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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雪巾帼》

​      璃朝武成九年,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刺骨的风似乎在宣示着今年的冬来得比往年都早了一些,这样的天气里,帝京大多数家道还算不错的人家肯定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早早的躲在了温暖的屋内,除非是穷困的贫民,才会有冻死倒闭街头的风险。与此同时,身为当今璃朝女皇陛下最宠爱的卿雪郡主,同时还有着茈凝将军头衔的叶微柔,此刻却并不在自己位于帝京温暖堂皇的郡主府中,而是带领着蜿蜒如蛇的大军,与此次的实际统帅苏慕一起,骑着自己的乌云踏雪,身着厚重而冰冷的铠甲,走在凛冽呼啸着寒风,同时还有雪花打在脸上生疼的山谷小道中。这让从小便在宫廷中见惯了锦衣玉食,华美贵胄的她,何尝觉得会有这般恶劣的苦楚。望着骑在马上却有些瑟瑟发抖的叶微柔,从普通步卒中通过自己拼杀的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苏慕便显得从容许多,这样的天气,对于久在沙场的苏慕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当他看着如今瑟瑟发抖的叶微柔,早已没有平时那副飞扬跋扈的泼辣劲头时,一种想把她抱在怀中,用自己身体温暖她的,近乎邪恶的念头便如同魔鬼一般从他心头里生长出来。



     可他却还是有所顾忌,不仅因为如今的环境,可能随时会遭遇敌军的偷袭,更大的原因在于身后所带领的这支军队的无数双眼睛。一念及此,苏慕在马背上将头往后扭了扭,当看到因为寒冷而冻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士卒依旧执着兵器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移动,自己身后手执苏字帅旗和举着绣有象征卿雪郡主茈凝花纹样的旗手都没什么异样时,苏慕才敢大着胆子左顾右盼之后向着与他并辔而骑的叶微柔故作关心的询问到:“郡主,您还好吗?要不我们找个避风的山洞让大军先避过了这阵风雪再说?”



      早在帝京时,叶微柔就听那些豪门贵胄说起过苏慕这个人,虽有军功累身,却是个胸无点墨的莽夫庸人,若不是陛下念及他还算忠勇,以及自己听说这次统领墨朝大军的统帅是曾在帝京为质,与自己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的墨朝太子沐青城,心里想着非要来见见他。打死她都不会缠着女皇陛下苦苦哀求说自己要随军出征。现在看到苏慕那貌似关心,实则污秽而猥亵的笑容,自己真的后悔到拔剑自刎的心都有,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为何要求什么随军出征。可后悔归后悔,眼下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回头肯定是来不及。于是面对苏慕那种以大军作为挡箭牌,实则不怀好意的关心,叶微柔倒是用了一种如同现下环境一样冰冷的口气喝道:“苏元帅,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以大军为借口,消极避战,扰乱军心。不说别的,万一在洞中我军遭遇敌军偷袭,被困住而无法脱身,致使将士无辜丧命,这丧师辱国的罪名,若是女皇陛下问起来,不知苏元帅可承担得起啊?”苏慕闻言,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阵,而后惊慌失措地告罪道:“是是是,郡主说的是,是在下失言了。”



      苏慕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在腹诽着: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算你狠,可你再狠,也逃不出爷爷我的手掌心儿,这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一个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的主儿,终会让爷爷我找到对付你的办法。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嘴上露出一抹邪恶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没让叶微柔察觉到,便迅速地消失了。



      大军依旧蜿蜒如长蛇一般在山谷中向前缓慢移动着,除了传令军士往返穿梭提醒注意防御偷袭之外,便只剩下士卒的军靴踩在雪地上所发出的沙沙声,就连刚才故作关心却被叶微柔斥责的苏慕此时也变得一言不发起来,骑着胯下那匹叫做黑风的战马,若有所思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对付叶微柔的毒计。而此时的叶微柔,也同样心事重重的想着自从当日帝京一别时,沐青城腰佩长剑,向着自己施礼的样子,当时自己还嘲笑他傻来着,那时的他啊,姣好容颜向着自己笑着的样子,也正应了说书先生才会说的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话。



