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去一个地方,追寻风景和逛菜市场,一样重要。不,我狭隘了,菜市场其实也是风景,人文风景。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故乡菜市场里的气息。
无数个早晨,我跟着奶奶赶集,闻到的就是这种气息,它构成了我生命的原香。这种独属于乡间菜市的气息,平常的日子里,既不能描述也不能营造,只会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气息突至,我能把握到。
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从某一个方位散发出来,让我似曾相闻。马上,就又回归到本地菜品所营造的独特味道中。
一片开场的空间,是当地人的鸡市。鸡们从背篓里里拿出来,站在各自的主人身边。陌生的环境,它们并没有表现多少惊慌,只是沉默着。这或许就是鸡的特性,大家闺秀的风范,任何时候不会乱了自己的方寸。
一位卖活鸡的老人吸引了我,便笑着向她走过去。
她以为我要买鸡,说十四元一斤。
我说不买鸡。转而马上说:“奶奶,您真好看。”
听见我夸她,老人笑得很开心:“老哒,老哒。”那意思是说,年轻的时候,那才是好看。
七八十岁了,还这样好看。
小小的脸盘,眉眼鼻嘴,恰到好处。虽说老了,但没有因为岁月而变形。如同一个瓷盘,秀气而又精致,属于博物馆,有岁月的沉浸,有瓷质的升华。
遥想当年,奶奶的相貌,才是真正的“清水出芙蓉”。
奶奶说,她住在离镇上二十多里路的一个村子,家里有鸡鸭,还有猪。她背着鸡来卖,得花十元钱的车费。
围着菜场转了一圈,又忍不住回去看奶奶。她已经走了,正好有顾客在买另一位老人的鸡。
这个卖鸡的老人在说漂亮奶奶的坏话。说她曾经偷过她一只鸡,后来调监控才确认。说她这么大年纪,不要脸。
我不会理会这位卖鸡老人的话。没有圈住的鸡,长相又差不多,完全靠脑筋记着,难免错认。
有人的地方,特别是同行,就不会少了争斗。
这位老人骂人的样子咬牙切齿,显得自己很生气,显得她们之间的积怨很深,也使她的相貌显得粗糙。可以肯定,她骂过后,那积怨也不会消散,反而是一种强化,怨气更重,心情更不好。
而漂亮奶奶,什么也不知道。可见,背后谩骂别人的人,骂的其实是自己。
山里的蔬菜可人,土生土养,不会特别大,也不会特别亮,但都有自己独特的造型。
那冬瓜,一个个,像道士们的枕头。上面一层白霜,如夏天扑一层痱子粉的孩子那般有趣。茄子,不是紫得泛着幽光,而是旧旧的紫,些许憔悴,是夏天所特有的蔬菜样子。南瓜,磨盘型、葫芦型,都不很大,但可人。一束束南瓜花,灿灿的黄,摆在蔬菜堆里,出类拔萃。那红绿皮色的短豆角,剥出来的米,蓝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立秋多天了,黄瓜在老去,通体呈丰饶的金黄色。
南瓜里,另有一个品种,小小磨盘样,很有特色。周身凹凸不平,色泽浓浓淡淡。亏得它,使出了怎样的心力,把自己生得这样漂亮。然而,本地人却叫它“丑瓜”,也叫“板栗瓜”。“丑瓜”,当然是说它外形丑。“板栗瓜”,是它的质地。蒸熟后,外皮如纸薄,吃起来板栗一样甜粉。
可怜见的,这么好的食物,正经名字也没有一个。再一想,也不见得,人们叫它“丑瓜”或者“板栗瓜”时,面露欣喜之色,其实是喜欢它的。随意地叫个名字,是把特别的爱给特别的它。
地上堆着野味,獐子野鸡之类,剥好了皮,散发出一种腥味。总想着它们活着时的样子,瞪着大眼睛,在树林里追逐奔跑,寻食玩耍。只一落入人手,就失去了自己。
有活野味,老鼠笼子关着。空间小,卧着,眼睛半闭半睁,不管不顾的样子。
“这是什么?”有人过来问。
“野鸡”、“野鸡”。买野味的人一连说了三遍。
“你别只说野鸡野鸡的,多少钱?”
“120元。”
“太贵哒。”
那卖野鸡的人,神态很疲惫,说话间还忍着一个哈欠。说不定昨夜里,为捉这只野鸡,守了大半个夜。
还是喜欢看植物,刚刚采摘的蘑菇,和黄土地一个色,小伞一样。各种山里的药材,不认得,但一看就是药材。药材有药材的模样,你不会说它是蔬菜,尽管带着泥巴,带着露水,有枝有叶。
一个男人,挑了一担山货,销得好快,有人没买上,问他,明天来不来?
他说明天不来,后天一定来,还在这里摆摊。
几点来?
四点半到这里。
四点半到,不得三点多就出发?假如他家到集市需要一个小时的话。
我知道早,但没想到这么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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