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的花样年华
♢陈旭
我手里珍藏有许多照片，唯有一张“河南师大七八级中文函授专业渑池学员毕业留念”照片，是我的最爱。凝视着略显褪色的照片，温馨的回忆将我的思绪拉回了50年前。
1968年，我从豫西陕县师范学校毕业，正式成了人民教师队伍中的一员。回家被分配到了远离城区100多里的渑池县南村乡。
山区条件确实艰苦：我所在的河水学校初中班（只有12个学生），坐落在黄河滩，东西走向的阳壶与河水两个自然村之间。说是学校，只不过把黄河滩崖壁的两个羊圈略加改造，加了一门、一窗而已。山区教师奇缺，尽管我是小教资格，却成了中学教员。为适应教学，在艰苦卓绝之中，我越过黄河，到对岸的垣曲古城托人买了《语文基础知识》等书籍，如获至宝，焚膏继晷，孜孜矻矻，刻苦自学。
夜阑人稀，隐约传来黄河波涛起伏沉重的呼吸声，山风过处，林木发出呼啸而过的呜咽声，窑洞门环随风不时发出令人心惊的叮当声。十里黄河滩，从傍晚开始，绝少有人走动。这样的日子，一呆就是8年。
虽然受了无数凄苦，但青山绿水却永不停息地为我演绎着最美的风景：黄河母亲的乳汁哺育了我，给了我知识和智慧；黛眉山的巍峨挺拔教会了我挺立于世，坦荡做人。南村从教这段经历，竟成了我终其一生的宝贵财富。
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多读书，读书多，知识广，成为一个合格的中学语文教师。
1976年，渑池的高中教育布局有了调整。那时各个公社都有高中，公社内有条件的大队允许联办高中。当时的城关公社分成了城关、西阳、池底三个公社，每个公社还有几所高中。当年8月，我被调入池底的朱城高中。
1977年秋，朱城和南庄大队高中合并为池底高中，我随之在那里教书。那时高中是两年制。池底高中只有10几位教师，两个年级各两个班，但教师们勤奋努力，学生刻苦自学。第二年高考，榜上有名，新办的普通乡村高中竟然考上了好几名学生，记得他们是李凤环、赵银财、刘爱珍等，当时颇为轰动。
1977年11月，渑池县召开了结束十年动乱之后的第一次“教育战线双线会”，我作为先进教师参加了这次会议，于是有了从教以来第一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1978年3月，河南大学（时称“河南师大”）“文革”后在全省首次招收中文函授本科生，招生对象主要是教师，这给没有大学学历的渑池教师带来了希望。“文革”10年，没有正规的毕业生，渑池县学校教师队伍参差不齐，除了中师学历的，大部分是高中“老三届”，还有许多代课教师。报名的有一二百人。我当时调至池底高中教书，立即赶到县教育局报名。经过全省统考，和渑池县其他教师共60多人，如愿以偿，被录取为河南大学中文系的一名函授大学生。
1982年8月12号，经过了5年的本科学习，参加了最后一门《古代汉语》考试，渑池学员立即合影留念，于是留下了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哪知本该毕业的河南这届函授学生，名单报到教育部却没有核准毕业。原因是函授期间，我们少学了两门考查课——教育学、心理学。无奈，河大又延长了两年，我们才正式获得毕业证书。由于学期长，学员民师多，年龄大，家务繁，考试严，古汉语好多人不及格，再加当时高考允许民师报考师专，改走它道，所以全县最后毕业的本科生不足10人。
1984年12月30号，河大七八级函授本科毕业生正式毕业，公办教师按本科提高工资待遇。民办教师一律转正。当我手捧河大校长李润田签发给我的毕业证书时，我感到沉甸甸的，那是一份艰辛、一份光荣，更是一份责任、一份承诺！
之后，按照“急用先学，立竿见影；边教边学，边学边教；以学促教，教学相长”的指导思想，我将所学知识运用到教学之中。知识寸积铢累，教学得心应手，有了起色。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优秀的中学语文教师。
我在教学中刚刚起步，成绩平平，但党和人民却给了我很高的荣誉。
1982年10月，“文革”后“洛阳地区教育战线双先会”首次召开，渑池教育界20多位优秀教师、教育工作者参加了“双先会”，那次会议，我提交了一份发言材料《我是怎样坚持在职进修的》，系统汇报了河大函授读书的体会，会后被收入这次会议的先进材料专辑里。
1983年元月，经河南省人民政府批准，我被评为河南省教育战线先进工作者。同年4月，被评为全国“五讲四美为人师表活动”优秀教师。4月18日，经全国总工会批准，全国受表彰的857名优秀教师，作为部级劳动模范，享受省级劳模待遇。河南省获此称号的优秀教师共43名。当天的《中国教育报》用两个整版的篇幅全文刊登了857名获奖者的名单及工作单位。
【图五】1983年5月部级劳模命名大会，陈旭大会发言
1983年5月26日，这是一个我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上午，洛阳地区行署的领导，还有工会姓孙的主席，洛宁师范的王照林老师（国家召开表彰大会时，王照林是赴京选派代表）等一行人，来到渑池，在渑池县东关的人民会堂，为我召开了一个专题表彰大会。我记得清清楚楚，会场悬挂的一条横幅标语写着“陈旭同志部级劳模命名大会”。会议上，孙主席宣读了有关文件，时任渑池县长张天胜为我颁奖，县委书记杨生智鼓掌祝贺。