      正想得出神时,突然插着背旗的斥候骑马来报,再往前二十里,出了山谷谷口之后,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如今也算得上是前线的孤城。于是,闻报后的苏慕和茈凝将军叶微柔,便一同打破了先前因为不愉快小插曲而造成的沉默,以大军统帅的身份,将传令军士叫到近前,下达了全军加速前进的军令,争取在远处越来越昏暗的乌云变成暴雪之前,赶到孤城驻扎。


   

       随着军令由传令军士下达到每个人中,原本无精打采的军队,听说就快到达这次远征的终点,同时还有肉食可以补充的时候,整个军队,又一次获得了高涨的士气。而苏慕和叶微柔也开始渐渐加快马速,这让后面举着苏字帅旗和绣着茈凝花纹样的旗手还有随后跟着的步军士卒及弓箭手和骑兵们,都不得不用小跑的速度才能追上前面的两位统帅。



       经过一个时辰的急行军,苏慕和叶微柔所带领的大军终于抵达孤城之下,当城上守备的璃军看到城下冒着风雪黑压压的军队,最初还以为是敌军兵临城下了,慌张之下,连忙击起鼓来,据守城的赵破虏将军后来所说,听到鼓声之后,他最初还以为是敌军打过来了,直到看到醒目的璃字大旗和绣着茈凝花纹样的卿雪郡主旗帜,这才放下心来。却是真没想到,城下所站着的,会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因为在这之前,因为孤城在地理上作为联通墨朝和璃朝必经之路的咽喉这一特殊位置,此地早在前朝之时就战火不断,一直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而从本朝立国之后,消停了几十年的墨朝却因为渐渐有了灭掉璃朝一统天下的野心而突然发动了对璃朝的战争,这漫天的战火,一烧就是多年,惹得多少驻守在边城上的大好儿郎,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在城上守到了暮雪白头。



      将大军迎进孤城后,先前许诺给士卒们的肉食补充,便在叶微柔亲自监督之下发到了一同来到此地的每个人手上,看到真的有肉吃,知道是郡主仁义为他们争取到的士卒们,便都自发的组成平日里训练时的队形,而后在百夫长和千夫长的带领下,向着站在帅台上英姿飒爽握着佩剑的卿雪郡主叶微柔山呼千岁起来,那千岁的呼声,让孤城上附着的积雪都要被震落下来。可这类似于邀买人心的举动,不仅让原先驻守孤城的守军和赵破虏看得眼热,就连之前与叶微柔闹出不愉快的苏慕看在眼里也是忌恨不已。他不禁在心中盘算着:她不过是名义上的统帅,统军之权实际上是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让她优于自己的大好形象长此以往在士卒中流传,那以后还有谁愿意听自己这个实际统帅的号令?不,这种事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想到这里,一条诋毁诬陷郡主的毒计便在他的脑中形成,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挥退了亲兵,而后确定无人打扰后,这才从自己随身的鱼袋中取出了一份空白的奏折来,研墨之后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写完之后,对着烛火吹干了墨水,而后通读了一遍自己俊逸洒脱的字体后才让帐外的亲兵进来,叮嘱亲兵小心送到之后,便捋着胡须露出了邪狞的笑容,仿佛一切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就在苏慕构陷叶微柔时,叶微柔却来到了赵破虏的大帐,因为自己从未打过仗的缘故,所以她才向着久在孤城的赵破虏询问起这座关隘周围的地形和敌军的情况来,面对郡主的虚心求教,如果排除身份这一层来说,赵破虏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好学的年轻姑娘。而通过与赵破虏的交谈,叶微柔得知,这座关隘往正前方走大约五里,便是一条极难越过的湖泊,因为湖泊的样貌极像一轮弯月,因此当地的樵夫和渔户都将这个湖泊亲切地称为月亮湖。而从月亮湖再往前行约十里左右,便是进入了如今墨朝的势力范围——越嵩郡。如今沐青城所统领的墨军大营。便设立在距离月亮湖不远的平原上。因为今年冬日来得都比往年早些的缘故,而今的月亮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这样有利的条件,让墨军的进攻变得容易起来。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月亮湖的冰面,不出一日便兵临孤城之下。



