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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敖包之黄骠【五】

〓 第 1743 期  
文|赵石军 编辑|一笼莜面


前文阅读,点开即看:
马敖包之駃騠【一】
马敖包之灰骃【三】
马敖包之騄駬【二】
马敖包之骅骝 【四】


黄骠


尽管二舅妈害怕接不住,可口粮还是不够吃,尤其是在姥爷拂袖而去之后,二舅提了口袋耷拉着脑袋,又跑到了大姨家。
大姨见了二舅鼻涕眼泪横流的可怜相,早忘了因为当初给姥爷张罗后老伴儿而翻脸的誓言,当初二舅以老子娶后老伴儿是给儿子造害添灾为由,以死要挟姥爷,于是姥爷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二舅大骂了大姨之后,没口粮的时候还是照找大姨不误。


大姨把家里的口袋、泥缸、面柜、粮仓搜刮了三遍,终于给二舅装满了口袋;大姨家的大表哥说:
“咱们吃甚呀?”


大姨很镇定地派了大表姐和大表哥去挖野菜,领了刚学会走路的二表哥,提了两个空口袋说,跟妈去讨吃。家家没多少口粮,村村有一些乞丐,明知没多少希望的大姨提了口袋,二表哥小手紧抠住大姨裤腿上的一块补丁,补丁上被二表哥抠出一个小洞,二表哥的食指正好勾住小洞,跟着大姨出了村。


连过两村之后,也没讨下几碗面,另一个口袋里讨下半碗麦子,四五个山药,一个萝卜。当大姨推开一家人的院门时,二表哥说:
“妈唉,我们又来这家了。”


大姨昏头昏脑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当大姨手捂肚上的伤口背了二表哥,另一只手拎了两只口袋用头顶开家门的时候已是半夜。


大姨夫锄地饿昏了,是大表姐、大表哥一左一右架住胳膊拖回来的,等拖回家才发现大姨夫的鞋尖儿磨掉了,脚趾头也流了血;一天水米未打牙的二表哥睡在大姨的背上高烧得说胡话:
“打、打狗,狗甭咬妈妈。”


大姨的讨吃口袋一直背到了秋天。
肚皮被狗咬伤的伤口却还没有愈合。


当大姨生下第五个孩子即我的四表哥之后又过了四五年,我才出生,大姨背了玉米口粮和小米来到我家,侍候我娘坐月子,玉米大姨吃,小米给娘和四表哥吃,我家也没粮。
不仅如此,我吃了本属于四表哥的奶,我是吃了大姨的奶才没有一出生就被活活饿死。


当我满月后,大姨家早乱成一团,大姨夫顾了田地顾不了孩子,大姨要回家了,娘拉住大姨哭着不松手,最后大姨跑出去借了姥爷的牛车回来,拉上娘,娘抱着四表哥,四表哥抱着我,一起去了大姨家。

 
晚上,北斗井的羊贩子路过红泥泉村,来大姨家借锅,杀了两只肥羊在大姨的院里煮肉,说好煮肉汤归大姨,大姨高兴地答应了。娘的眼睛盯住锅里血沫飞转的羊肉,闪烁着饥饿的光芒,大姨等看锅的羊贩子出去拉屎的空档,把两只肥羊尾每只上割下一半,扣在一只大碗里,藏在了面柜底下,直到第二天羊贩子们走后,大姨才把羊尾取出来烧热了喂给了娘,娘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半只肥羊尾,终于在出了月子之后哗哗地下了奶水,而我却只认大姨的奶头,尽管大姨早没了奶水,大姨吧嗒着干裂的嘴唇说:“咋就吃进圪了,那羊尾真腻。


四五岁才开始学话的四表哥憨憨地倒吸一口冷气,结巴着说:
“腻——”


娘这才想起没让大姨和四表哥吃一口羊尾巴。


当姥爷赶了牛车拉了我和娘一起来到大姨家的时候,大姨和表哥们正在地里收割庄稼。三表哥套起马车手持二股钢叉往车上装麦个子,一边说今年的麦个子一个就有腰粗能碾十来斤麦子。


我急忙跑到大姨的前面,在地的另一头,认下五垄麦子,拨几把就出了汗,就脱一件衣裳,不一会儿就光了膀子,扔掉了鞋袜。终于和大姨会师了,大姨一愣神,发现前面的麦子没有了,出现了她朝思暮想的乳儿,她的外甥,揉揉眼说:
“是个战国。”说着就笑出了泪水。


我也流了泪,只说:
“汗流进眼里了。”给大姨拍拍光脚板的土,把鞋穿上,告诉大姨,姥爷和娘都在家里等她了,快回圪哇。


大姨半天直不起腰,走起路来胳膊甩得有力而且幅度很大,步子却迈得小且慢,渐渐地越走越远上了山梁,再慢慢地摇晃着高大的身板儿,从山梁上走了下去,山梁的那面便是红泥泉。


