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桃花岭》第十八回：王麻子不舍浮财李掌柜歧途难返

〓第 1774 期〓
文|青城浪子编辑|王成海

上回说到，顾祥云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二姨太。

神射手看她并不老实，一直在伸头扭脸地挣扎着，就从暗囊中抽出一支短箭，照着她那白嫩的脖项上就刺了下去。

王麻子手急眼快，左手一翻便握住了顾祥云的箭镞：“顾兄，来之前罗师爷再三交待，除王一魁之外不得伤及无辜！”

“哼！又是罗师爷。”顾祥云只好松开手，愤愤不平：“每次都是，这也不准哪也不许的，就他事多。”

可能是听到顾、王二人的对话了，二姨太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况已经是性命攸关，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你家老爷此时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只要指出地窖的位置，我们绝不伤你。

王麻子打亮了火折子，找见灯烛点亮后，又给这妇人整理一下蒙面的布巾子，帮她露出眉眼。

二姨太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就哆哆嗦嗦地也说不出话，摸索着向铺着青砖的地面指了指。

顾祥云仔细找寻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那暗门，正在靠后墙的八仙桌下，门缝与砖缝巧妙重合着，隐蔽的极好。

地窖里有两个大木箱，都上有双重的大铜锁，顾祥云用王不亏的那串钥匙挨着个试过，终于打开了。

一整封一整封的银元在箱内码放的整整齐齐。成卷的蜡纸封套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片红色的光雾，就连见多识广的神射手都惊愕得张大了嘴。

王麻子向顾祥云要过一卷来，使劲在炕沿上一磕，那红色的蜡纸封套就折断裂开，几枚雪白的银洋“哗啦”一声掉落在炕上，他捡起一枚，用拇指和中指的指甲尖掐住，使劲一吹，随后移到耳廓边，欣赏着悦耳的金属余音，嘴角显现出得意的微笑。

二人只能带走一部分，剩余的继续上了锁，再封好窖盖。

王麻子把刚才掰折的那封银洋拍到二姨太手中：“这些赏了你留着用。窖子里的钱财已经是我们的了，先保存在你家，总有一天会过来再取。你要想活命，就学得乖一些，不要乱讲话，东房里是你的娘亲，我们不想把事做绝。”

接下来，二人各背一个包袱，轻轻跨出院子，消失在夜色中了。

匆匆潜出城外，与小寡妇等人会合后，已是五更天。

王麻子执意不肯就此罢休，非要留下来继续找寻机会劫取余下的财富。

“银票在大老婆屋内，银锭藏在三老婆的院子里。我先留下来看看风向，果真有办法时，何不取来？”

蔡英和神射手劝他不过，只好给震天雷留下两名随从和足够的弹药。其他人等迅速撤回云霞寨。

一直到天光大亮，二姨太才挣扎着扯下堵嘴的布巾，壮着胆子挪到屋外去踢那佣人的房门。

那两个被迷倒的佣人也是刚刚清醒过来，勉强有些意识，抖着手地给二姨太解开绳索。

“你们两个听清楚了，夜里来了强人，抢了些金银首饰，差一点害了你我性命。此事不要声张，更不敢让东屋的老太太知道。听明白没有？”“嗯，知道了。”两佣人也是越想越后怕，连忙应着声。

俚语：

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的鬼！

王一魁被发现吊在自己屋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时分。

货栈大掌柜一看现场情况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小毛贼所为，急忙打发伙计去衙门告官。可是盛桂老爷还在京城养病，平日里衙门的大小事务都由师爷做主，这次师爷被人害了性命，大家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处置。主簿、幕僚一伙人争吵了半天，只得推选两个班头进京禀报。

这当口，正是各派势力此消彼长争权夺利的时候。盛桂老爷终日里躲在府内闭门谢客静观其变，生怕卷入这无底的派系漩涡里引火烧身自顾不暇。哪里有什么精力去处置这等闲事？现眼前的形势复杂多变，搞不好就被王一魁的事情因小失大。只好对两名班头吩咐：“把现场情况详细记录后备案待查，通知其近亲家眷先行发丧。

因为王一魁曾经得罪过许多官员，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正在得势，对王一魁的许多劣迹早已耿耿于怀恨不得立马追究。要想不引起太大的麻烦，丧事须一切从简不可张扬，免得徒增烦恼再起祸端，若是让当权派趁机抓了把柄，就不是抄没家产的事，搞不好还会株连家人的性命。”

既然是盛桂老爷的意思，那是万万不可违背，大家只得照办。

衙差们随后就通知了三位妻妾，再由几处贷栈的大掌柜出面组织，悄没声儿地简葬了王不亏。连远在湖广的两个儿子都不敢通知到。

活该师爷王一魁，大半辈子搜刮了千万家资，到死却连口象样的棺木都没有。

可悲可叹！

引用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为证：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按照盛桂老爷的意思，王一魁的几处货栈生意全部被罚没充公，暂时还由原来的掌柜们打理。衙门委派了专门的帐房去监督协管。