      了解到这样的信息之后,叶微柔也顾不上吃饭,便按着剑视察起孤城的城墙来,因为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攻城战中,城墙的承受能力至关重要,同时也不排除对方可能拥有投石器这种重型攻城器械的可能。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叶微柔在赵破虏陪同下,冒着风雪开始调集士卒修补起破损的城墙来,直到修补得差不多时,叶微柔才望着黑云压城一般的天空,抚了自己额发后喃喃地说了一句:“暴风雪就要来了啊。”之后又和赵破虏将军和城头上依旧如同木雕一般坚守的士卒勉励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休息。



       就在叶微柔和苏慕与一众将士在孤城中坚守的时候,那道构陷叶微柔的奏折也已在路上走了半月,再过上半个月,这份奏折便会摆上璃皇姜毓的案头,至于由这份奏折会引发怎样的震荡,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得而知。



       璃朝武成九年腊月廿四,等了许久终于变得不耐烦的墨军先锋开始从月亮湖冰面越过了边境线,向着璃朝的边境孤城发起了进攻,面对军旗黑压压一片兵临城下的墨军和不断架设的云梯,加上时不时加大的风雪,双方的攻城战都打得很吃力。因为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璃军士气并没有因为恶劣的天气而消磨殆尽,反倒是墨军,因为逆风等不利因素,他们所架设的云梯及不断向着城头攀爬的士卒,因为能见度实在太低,总是让士卒在攀爬到一半时,就被城头砸落而下的雷木滚石击中。这样也导致了墨军的伤亡一直居高不下,却是连一寸便宜都没占到。



       这样的攻防战打了多次,眼见连城头都摸不上去,而己方却已损失了超过两千之数,在接到几次墨帝发来的斥责后,身为太子的沐青城感觉头大如斗,却又苦无办法,无奈之下,只得让将军等军官一起议事。希望能拿出个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可商议来商议去,办法是没找到,却让将军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不计代价,全力猛攻孤城,一定能一举拿下。而另一派则认为,根据孤城的城墙高度,可以向国内请求增援一些投石机过来,而后以投石机日夜不停的轰击城墙,加上己方对敌方采用攻心为上的战术,破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最后两派是越说越激动,却是谁也不服气谁,闹到最后,甚至到了要拔剑火并的地步。若不是沐青城突然拍了桌子,恐怕此时墨军军营已经哗变了。


     

       沐青城被吵得头脑发胀,而后为了冷静思考,便以安抚与驱赶并用的办法,让那些个吵得满脸通红的将军们先回营帐休息,并向他们保证,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在沐青城安抚和保证的作用下,这群丘八们才暂时吵吵闹闹地回了自己营帐,而后深感疲惫不堪的沐青城便坐回自己在大帐的位置上,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冷静思考起刚才将军们提的意见来。想了一会儿后,他最终放下了按压着揉着太阳穴的手,而后动手研磨起名贵的松烟墨来,以一种飘逸的字体,快速的书写完吹干墨后,才将纸张装入信笺之中,而后唤过帐外的侍从来,嘱咐他小心谨慎并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返回帝都龙兴府后,这才舒展开皱成了川字的眉头。



      第二日一早,风雪终于停了,而风雪一停,也就表示墨军将要开始新一轮的攻城。果然,沐青城在换上了黑色玄甲后,便骑着马佩着剑来到了墨军阵前,今日他要亲自指挥攻城,务求要拿下这块难啃的骨头。而与沐青城一样,卿雪郡主叶微柔也在谢绝了多次由赵破虏提出的为她安全着想的劝谏后,同样是一身金甲佩剑的行头,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以此表示自己誓与孤城和守城将士们共存亡的决心。在国与国的利益面前,这对昔年嬉笑怒骂的青梅竹马,也终于是在各为其主的战场之上,第一次,以戎装的方式,遥遥相见。



