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岁月
小镇，有两条街，一条河流。
两条街，一新一旧。新街朝霞一般蓬勃灿烂，欣欣向荣，傲视屹立，旁若无人，两旁的摩天建筑像站岗的哨兵，庄严肃整；老街则是另一番景象，虽古色古香，但有许多楼房已经破败，如同没落的贵族。
河流叫响水河。响水河依镇而过，滋润着这里生生息息的世代居民和肥沃广袤田地。枯水季节，响水河的河水宁静得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独自咿咿呀呀地唱着儿歌，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跳跃而去，带给人们的是无尽的享受。但是，到了梅雨季节，则波涛汹涌，吼声如雷，跃野千里，暴躁之极，如蛟龙闹海翻江。
小镇不大，却是小时候的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每每大人们想让小孩听话不再调皮捣蛋的时候，总是千篇一律地哄着：乖，改日带你上小镇去买好吃的。这句话，对于小时候的我与那些小伙伴们来说比圣旨还管用，因为，谁也向往着期盼着去小镇一趟，然后再将从小镇买回来的物什或者衣服炫耀一番，那姿势与心情，与得胜将军无异，是冬日里的暖。
当我真正融入小镇的时候，是学生时代。走进小镇的我，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小镇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楼，我清清楚楚地数过，也真真实实地抚摸过；陌生的是这一切的一切永远不会属于我也与我无关，因为，小镇只是我人生的一处驿站。不论熟悉也好，陌生也罢，小镇是很热情的。这儿有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友谊，更是因小镇里的水永远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小镇里的阳光永远温暖着我的心房。
小镇是多情的，身处小镇里的我，心情自然是美不可言。最能说明那时心情的就是我将邓丽君演唱的著名歌曲《小城故事》唱成《小镇故事》。当时，居然没有人纠正并反驳，几乎全部的默认，其实，我就是将小镇当作了暂时的家，喜欢小镇，热爱小镇，尊重小镇。
几年的学习生涯，小镇留给我的记忆太多太多，小镇里的人，小镇里的情，小镇里的貌。犹记得那条横贯东西的柏油大马路将小镇新区切割成南北两部分。马路两旁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每当读起矛盾的名篇《白杨礼赞》的时候，心中由然而然地生出无限的敬意，目光里饱含的是柔柔的崇敬之意。守护着公路两旁白杨树的是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人。
老人是独身，一只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瘸的，但表情很严肃，对人也很严厉，从未见他露出过笑容，没有人靠近他，也不见他靠近别人。老人就如一棵冬日里褪去绿装的白杨树，在风中，在尘世上，默默的存在着，生活着；也如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爱兵如子，每日里巡查着，而马路两旁的白杨树就是他的士兵。
那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学校里烧的是煤炭，烧炉的时候，要柴草引燃煤炭。因此，学校里需要的柴草便按任务分给各个班级，每个学生是三十斤。我一个大山里的孩子，家里烧的是木柴，最细的比大拇指还粗，而学校四周的山上除了茶树就是长长的茅草，割茅草的活从来没有干过，只得硬着头皮去做。茅草没割几把，我的两只手掌却已经是沟壑纵横，鲜血直流，疼痛无比。
于是，我就瞄上了那马路旁排排屹立的白杨树，与两个同班同学一起，严密协商，合理分工，一个侦察，一个望风，自然爬树砍伐树枝的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因为，我是公认的爬树能手。
我们得手了，但好景不长。第二天老人找到学校，寻到物证。老师调查时，我们就自动站了出来承认了错误。老人扳着手指计算了一阵，按当时的处罚条例，我们三个每人被罚款一百五十人名币。
一下子，我傻眼了，一百五十元可是一头半大不小的猪啊，那时的猪肉不到二元一斤。不过，经过了解，老人在看了我的手掌之后，也知道我是山那边来小镇求学的，于是，特殊情况特别对待，既往不咎，只告诫下不为例。自然，那两个同学也沾了我的光。这次事件，让我知道了公路两旁的树是属于保护的对象，是国家财产，不象自己村落的树，是可以随意砍伐树枝当柴火的。
那时候读书，我们语文书的封面上都用自己最得意的字体写上“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诗句，用以勉励自己，勤奋学习，刻苦读书。春天，课外时，邀三五学友，阡陌踏青，红花锦簇，翠然欲滴，安享葱茏；夏天，喜欢游泳，跳进河水，击水三千，逆流而游，豪气勃发；秋天，喜欢将喜爱的诗句用针扎在枫叶上，相互赠与，留做纪念；冬天，用雪雕塑自己，憧憬未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令人遐想联翩，美丽的青春，美好的梦想，寄情于山水之间，徜徉在书本之上。
每每吃饭的时候，班里同学将各自的菜肴拿出来摆在一起，来个满汉全席，并以水当酒，把水言欢，天南地北，胡扯海侃，天地皆为彩色，期望和梦想也皆为彩色。青葱岁月充满幻想的色彩。
几年后，我走出了小镇，离开了我生活学习了几年的小镇，至今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过，但小镇给予我的一切，早已烙在我的记忆深处。如今，我走在遥远的异乡的土地上，虽然秋凉无限，但阳光顽强地透过云层，将暖意撒向人间，一阵阵秋风吹来，吹不走秋日里的暖，却吹开了记忆的闸门，虽然年少不再，虽然小镇不再，但温馨的年少时光和美好的无忧无虑的小镇生活总是如这冬日的阳光，温暖着我的心房。
忽然，心里涌起一句话：彼时花开，需懂得珍惜；花开时节，当更懂得珍惜。这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领悟。
作者简介：
余清平（笔名：砌步者）。广东省作协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理事，广州市花都区作协副主席，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玉融文学》副主编，《辽河》特约编辑。有作品入选年排行榜、年选本、中学生试卷。作品刊《百花园》《微型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小说选刊》《芒种》《小小说选刊》《北方作家》等百十家刊物，获“善德武陵杯”微小说全国精品一等奖，“紫荆花开”世界华文微小说二等奖，2017年小小说联盟十大新锐作家，出版小小说集《自由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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