红泥泉村南的泉水缓缓向北流淌,中途向西迂回,形成了长长的河湾,河湾里栽满了高大的杨树,腰堪合抱,河西岸边卧柳丛生,密密得只有单只的鸭子才可勉强通行;林间座落着青白的农舍,懒懒地有一两声犬吠与鸡鸣;河东岸却是笔直的红泥悬崖。


我等三表哥赶了马车满载了麦个子而归,卸了车的三哥躺在炕上累得打起了呼噜,娘和姥爷与大姨一家人说话,大表姐痴痴呆呆地说:
“白狼,狼,白狼——。”


我牵了不辨毛色的马到河边饮水,野鸭惊奇得喳喳呼呼,微风起处,柳条一浪赶一浪地招摇。马饮足了水,我把它牵到青草地吃草,草吃饱了,马在干干的沙地上打滚儿落汗,太阳毒辣辣地晒得沙河东岸上的狼针徐徐地飘下来连同蒲公英降落伞状的种子。


手拉着马儿下到暖暖的河中,我洗了澡,又用了满瓶的洗头膏把马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等牵上岸来,阳光下马毛现出沙黄的颜色,还均匀地洒满了铜钱大小的白色斑点,头如兔,耳如羚,腿似鹤,腹似豹,鬃尾随风胜缎飘,猛回头,双目闪电长嘶震聋,好一匹玉眼花斑豹,《相马经》有载:
…此马神骏…名曰黄骠。


我翻身而跃,骣骑而归,大姨说:
“半天不回来吃饭,愣货;马原来是黄的。”


表姐夫赶了车来接表姐兰叶回家,大姨一家人气得谁也不说话,娘数落道:
“两口子一天不是打就是吵,你让兰叶一整夜跑了四十里,狼追了一夜,要不是拿手电筒唬住了狼,那还了得了,哪还有命了,三节电池都熬化了,兰叶也吓病了,就这么让你把人领回圪,谁能放心了……”


我讨厌极了表姐夫,二分钱捂臭了也舍不得花,还说领表姐回去好好请医生治一治,鬼才相信。


然而兰叶还是跟她男人回去了。


常二鬼头鬼脑地跑过来,趴在窗台上神秘地说:
“饮马沟出了金子了!


大姨家的大表哥杨大忙问:
“在哪儿哩?饮马沟长三百里哩。”


常二说:
“从红泥泉村西下沟,往南八十里,再往西进岔路就到了。”


杨三对常二说:
“我和你姐姐还去打过樱桃哩,临走我在沟里的一根树上刻下了'樱桃沟’三个字,都十来年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常二说:
“你穷他妈的,还去打樱桃,你要早抬出来金子,我二姐还不是你的,我还不得叫你二姐夫?结果我二姐嫁了个收破烂的。”


杨大说:
“就那你爹还以为找下个阔女婿了。”


常二说:
“等抬出来金子就好说,我挑拨她们离婚。”


杨四倒吸一口冷气说:
“有——了钱,要娶——”


杨三看四表哥吸得费劲儿,就说:
“要娶就娶大姑娘。”


我说那还得有机器了,拿手能抬出个金子?
常二不怀好意地一笑,“那就看你的手艺了。”人们大笑了好一阵。杨三说:“那还得花银子。


沉默了半晌,杨大说:
“寻战国他爹想想办法。”
于是同去白城林场。


爹沉吟了半天,说:
“库房里有些烂柴油机,和离心泵,还有些铁水槽,配起来跟喷灌机差不多,凑乎着使唤哇,买新的,我可是一分钱也给你们垫不出来;战国你跟上蹭混甚了?书也念不成,待业青年也得寻点营生了哇!


我说正好去淘金。


杨大赶着马车把机器和我们拉回红泥泉村。
众人收拾行李口粮衣裳锅碗瓢盆。


大表姐兰叶不疯了,说她男人春蛋要去,二舅领了大儿文九、二儿文六都要去,三姨家的大儿柱蛋也要去,加上杨大、杨三、杨四和我,常二看看没戏,只得找他胡家弟兄去了。


樱桃沟口,一根巨大的老头树的树干上,长着
“樱桃沟”三个字样的黑树疤。树下,却有人供着一点香火。我们都看着杨三发笑。杨大吆喝人们赶紧卸车,自己站在山坡上一边尿尿一边察看地形,等文六过来,杨大已经系住了裤子,文六说:“大哥,你做甚了?”