      而被沐青城寄予厚望的那封信笺,却在十天后抵达了墨朝都城龙兴府的皇宫大内,面对自己儿子写来的信,正泰帝沐子辰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而后才用深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对着侍立在旁的丞相说道:“哼,张卿,你的好徒弟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向朕求援了吗?”而后将那封还散发着松烟墨香的信纸递给丞相,后者在用双手接过后,仔细地看起信的内容来。过了良久,正泰帝见他一言不发问他在想什么时,被称为张卿的丞相大人,才毕恭毕敬地跪下请求皇帝开恩,准了沐青城所需的东西。在皇帝认真看了丞相半天,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相互勾结的端倪后,这才慵懒地以不失磁性的声音回答道:“朕准了,太子所需一切东西,就着兵部协调发给吧。”说完后,皇帝便向着殿外走去,只留下丞相大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断的以衣袖擦拭着淌出的汗水。而后才发现,原来在这冬日之中,自己竟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而在孤城,墨军和璃军的攻防战依旧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面对越来越多的伤亡,身为统帅的沐青城再也没有往昔公子世无双的儒雅,他开始急得跳脚,甚至怒急了还会拔剑劈向营帐周围的树木,在咔嚓咔嚓的树木断裂声中,他的心情才会慢慢地平复一些。比起墨军来,孤城之上的璃军也好不到哪去,他们面对墨军一波接着一波的攀上城头,一次又一次的将那些墨人赶下去,而后自己的体力和耐力也在急剧的消耗着。开战至今,他们的人数,也从最初的满员,下降到现在的三万人,这已经是朝廷援军加上原本守军的总数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不会再有援军了,他们现在,所能依仗的,就是这座积满了风雪的孤城,还有城上紧握武器的自己。至于敌人,还会有什么后手,对于士卒们来说,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了。



       与沐青城一样,此时的璃军统帅苏慕的心里,也如同热锅蚂蚁一般着着急,只是他所着急的不是如何退敌,而是自己构陷卿雪郡主的奏折。按照发出的时间来说,如果不出意外,这份奏折现今应该已经到了璃皇姜毓的案头,可为何迟迟不见宣召郡主回京的御旨。这是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最后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自己的这份奏折不是在半路出了问题就是已经送到了,但是根据璃皇对郡主的宠爱来看,这份奏折很有可能被压了下来。



       如果仅仅只是在半路上出了问题的话,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怕就怕在,璃皇看到之后,强势将这份东西压了下来,而后定自己一个构陷郡主的罪过,那就全都完了,一想到这里,苏慕的右眼皮就扑腾扑腾地跳个没完,同时自己心里也因为惴惴不安而怦怦乱跳。与苏慕因为担心事情败露不同,此时卿雪郡主叶微柔的心里,却因为士气越来越低落,而在苦思冥想寻找克敌制胜的解决之法,思来想去之际,一个突兀的大胆的想法,也在她的心中,渐渐浮现出来。



       正当墨璃两国因为最近接连不断的大风雪而暂时停战,趋于和平时,驻守在孤城之上日益消磨斗志的士卒们却突然发现,最近几日在城外的月亮湖边,时常有几十或者几百人的墨军士卒在冰面上忙着什么,由于隔着实在远了一些,城上的士卒们费尽力气却也没能发现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不明就里的士卒只得将此事报知了赵破虏,而后由赵破虏再告诉叶微柔和苏慕知晓,听到赵破虏这么说的叶微柔和苏慕来到城头,向着月亮湖方向望去,见到确实有墨军士卒在月亮湖边忙着什么,叶微柔结合自己之前的猜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影响本就十分脆弱的士气,将苏慕和赵破虏都拉到了大帐之后,叶微柔才对着二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根据她的猜想,她认为在月亮湖上忙着的人,十有八九是墨军的工兵小队,而他们的忙碌,极有可能是在冰面上修建坚固的木桥,至于这木桥的作用,最终叶微柔大胆猜测,应该是为了让投石机这一重型攻城器械安全地通过冰面而进行的铺垫。这个猜想一经和盘托出,立刻让赵破虏和苏慕都成了瞪眼的蛤蟆,好半响之后,赵破虏才勉强挤出一句这不可能吧的话来,显然认为墨军不太可能出动投石机这样大型的攻城器械。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叶微柔猜测的完全正确。



       在武成九年快结束的最后几天,接到沐青城求援而来的,由墨朝兵部调拨的投石机一共五架终于到达了墨军大营。望着崭新的,还散发着松木气息的投石机,沐青城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向着黑云压城的天空虔诚一拜后大喊一声:“天佑吾墨,天佑吾皇”之后,便拔出佩剑,命令全军出动,推着这五架投石机便向着孤城方向而去。当看到高大的投石机安全而缓慢地被墨军推过木桥,向着孤城之下前进时,赵破虏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竟然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出动投石机这一层,同时也在心里暗暗佩服起卿雪郡主叶微柔的先见之明来,居然准确地预想到对方的意图。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么?想着想着,墨军的五架投石机便都已到达最佳投掷的位置,此时的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命令城上士兵戒备之后,赵破虏便拔剑在手,随时准备着杀敌。



