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昨晚，八月十四。

去散步，想着事，没往天上看。前面走着一对夫妻，那个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四圆，桂花香，月儿圆，正是花好月圆，可惜今天没有月亮。

女人说，明明有月亮，又大又圆的盘子，被房子遮挡了。

我听他们说，抬头看，确实没有月亮。

月亮走，我也走。月亮是跟着人走的，再高的楼房也挡不住。

过了一会，再抬头看，月亮在云层里挣扎。它知道人间桂花正好，它很想圆圆的亮亮的挂在天上。曾经有那么一会，它挣脱出来了，很圆很亮。只几分钟，又被乌云遮住。

但愿明天，有一个月圆之夜。

这几天，桂花开得好。出门走路，那清香不是袅绕，而是浸润。人的身体，从内而外浸透桂的清香。

倘若要看桂花，不能站在树下。秋天的叶子，没有那份生机。黄花的搭配，越发使那绿色暗淡。大家也就知道，不赏桂花。离远些，闻香，就好。真要看，摘一些，放在手上，倒又可爱动人。

月桂有缘。

桂花一开，中秋节就到了。也或者说中秋快到了，桂花就开了。是桂花给节日应景，还是节日给桂花作陪，绞在一起说不清。

现在的月饼，品种何其多，我们爱吃的，依然是那种传统的掉渣儿月饼。吃的时候，拿手捧着。

那桂花馅料的，必定最好。《红楼梦》里过中秋，酒宴上击鼓传花，贾母命人摘取一枝桂花来。花在手，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酒宴毕，摆上茶果点心，贾母带众人赏了桂花后，才入席换暖酒，絮闲话。

花正好，月正圆。

中秋和国庆同一天过，这是游子心头的喜上加喜。

千般记挂，万种思情。在这一刻，化在归途。

有老家可回，是人的福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在我，老家在物质层面的意义就淡化了。后来老屋坍塌，也就彻底失去。

它当然不会消失，只是升腾，升华，成一种切肤之痛，成一种永恒情感。

老家，我依然会去，但已没家可回。

每到这样的时候，最想的还是老家。

中秋节这天一大早，出嫁的女儿割肉买酒送月饼回娘家看望父母家人。

并没拿茶，却谓之送茶，是我故乡的特色叫法。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读书，知道茶圣陆羽的故乡就是天门竟陵，人们如此说道，是为了纪念他吧。

女儿回来了，母亲连忙走进灶房，用送来的肉炒几道平日里看不见的可口菜肴。

那天，故乡上空的炊烟，仿佛是为了迎接明月，格外缠绕，芳香和悠远。

我家没有出嫁的女儿回来，奶奶买几个冰糖月饼，晚饭后，塞进我们的掌心，也就应了节气。

九十月间，还不是太凉，伙伴们仿佛约好，来到禾场集合。

月光满满的。

空旷的田野，低矮的村庄，水光树影，全被月色照亮。它不同于白日太阳的光芒，刺眼。它是温柔的，如婉约的宋词，梦一般迷离。

稻场里有草垛，有石磙。我们在草垛里捉迷藏，在稻场上跳绳，滚着石磙玩杂技，唱“月亮走，我也走”的歌谣。或者靠着草垛子听伙伴讲故事，蹲成一圈做“丢手绢”的游戏。没有手绢，扯一把稻草，挽成团。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样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样子。”时过境迁，现在想来，都是好。

记得三十多年前我来武汉的那一年，是初春时节。第一次回老家，就是国庆。我买了礼物，回去看望家人。一进家门，就把为他们买的东西倒在床上，一一显摆。给奶奶买的球鞋，只有一只，怎么找也找不到另外一只。

那只鞋，怎么处置的，我忘记了。这件事，爷爷奶奶在世时，总会笑着说起。

第二年的国庆，我又回家，在新华路汽车站门口，有人用三轮车拖着橘子正叫卖。那老板说橘子很甜，并掰开一枚，请有意购买的人品尝。我没有任何怀疑地买了三轮车上的橘子。拿回家，奶奶当贵重的结意儿，这家给一个，那家给一个。

哪知道，那橘子又苦又涩，不能进口。大家笑着一咬，只得扔了。

到现在，我也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橘子。或许，它只是像橘子，却并不是橘子。那是什么呢？

今年的九月，多雨。

十月的第一天，大晴天。

今晚的月色，一定好。

喜欢看月亮。有故乡情结的人越发喜欢看月亮。

月亮，有着太多的意象。故乡，有着太多的往事。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时候的我生活在祖孙家庭。那样的家庭，因为残缺，有一种无形的属于自身的觉悟，抵制欢乐。欢乐是属于节日的，自然而然也就不会营造，。

那个时候，我小，不会想，想不开，就只能哀怨。常年被这种情绪笼罩，我不会过节，成了一个不喜欢寒暄节日的人。

但我喜欢看月，喜欢读月。

喜欢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是亘古的疑问，是永恒的无解，是明亮的叹息，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与生俱来的情怀。“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看江月永恒，思人世变换。谁初见月？月初照谁？人和月色，相问两不厌。“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人是世间的过客匆匆，生生死死之间，有这亘古照彻的月色陪伴，就知足了，安慰了。怅惘江头，长江送着流水，哗哗的水声，诉说着时间的有限和无限，自然的无情和大情。这样的诗句，读着读着的过程就会升起一轮圆月，永远照在心间。

喜欢《月下独酌》里的孤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旷世绝色的孤独感浩浩荡荡，在千年间徘徊，这一刻，我为他惆怅，也为人生欢欣。生命行走，其实是一个人的旅途。把孤独和遗憾寄情给明月，明月还给你夜夜笙歌，郎朗情思。“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明明看见影子是月亮造的，然而却是“我”自己。自己能陪伴自己孤独的人，这孤独该是如何的通达和深沉！“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明月，是知己，挚爱。与你，一生相随。

喜欢弘一法师的：“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生命的悟性也如同这圆月，从一点，从一横，从一弯开始圆起。顿时，华枝春满的繁盛开满整心房，天心月圆的亮光照彻生命。

那是满足感和喜悦感的交融，孤独感和个体生命的贴切。明白缺憾才是圆满，孤独才能不寂寞。自然的月圆和心底的月圆两相交融。永恒之下，个人际遇的缺憾又算得了什么呢？喜欢这永恒，喜欢这忧愁，喜欢这圆满。禅意、哲学和情感充斥了我整个身心对于月亮的认同。

《水调歌头》里，苏子写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前一句说缺憾和圆满同时存在，注定是生命的本质。后一句，苏子表达着爱的境界。人和人之间有地理上的距离是常态，但是，我在心里与你神交。

不喜过节，我更爱生活。不寒暄节日，我更惦记你们。

朋友们，祝你们节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