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已多久,没有体验伸手不见不见五指的黑。已多久,没有感受那黑夜里,缝衣针掉在地上,或灯火瞟到头发,发出的那一丝微弱的声音。准确说 ,那不是声音,而是太黑太静之下的感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雨果曾经描述过。他说,暗夜,黑幽幽的,如同大块的面包,可以切割。
小时候,我们不说黑黢黢,而是说黑漆漆。天漆黑,如同粘稠的油漆一般,该是多么黑。
《悲惨世界》里,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老板娘吩咐八岁的柯赛特去泉边提水给客人的马喝。小女孩害怕极了,她越往里走,黑暗越浓重。她真切地听到动物在草上行走,清晰地看到鬼魂在树丛间走动。她不敢往前走,她想退回去,但她怕挨打,只得往泉边去。
人有故乡,夜也有故乡。我在寻找故乡时,心中就有一团黑,那是夜的故乡。
儿时,住在乡下,对夜,极恐惧。村庄的周围有坟墓,大人们说,夜里有鬼出来。怕走夜路,偶有邻村放电影,伙伴们都去,我若也想,必是先望天,有月亮星星,才敢。
真正的夜路,我没有走过。是不是像珂赛特走的那样黑,我不知道。
我体会的真正的黑夜,其实是室内。
房子小,低矮,巴掌大一个窗户,摆两张床。夜晚,一家人入睡,奶奶“噗”地一声把灯吹灭,屋子里顿时比外面黑。我扯紧被褥,盖住眼睛的同时,却发现盖不住眼底的妖魔鬼怪。
爷爷和奶奶瞌睡少,他们临睡前,总要谈些家常话。我躺在奶奶的脚头,只盼着他们多谈一会儿,谈到我睡着最好。偶然的,爷爷太疲累,先睡了,我睁着眼睛,环顾黑漆漆的房间,又怕人又怕鬼。
也或者半夜,要起来上厕所,摇了摇奶奶的脚。她明白,我是要她点灯。也是巧,那火柴怎么也擦不燃,只好摸黑起来。
我跳下床,摸摸索索寻到鞋。如盲人一般,伸出手划,一边划一边往前走。单纯的黑和屋子里的摆设,形成一种双重厚度,不可分辨。
在黑夜里摸索,头仿佛被雾罩着,黑通过耳朵传进大脑,头皮发麻,有些晕乎。
我一会儿撞到一个纸箱,一会儿绊倒一张凳子,噼噼啪啪。这样好,弄出些声响,想起鬼魂来,怕起人影来,不那么深入。
城市里有夜晚,但灯光太多。伸手不见的黑,没有了。黑漆漆这个词,我已很久没有说起也或者听说。
人们的思维形成了一种错觉,以为黑夜,是无用的资源。因此,拼命喧哗,对它进行利用。这样的利用,其实是占有。诗人顾城写过:“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怀念,怀念起那团黑来。
黑漆漆的夜晚,让人怕。有另一种灵韵,让人敬畏。人懂得敬畏,就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怕,让人沉静,有思考。只记得那无数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蒙着被子,想象自己的未来。
我们不应该忘记黑夜,它是思想的起点,是光明的前奏。它给我们做梦的时间,安慰我们的人生。它让我们休憩,犒劳白天的疲于奔命。
城市里的黑夜在灯光照耀下,成了白天的延伸,失去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现今很多人,被睡眠障碍困扰,我以为,是世界太亮的缘故,让人忘记了黑夜和白天,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久而久之,黑夜忘记了他。
我以为,这种房间里浓重的黑,乡间还有。有几次,在乡下,刻意在夜深人静之时找寻。可惜,窗户太大,夜色钻进来吞噬了深沉的黑。
夜的故乡在乡下。如今,也难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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