      望着被积雪覆盖着的三层孤城城楼,早已迫不及待想一雪前耻的沐青城便拔出剑来,命令投石机准备,随着投石机上被点燃的石质火球,志得意满的沐青城狞笑着以剑向下重重一挥,接到命令后的士卒们便松开绳索,而后一枚枚熊熊燃烧的火球便呼啸着向着城墙上砸去。而被砸中的城墙上,立刻就显现出投石机所带来的破坏力来,碎石飞溅之下,几个城头上的士卒便被溅出的碎屑伤得倒地哀嚎起来,这样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伤者的声声哀嚎,对城上守卫的士气,造成了颇为致命的打击。



       此时,面对拥有投石机这一攻城利器的墨军,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赵破虏和苏慕,都毫无办法。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第二轮投石机的火球呼啸,便再一次砸在了城墙之上,一瞬间的功夫,火球砸落所带来的破坏力,又带走了城上四条守军的生命。



       而墨军因为投石机所取得的战果,在前一阵因为天气恶劣所带来重大伤亡的士气低迷,在拥有了投石机后,变得一扫而空。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有利于墨军,而不利于城上依旧坚守的璃军。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墨军又开始了架设云梯,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攀城,叶微柔望着正在顺着云梯往上攀爬的墨军,意识到如今士气绝不能散的她,便拿着战鼓上的鼓槌,狠命的在牛皮鼓面上敲了三下之后,便开始在守军将士的注视下站在城垛上说道:“大璃的士卒们,兄弟们,如今,站在这城下的,是穷凶极恶的墨军,而这座城的后面,不仅是我们大璃的国土,还有我们在嗷嗷待哺的孩子,有我们手无寸铁的兄弟姐妹,而今,墨军就在城下,而我们,则是这座城背后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手无寸铁的兄弟姐妹的屏障,为了我们的孩子和兄弟姐妹不受屠戮,我们能让墨军越过这座城池吗?”叶微柔激动着说完,只听城上的已经听得热泪盈眶的士卒们大吼着:“不能,不能。”而此时同样被感动了的赵破虏则拔出了佩剑,如同视死如归的英雄般激励着士卒们道:“杀墨军,保家园!”士卒们再次被点燃了血性,那一同附和的“杀墨军,保家园”的吼声,直冲云霄。让城下的墨军统帅沐青城和一众士卒听了都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仿佛城头上的守军突然变成了狼群一般,正恶狠狠地盯着城下的墨军。



       可沐青城毕竟不是被吓大的,他不相信,早已没了士气的璃军会因为几句话就从绵羊变成了群狼,因此在不断催促着士卒登城的同时,他也在盘算着攻下这座城后,自己所能获得的声望甚至是一直不为父皇所重视的劣势也会有所改变。然而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以及自己麾下的士卒们。当墨军第一个人攀爬到距离城头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发现,一块如同泰山一般的石头正向他迎面砸来。随着石块向着他面门砸落而下,他的坠落引发了云梯上伙伴们的连锁反应,十几个人同时向着地面摔落而下,顷刻之间,鲜红的血色便从积雪的地上蔓延开来。而后其他的云梯上也是如此,在城头璃军迅猛的滚石雷木打击之下,墨军的阵亡率又开始了直线上升。一场战争打到这种地步,沐青城的脸色完全从红润变成了苍白,然后再度变成青紫色。看着脸色阴沉得完全能拧出水来的沐青城,老将军牛润生已经不顾他太子和统帅的身份了,直接命令鸣金军士敲了鸣金收兵的鼓点,拽了拽还在望着城头发愣的太子殿下,便直接调转马头向着墨军大营的方向匆忙地撤退了。而刚才还在云梯上费力登城的士卒们,听到鸣金收兵的鼓点后,连云梯和留在战场上的五架投石机都顾不上收拾了,直接下了云梯便没头苍蝇似的朝着大营退去,直到回到大营后,魂魄初定的沐青城这才猛然想到那五架投石机还扔在了城下,慌忙组织士卒去将其推回来时,却遭到了城头璃军弓箭手的齐射,听说投石机拿不回来的沐青城,气得直接拔出佩剑要杀了那个私自下令鸣金收兵的牛润生,好在众将苦苦哀求之下,这才免了死罪,只是让士卒将其拖出去打了三十军棍,以为惩戒。




