亲,可以马上告诉她。眷恋母爱,也可以抽出时间去见她。然而,情感,不会这么简单。时间和距离的威力之下,我们之间的母女情份疏远了,隔膜了,面目全非了。就算此刻,母亲站在面前,我们抱头痛哭,彼此的感觉已然陌生。这之间是尴尬的,我们的心已远得无法逾越。那份在内心深处流淌的眷恋之情,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我想她的时候,电话就在手边,拨通了又挂上,任泪水流淌。我知道,母亲的话语中,已读不到舐犊情深。我更知道,我还在埋怨她。一开口,未必就不是伤。每次,当我想去看望她的念头产生时,就会有无数个理由阻止我的脚步。我很怕,在母亲迎接的目光中,没有纯粹的期待。


今生,因为家庭的变故,母亲的远走。因为距离的遥远,母爱的淡漠。因为命运,因为人生,我们之间的母女情份只能续在静默中绵绵不断,心海里眷眷徜徉。


今生,我将最多的泪水洒向了对母爱的遥望。里面有遗憾和埋怨,既是没有得到的忧愁,也是不能回报的痛楚。一个生命,与生俱来要将情感感恩给那个给予生命的人。这样的情感不能付出,会痛彻心扉,和没有得到一样难过。


一份特殊的经历,注定了不同于别人的一份感受。也许很多人会说,没有得到也能回报。我只能苦苦一笑,不予作答。给人物质上的东西容易,给人情感很难。当然,这里的情感指的是无私和真挚。伤情,往往还很奇怪。越是至亲,越容易纠结,越不容易释怀。


我是一个母亲,知道孩子在母亲心中的分量,舍弃和别离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母亲当年离开孩子后的日子,心路历程是难言的苦涩和悲凉。但同时我更知道,母亲的责任大于一切。女人的生命里,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孩子不能不要。现实人生里,很多情感脱离了,可以不理会,不修复。但母亲对孩子的情感,要竭尽全力地弥补。



母女连心,那是我生命的根基。母亲和女儿之间,纵然隔着鸿沟,但这鸿沟里不是荒漠一片,而是芳草清新,总有情感蔓延和生发。尽管我不太释怀母亲的行为,不能回报她挚爱的深情,但我不恨她,今生的欠缺将它期许在来生吧!

如果有来生,一定等在母亲能看见我的路口,一定再做一次母亲的女儿,享受一份今生欠缺的母爱。然后,用全身心去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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