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记

搭凳子在阳台上整理花盆里的泥，突然，一只老鼠从眼前窜过。“哇”！大叫一声，一仰，差点从凳子上趔趄下来。前几日听邻居说阳台上有老鼠，自己还不信，这下糟糕。到了阳台，离房间就不远了。

对老鼠的恐惧，有些像沈从文老先生在《沅陵的人》里说的：上官庄的长山头，一个山接一个山，转折频繁处，神经质的妇女和懦弱无能的男子，不免会觉得头目晕眩。在老鼠面前，我就是神经质的女人。

多年前，住过筒子楼。家家户户在门口走廊做饭，堆杂物，大白天老鼠也敢穿梭。每次进出，总想求个人先走一趟，怎么开口呢！只好边走边跺边咳嗽。遇到夜晚回家，跺了还不放心，一路小跑着。以为动静越大，老鼠才越不敢出来。

稍不留神，没关好纱门，老鼠就偷袭。也或是趁着下雨，顺着下水道往上爬。屋里有条蛇盘着，能忍。一只老鼠乱窜，不能容。当年，家里总有这样的场景：端一张凳子放在屋子中央，大门洞开，我撑一支长竹篙，在柜子下，床下，沙发底下，拼命划拉，直到看着老鼠逃走。之所以站在凳子上，是怕老鼠窜出来慌不择路跳到身上。

行在僻静处，没有封闭好的下水道，老鼠鬼鬼祟祟从这个洞口奔向那个洞口，许是为了吃，许是为了玩。我一惊叫，一后退，老鼠被我吓着，赶紧退进洞里。用力跺脚，咳嗽几声，恐它再爬出来。飞快绕了洞口跑开，回过神后想，幸亏老鼠不知道我怕它，不然，挑衅起来追我，该怎么办？

有一年，爱人在暗楼上清理旧物，打死一只老鼠，让我递上撮箕，装好递给我。我不敢接，背着手“哼哼”着连连后退。那时刚刚成家，他知道我怕老鼠，但不知道连死老鼠也怕。大声斥责，说我没用。那股委屈劲，至今还在心底没有消散。

神经质的怕，有渊源。七八岁时的一天，睡梦中，我迷迷糊糊感觉肩膀旁有一丝不同往日的温热，还有些痒。乡村里，刚通上电，一个小灯泡照全家，夜里也不舍得关。我扭过头，就着昏黄的灯光，只见一只大老鼠一动不动卧在我的枕头旁。一声惊叫，如临大敌般翻身下床，嚎啕大哭，抱头逃窜。爷爷一看，说是吃过鼠药的老鼠，想暖和身子，顺着爬进了我的被窝。

原本胆小的我对老鼠更恐惧了一层。写这文字时，心还在怵着，眉还要皱着，仿佛这“鼠”字活过来了。

到了阳台，离家就不远。这不是玩话。晚上，吃剩的哈密瓜，随手放在餐桌上，准备第二天清理。早上起来，一惊，哈密瓜片从盘子里走到餐桌上。不是老鼠，还能有谁？爱人马上要出门上班，我没声张。

按理是该他来对付老鼠，可我伤不起。两年前，家里的厨房忘关纱窗，进来一只老鼠，他翻箱倒柜，把老鼠逼进卫生间。老鼠一头钻进洗衣机的出水管，怎么捣鼓也不出来。见他拿了钳子扳手准备将洗衣机大卸八块时，躲在一旁听动静的我沉不住气了，赶紧指挥他和儿子把洗衣机抬到楼梯间，让它自己出来。幸亏有我这个军师，洗衣机保住了。

他出门走了，我先是绕着屋子转一圈。我的卧室，几个苹果好好的，可以排除，先关好门。细细检查，厨房卫生间无动静，也关好门。最后发现，儿子房间的窗纱有个扒开的洞。再打开他房间的衣橱，几粒细小的鼠屎。锁定方位后，找来一根长竹竿，关上儿子房间的门，洞开窗户。像当年那样，凳子上站着，把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件往外挑。

一边挑，一边想，如果老鼠被捅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出去的窗口在屋里乱蹦怎么办？找一件衣服包住头，只露两眼睛。老鼠出来，我用竹竿捅它。捅死了，给它盖上一件衣服，包着拿出去扔。

这是一个能自我安慰又极奇怪的想法。仿佛把脸遮住了，怕的程度也低了。有些介于“叶公好龙”和“掩耳盗铃”之间，只不过要把“好”改成“怕”。想好了策略后，感觉胆子大了些。拍来捣去，没发现老鼠的踪影。各个隐秘处一番划拉，还是没有。

房间厨房客厅卫生间一番捣鼓后，初步判断，老鼠当夜进来当夜已出去。封好拱开的纱窗，但不能就此安心。到了晚上，故意将切成片的哈密瓜放在桌子上。早上醒来，蹑手蹑脚去察看动静，哈密瓜没动。打开儿子的衣橱，里面又有两粒鼠屎。心又布满愁云。

衣橱的门关得严实，桌子上的哈密瓜没动，如果有老鼠，那应该藏在衣橱里。又拿来竹竿，挑出一件件衣服拍打，没有。难道昨天眼花，没有清理干净？有这个可能。前几年抄个号码什么的，一遍成功。最近总要检查了又检查，怕出错。

到了晚上，如昨天一般再放上哈密瓜。早上起来，没动。拉开衣橱，什么也没有。听说老鼠会闻味，乐于走回头路，吃回头草。洗净窗户上的印痕。一场关于老鼠的战事暂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