       而孤城之上的璃军士兵,因为让墨军在城下留下了近一千多具尸体的暂时性胜利,而欢呼雀跃起来,在士气长久受损之后,也是该有一场能让人提振心气的胜利来激励士气,所以对于士卒们的欢呼,叶微柔和赵破虏他们都不去禁止,然而墨军经过这次失败后,却并没有撤退回国的意思,所以叶微柔和赵破虏还有苏慕一致认为,欢呼庆祝了胜利过后,依然需要提高警惕,防止墨军趁着自己得意忘形时的偷袭,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当士卒欢呼胜利的喧闹声已经安静下来,夜已深了,叶微柔才忽然想到,再过两日之后,便是武成十年的元日新年了,想起过往元日时帝京的热闹,叶微柔便独自神伤起来,因为在往昔的元日,除了例行的入宫向女皇陛下请安拜年之外,余下的时光便是当时在帝京为质的沐青城陪着自己度过,想来到如今为止,已经过了五年了啊,不知不觉就像是刚过了昨天一般。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如今自己和沐青城为了各自的国家,竟然会发展到戎装相见的地步。



       叶微柔就这么在自己的营帐中想着,不知到了何时,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之中,似乎梦到了孤城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而开着的城门口却躺满了璃军士卒的尸体,他们都是英勇抵抗后被攻入城池的墨军杀死的。而身为墨军统帅的沐青城却向着自己狞笑着,似乎从眼神里嘲笑自己失败了。叶微柔就这么胡乱地梦着。等到被吓得惊醒过来时,才发现这是一场荒唐的梦而已。城外的风雪,似乎在昨夜又大了许多,担忧墨军再次进攻的叶微柔赶忙起身去城楼上查看,当看到城头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茈凝花旗帜和璃字大旗时,怦怦乱跳的心脏才变得安定一些。同时叶微柔也在心中祈祷着,但愿梦中的那一幕永远不会出现。


       因为风雪交加的缘故,墨军大营此时也安静得如同没有一个人一般,其实叶微柔不知道的是,因为风雪的缘故,墨军大营里的沐青城此时也无法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就算他有心偷袭,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下,也是有心无力,同时还因为再过一日便是新年的缘故,此时的士卒,根本就无多少斗志,让他们这时候冒着大雪去偷袭,不过是让他们枉送了性命,加之之前几次大的伤亡,让沐青城再也不愿白白消耗士卒的生命。所以现在的沐青城,甚至想着不如拖到开了春再与璃朝进行决战,反正自己不缺粮草,若论耗字,他沐青城完全有能力耗下去,至于困守此地的璃军有没有这个耗下去的能力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武成十年的元日新年,就在双方都懒得动弹的休战状态之下过去了,眼见着墨军没有偷袭的意思,在留了足够的士卒轮流驻守城头后,其余的士卒,都分到了分量管够的狗肉和羊肉,就连平时作为奢侈之物的酒,都因为元日的缘故而让每人分到了两小坛,算是极大的满足大多数酒虫的念想。毕竟,这么冷的天儿,如果没有酒的话,士卒们可能会被冻伤手脚。而作为郡主的叶微柔,也是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在这座孤城中过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元日新年。



      因为今日是元日新年的缘故,加上料定了墨军不会选择今日进攻,所以在取得了赵破虏和苏慕以及郡主叶微柔的同意后,负责伙房的老赵头这才给每个士卒发了狗肉羊肉之后还有酒,也是感念士卒们守城不易,为了犒劳这才下发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赵破虏和叶微柔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本来已经改变主意准备拖到开春后再与璃军决战的沐青城,在见到自称是受苏慕元帅之托前来与墨朝太子交易的使者,与众将商议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就以元日新年夜里子时三刻这个防备最松弛的时候,见城头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因为约定了子时三刻里应外合夺取城池,沐青城在子时快到前一个时辰便带着墨军埋伏到了孤城旁的树林里,只等城上举火为号,打开城门后,沐青城便带人杀进去。为了履行与沐青城达成的约定,等到士卒都因为酒的迷醉而鼾声如雷时,几个黑影便轻手轻脚的来到城头,而后以手中匕首利落的解决掉城头防止墨军偷袭的守卫,便在打开城门后,点着火把按照事先的约定,向着城外摇晃了三下。在城外树林里,看到这个信号的沐青城知道他们得手了,嘱咐众人跟上后,沐青城便带着墨军冲进了孤城城门。在手下士卒的喊杀声中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了这座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孤城。