杨大说:
“快拿铁锹洋镐来这里挖。”


文六叫来文九,杨三杨四也都跑过来赶紧刨得刨,挖得挖,半天挖了个巨大的簸箕状的土坑。二舅过来叫住文九、文六兄弟说:
“这哪有个金子哩,甭挖了。”


杨大叫姐夫春蛋领上柱蛋和我去砍树,作椽檩,于是我们三人砍了许多丈八通直的大树,拉回了整整一马车。


杨大叫文九上椽檩,文九说:
“哪有房哩?”


杨大说:
“把坑搭起来,不是房是甚?”


文九笑着说:
“还是那大哥哩,真有办法,我当了十来年木匠,头一次给大土坑上椽檩。”


二舅也拿了把斧子剥树皮,不一会儿,人们就把一马车杨树剥成了白花花的木头,又整齐地棚住了土坑的顶子。再把细树枝编成芭席,盖住了椽檩,树叶子和泥抹住了房顶。房顶上打了坝,以防山洪下来,门前平了院子,左右开了沟,把绕房而下的洪水直接排到樱桃沟里去。


于是我们当天就住进了大土坑。


从第二天起,我们分头去一家家采金坑去参观学艺,再后来自己开了矿口采沙。


日子久了,从半山坡倒掉的废沙堆成了一座山,而我们却没有淘见一克金子。二舅累得晕了几次,便逃回文家村去了。


我们带来的口粮早吃完了,于是在一个小帐篷里开始赊账,炭、火柴、烟、酒、饼干、罐头、面粉,见甚赊甚。


由于伙食平摊,所以二舅嫌我们吃咸菜口太大,烟抽得太凶,而他把自己那一份香烟偷偷退回小帐篷之后,便开始捡我们一伙人的烟屁股抽。


坐吃山空,而我们连山也没有,终于小帐篷的老板,塔尹娜大嫂着急了。


塔尹娜来到我们的大土坑,一屁股坐在我们的水桶上,塔尹娜臀部的肌肉颤动一下,水桶底就嘎吧作响。


杨大说:
“要钱来了?等我淘出来的。”


塔尹娜笑着说:
“我就怕你淘不出来了。”


杨三说:
“不行我去你们家当长工抵债,你就放我的弟兄们都回家哇。”


文九说:
“哪可做不得。有一天晚上,长工说我乏得不能动了,我这人可好了,就像个大绵羊,说完就在后炕睡着了。后半夜女主人发现长工爬上了身,推也推不下去,就说,你不是个绵羊吗,咋这么坏?长工说,绵羊也有当狼的要求,就怕没人提拨哩。”


塔尹娜笑得水桶嘎吧直响,杨三盯住水桶上的肥臀烟烧了手指都不觉得疼。


塔尹娜笑着说:
“我可要不了七八个绵羊,那还不得跳塌炕?等今天黑夜就到我家的羊圈吧,你们拿上家伙,都去。”说完就大笑着走了。


我们笑着给文九起了个绰号叫绵羊,给杨三起了个绰号叫跳塌炕。


太阳落山后,塔尹娜领我们去了她家的羊圈,羊圈里竟有一个矿口。


文六和杨三拿了洋镐到巷道前方去刨矿沙,杨四和春蛋从巷道把矿沙背到矿口,柱蛋用碌碡把矿沙绞上来,我把矿沙挑到河边,杨大手持钢叉把矿沙在铁槽中和了水搅拌淘洗,文九手持木制摇盘,铲了铁槽底沉淀下的泥沙到河中漂洗,最后把剩下的黑铁沙倒在锅里烘干,再铺在锡箔纸上用嘴轻轻地吹,一粒粒金子显现出来了,我们才第一次淘到了金子。

 
夏季的樱桃沟山洪说来就来,它是三百里饮马河的源头。每当雨天,我们无法在河边淘金,于是回到大土坑喝酒,睡觉。


月光升起来的时候,杨三偷偷溜了出去。我悄悄跟踪杨三直到八里外的塔尹娜的窗前,牧羊犬并不叫喊,大家早就是熟人了。


我在窗外听塔尹娜抱住杨三哭笑缠绵。原来塔尹娜的丈夫几年前被砸死在羊圈里的矿井下了。从此我再不敢下井。


当樱桃沟迎来了丰收的秋天的时节,淘金的狂潮已把樱桃沟翻了个底儿朝天,我没有吃上樱桃,倒是等来了草原警,见矿口就扔炸弹,要不就用推土机填埋,我们无法再呆下去了。


和塔尹娜结清账之后,我们就赶上马车回红泥泉了,而杨三与塔尹娜难舍难分。我们都说,塔尹娜,你就把跳塌炕招成上门女婿算了。


于是塔尹娜高兴地杀了羊为我们这些大伯子、小叔子饯行,杨三留在了樱桃沟当绵羊去了。


第二年春暖花开,大约是清明时节,杨三哭丧着脸回到了红泥泉村,原来是美丽的塔尹娜难产死了,连同杨三哥的胖儿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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