那时，除了读书，教书，我萌生了一个愿望，自己何时也能把教学感悟，点滴记录，变成铅字。我深知，作为一个教师，“光教书不行，动口之外，兼之动手，学写文章……在写中学，在写中前进。”（《曹靖华教学书简》）于是，在教学之余，我阅读多种语文报刊，比较刊物特色，寻找文章契合点，选择写作切入点。试着写一些“豆腐块”，投稿给各种报刊。
从1982年开始，我试着在语文小报、语文刊物发表文章。 几年下来，我陆陆续续在《语文教学通讯》《中学语文教学参考》等10几种杂志发表了教学随笔100余篇。
1986年3月，我曾结合中学语文教材数十篇作品，根据作品题材、体裁、主题、人物及作家风格，纵横比较，洋洋洒洒，写下一篇约3000字的读书体会，题之曰《比较阅读法》，方格稿纸誊写，邮寄给了陕西师大《中学语文教学参考》编辑部。4月上旬，我忽然接到了一份会议通知，是“全国命题研究中心”和陕西师大联合发来的，邀请我在4月中旬去上海参加一个语文研讨会。经渑池县教育局副局长赵鸿义签字，批准我去参会，会议经费由教育局解决。我的《比较阅读法》后来刊发在陕西师大《中学语文教学参考》1986年第7期。至此我才明白，我能参加上海盛会，大概与这篇文章有关。
这是我从教以来，第一次远赴上海参加国内大型的语文研讨会，这次会议对我终生影响极大。在会议上，代表们交流了各自随身携带的研究材料，聆听了语文专家、著名特级教师的报告。给我印象最深的报告人，有全国中语会会长刘国正先生，上海中语会会长方仁工先生，以及上海几位闻名全国的著名语文特级教师于漪、沈蘅仲、陆继椿、卢元等。他们的报告内容全面、丰富、深刻，既有理论研讨、学术分析，又有教材教法、命题研究。在会议上，我还聆听了时任陕西师大杂志社副总编李峰先生的报告，我记得他重点讲述了《语文教学新论》，并给代表们赠送了论著。
会后，这些专家、学者和我们一块合影留念。时间定格在：1986年4月14日。32年过去了，这张照片，我至今珍藏着。
【图六】1986年参加上海学术会议合影.照片摄于1986.4.14上海。
前排右一起，依次为金怡弟、李峰、方仁工、于漪、沈蘅仲、刘国正、陆继椿、应国敬、卢元、张世忠
第二排左5为本文作者陈旭
上海返回，我一头扎入教学，不断探索，不断总结，先后在省内外十几种语文刊物上发表有数十篇教学教研文章。如，1987年11月在湖北大学《中学语文》发表了教学改革札记《让思维的火花在争辩中闪光——教学<药>一得》，1991年11月在山西师大《语文教学通讯》发表《语文教师在教学过程的管理因素》，这篇文章当年评为“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教研优秀论文一等奖”。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礼记·学记》）这个时期我最大的愿望是，不断调整、充实、提高，成为一个有特色的中学语文教师。
值得一提的是，《左传·烛之武退秦师》是古典名篇，我曾写过一篇2000字的文章《<左传·烛之武退秦师>课堂教学设计》，先是在河南大象出版社刊出，后被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室编辑看中，选入了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教科书（必修）语文第一册《教师教学用书》中。它检验了我多年自学古汉语运用的能力，以及课堂教材教法处理的能力。
1996年教师节，经河南省政府批准，我被评为“河南省特级教师”。
50年前，我初登讲坛，就学历充其量是个合格的初中毕业生。但我作为“牛”之属相，自有一股“牛”劲，我从“垦荒牛—老黄牛—孺子牛”做起，自读了本科大学，沿着“合格教师—优秀教师—特色教师”之路辛勤耕耘，奋力拼搏，最终如愿以偿。
终其一生40年的教学生涯，我最深刻的体会是：“以教为职业，仅是教书；以教为事业，方为教师。”
“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幸福和美好未来不会自己出现，成功属于勇毅而笃行的人。”教育的根是苦的，但其果实是甜的。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改革开放，给了我翱翔蓝天的翅膀；河大函授学习，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这张照片，这本证书，将成为我生命长河里最珍贵的记忆。
陈旭，1949年4月生，河南渑池人。1968年12月陕县师范毕业，参加教育工作。1984年12月河南大学中文本科函授毕业。1983年4月评为全国“五讲四美为人师表活动”优秀教师、部级劳模（享受省级劳模待遇）；1994年8月，中共三门峡市市委、市政府授予“三门峡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称号；1996年3月当选三门峡市政协委员；1996年教师节被河南省政府命名为“特级教师”。2009年从渑池高中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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