      等到赵破虏和叶微柔听得不对,带着伙房几十人还有些尚且清醒的璃军士卒从营帐中冲出来时,与苏慕他们几个负责内应的人早已在城门口汇合的沐青城便命令墨军士卒杀了这群冲出来的璃军。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很快,抄着兵器的伙房老赵头和手下那些清醒的士卒们便和墨军混战在了一起,而叶微柔和赵破虏怎么也没找到,日防夜防最后却是家贼难防,苏慕居然会叛变投敌,面对和沐青城站在一起的苏慕,叶微柔以手中佩剑指着苏慕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苏慕,你胆子不小啊,竟敢通敌叛国,女皇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闻听叶微柔这么说,苏慕冷笑一声:“哼,待我不薄?哈哈哈哈,我呸,叶微柔,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老子也不妨告诉你,姜毓那个昏君,我娘当年就因为向先帝出首她私自招募武艺高强的女子而豢养死士,结果就被她先下手为强,诬告我娘母族谋反,而将我家一百多口人全部杀死,若不是我躲在床下逃过一劫,恐怕,早已成了她刀下之鬼了吧。哼,再说了,如今墨军势如破竹,大有一统天下之志,我也念你我同僚一场,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放下刀剑,降了墨朝,也不失荣华富贵,岂不为美?”听得苏慕说完,正想开口反驳的叶微柔,却听到沐青城惊讶地问苏慕:“你说什么?你说对面那个举着剑的人是阿柔?”因为俩人从小便熟识不过,所以即使时隔多年,沐青城在听到叶微柔这个名字时还是会不自觉的叫她阿柔,而他也喜欢她称呼他为沐哥哥,虽然当年在帝京时,因为怕别人误会,所以在她称呼自己沐哥哥时,他总会担忧地说:“郡主身份尊贵无比,而我只是一介质子,怎么当得起郡主称呼的哥哥二字。”而每当他这么一本正经像个大人的时候,总能惹得身为郡主的叶微柔娇笑起来,一边笑还会一边骂他一句呆子。虽然如今时过境迁,可每当回忆起来,却还是沐青城心中最美好的甜蜜。特别在如今听苏慕说对面站着的那个穿着金甲,束着头发,英姿飒爽拿着剑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阿柔,怎能不让他激动,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冰天雪地的边境遇到多年未见的卿雪郡主,他的阿柔。正当他想凑近些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阿柔时,说时迟那时快,担心沐青城安危的牛润生带着手下的弓箭手突然赶到,嘱咐手下不要伤了太子殿下后,牛润生果断地下了放箭的命令。而这些弓箭手们,大多训练了多年,准头上自然没得说。只见无数支羽箭就这么从沐青城身旁擦肩而过,齐刷刷的穿透了叶微柔的身体。当叶微柔因为中箭无数而将手中的剑掉落地上而倒下时,沐青城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喊着阿柔,阿柔,阿柔,阿~柔。直到喊到撕心裂肺,穿透了整座孤城,甚至让远在帝京的璃皇姜毓都不自觉的蹙了下眉头。可无论他怎么呼喊,被他抱在怀里的他的阿柔,却紧紧地闭着双眼,再也听不到了。而后回过头来怒不可遏的沐青城,随即让牛润生身后已经停止了齐射的弓箭手齐刷刷地将弓箭对准了他,而后愤怒地命令道:“给本宫射,把这个杀害了阿柔的杀人凶手给本宫射死,万箭穿心,射啊,你们为什么不射?”随后在弓箭手们的迟疑之下,沐青城的怒吼渐渐的变成了哭喊。而后用令人恐怖的滚的吼声,将周围所有的人都撵出了孤城城门之外。而他就这么抱着已经冰冷的叶微柔的尸体,坐在地上,直到天光大亮。



       璃朝武成十年元月初二日,孤城中,无论墨军还是幸存的璃军,尽皆缟素,以此悼念卿雪郡主,茈凝将军叶微柔之薨。城上原本飘扬的茈凝花旗帜和璃字大旗,被沐青城取下,盖在了她的身上。在叶微柔的灵前,沐青城不惜血本的用自己的佩剑将牛润生及所有参与射杀叶微柔的弓箭手的首级割下,以此作为祭奠。同时,发动大军去附近深山老林里为郡主寻找上等楠木,而后令木匠制作成寿材,在沐青城向璃皇姜毓递交国书后,由墨军将士,全部换上璃军甲胄后,将郡主之灵,抬回璃朝帝都。



      璃朝武成十年元月廿七,抬着卿雪郡主之灵的墨军将士们,经过跋涉终于抵达璃朝帝京,这座叶微柔生前最喜欢的都城,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迎接回她的女儿。得到确切消息匆匆赶到皇城门前的璃皇姜毓,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银丝,在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卿雪郡主最终却是如同睡着了一般与自己相见时,姜毓本就抱恙的身体,就这么突然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为了不让墨朝起疑,女皇却装作没事一般,在感谢墨朝太子和军士们送回郡主梓宫,命人赏赐了众多宝物后,便好言劝他们回去了,对于璃皇的神情,心知肚明却不好挑破的太子沐青城,便只低声对着女皇说了句保重后,便带着手下将士告辞离开了帝京。



      等到沐青城带人离开后,女皇姜毓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在这样的沉重的打击之下,最终悲伤地昏厥了过去。身旁负责总管女皇起居的女官姜芜见状,赶忙招呼人来将女皇送回寝宫,并紧急传了御医来看。而对于卿雪郡主的梓宫,则另外找了空着的宫殿暂时安放。一切事务也只有等女皇醒来后才能决定。




       璃朝武成十年三月初十,女皇的身体才渐渐地好些,因为挂念卿雪郡主的后事及追封等,同时女皇最近总是念叨起卿雪郡主托梦来说自己好冷,这让女皇感觉亏欠她太多,于是,在钦天监选择吉日后,将卿雪郡主梓宫入土至姜毓为自己百年后所修的昭陵之侧,也算让她不至于太过孤单。入土之后,女皇旋即昭告天下,追封卿雪郡主为卿雪帝姬,同时配享于太庙之中,也算让她得享香火不绝了。做完这些之后,女皇得知苏慕因为作为内应出卖孤城给墨朝,而致使卿雪帝姬身死,龙颜大怒之下向天下发布《讨墨檄文》并于同年派遣日后继承君位的清河公主姜余为帅,统率共计三十万大军大举进攻墨朝。至五月初,原本被墨朝因为里应外合而夺取的边境重地孤城得以光复,当璃字大旗再次飘扬在孤城城头时,接到捷报的女皇姜毓,不禁眼中含泪的呢喃道:“阿柔,你可以放心了,孤城光复。”而后姜余统领的璃军一路势如破竹,终于在攻克墨朝陪都兴阳府后,已经贵为墨朝驸马的苏慕在守备陪都走投无路之下,拔剑自刎而死。为了泄愤,也是为了卿雪帝姬复仇,遵照女皇的嘱咐,姜余命令璃军将苏慕枭首后剁成肉酱,并在兴阳府设坛祭奠卿雪帝姬的亡灵。做完这些后,觉得还不够解恨的女皇姜毓,更进一步地迫使墨朝向璃朝称臣,并取消皇帝尊号,同时还割让包括陪都兴阳府在内的大片原本属于墨朝的领土作为璃朝国土。而墨朝,在沐青城阵亡于兴阳府之役后,便再也没有与璃朝争天下之心,作为王的沐子辰想都没想便同意了璃朝提出的各种条件。




      二十年后,墨国因为诸子争夺王位继承而引发内乱,璃朝借口为墨国平叛之机趁势入侵。并在毒死并杀害诸王子后将墨国剩余国土一分为二,以国都兴州为首府划分为卿雪郡,而以旧都松州为首府划分为墨阳郡,由此,这天下再无墨国。墨国灭亡,立国一百五十三年。而在墨国灭亡之时,如若卿雪郡主还活着,大约,她的容颜,应该如今日卿雪郡那漫山遍野开遍的桃花一样灿烂美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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