三房妻妾更不敢再有多少计较，好在手中都有些财富，只是各怀鬼胎装疯卖傻而已。

二姨太与三姨太一样，膝下并无子嗣，所以就少了许多牵绊。可怜二姨太不知道劫匪什么时候又要来取那地窖中的银钱，自己又不敢动得分毫，只好辞退了佣人，整日里提心吊胆与老母相依为命。三姨太压根儿都不知道她住了六、七年的院子里，影壁中竟然藏着大量的银锭。王不亏已死于非命，知晓这个天大的秘密的只有震天雷王麻子和神射手顾祥云了。

话分两头。且不表他王麻子继续潜伏在张家口城中，静观风向图谋那三个院落中的不义之财。再说大同城南的李家皮货行最近又有些故事值得一提。

这个年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迎春节。

因为皮货行按惯例在年关时已经歇业打烊，伙计们都休假回了家。李掌柜自己给店铺粘贴对联时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来摔折了胯骨。

誉满全城的老中医使出浑身解数为他接骨医治，绑缚固定后并施以汤药，嘱咐其三个月内不得下地行走。李掌柜忍不住疼痛，大过年的鬼哭狼嚎一般不让家人有片刻消停。老伴儿听说吸食洋烟可以止痛，就托人买了烟膏烟枪，每日里伺候着让老头子抽烟缓解，果然有些效果。

俗话说：筋骨疼痛一百天。为了忍这疼痛，洋烟就抽上了瘾。

李掌柜的命运改变，起因就是一副小小的春联，因为贴春联摔坏了胯骨，再因为止痛学会了抽洋烟，抽洋烟上了瘾而增加了开销，因为开销太大又不得不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去贩卖烟膏子。在贩运途中又遭遇流匪打劫，最后丢了性命还差一点赔上何三的脑袋……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顺理成章却又不可思议地发生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难道也叫“什么效应”或者是“什么定律”？笔者还是认为施耐庵先生总结得有些道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话说这跨过春节的正月间，何三也成了家。女方正是皮货行附近刀削面馆王掌柜的妹子，当然也没有什么官名儿，家里人直呼她“五格儿”。就在桃花岭举办了娶嫁仪式。

既然都是草民百姓，也不宜大操大办。媒人李掌柜卧床养伤也没能前来参加。五格儿由家人陪伴，提前一天来到小涧沟。

何长顺张落了两桌酒菜，宴请了女方送亲人员、本家长辈及同村的几位亲朋好友。

皮匠杨三根因为杨换娣的事情很长时间不能释怀，也就谢绝了宴请。尽管叶子打发了石头和灵芝去叫了两三回，老杨老婆撅着个嘴一声不吭。

没有花轿也没请鼓乐，三五个年轻人一边起哄一边燃响几挂鞭炮，何长顺冲天放了两火枪。

何二顺小两口把新娘子扶到披红挂绿的毛驴背上，在小涧沟里里外外溜达了一大圈后再回到宴席上磕头行礼，这就等于结了亲。

婚后，何三领上新媳妇儿五格儿又回到大同城居住。新郎官继续当伙计经营皮货，新娘子闲来无事也常去哥哥的面馆里帮忙。

这平淡无奇的日子一眨眼间就是半年多。

李掌柜的腿伤养好后性情却大变了，烟瘾一上来就心烦意乱，一心烦就忍不住发脾气。两个伙计时不时莫明其妙地挨几句臭骂，也知道他又犯了烟瘾，只得低眉顺眼忍气吞声给他打烟泡子。

乡间俚语：

要发财，须有个根儿，

要倒霉，应有个因儿。

此话不假！

以往的生意，同样是承受着繁重的赋税、激烈的竞争，但是通过李掌柜的苦心经营、精打细算，虽无暴利浮财但也极是稳妥。自从染了烟瘾徒增了开销后，李掌柜就觉得皮货生意那点儿微薄的利润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了。

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要谋划一些大宗的买卖，恨不能日进斗金！

事有凑巧，长年在外闯荡的远方侄子给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宁夏、平凉地区的洋烟膏子售价较低，仅为大同城区黑市上的一半不足，如果从农户手中直接收购，定能赚取极丰厚的利润。

清末至民国初年，买卖烟土是违法的勾当，官府明文禁止，百姓普遍抵触。后来，形势混乱军阀割据，许多偏远地区都各自为政，渐渐就有些商人开始少量贩卖。再后来，在暴利的引诱下，许多不法商人铤而走险，遮遮掩掩明里暗里地参与了烟土的倒卖。

李掌柜就象中了邪一样，压根儿不停家人的劝告。随即凑了一千元银洋作本金，赶了骡子车，独自奔北西而去。

因为当时宁夏、平凉地区的农民种植罂粟已经是半公开了，执政者只管收税，对此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态度非常暧昧。

李掌柜这次的运气不错，他都没等进到城镇，在偏僻的村庄里就收到了品质很纯的烟膏子。往返也就两个多月，李掌柜把一千本金变成了两千六百多元。这样高的利率在他大半辈子买卖生涯中是想都不敢想象的。

鉴于第一次本钱有限、人手严重不足，在第二次远涉西域时，李掌柜不仅加大了投入而且还带上了何三这个得力助手。当第五次贩回的烟土成功脱手后，正值开春的三、四月间。李掌柜把三代人苦心经营了上百年的老字号皮货生意关停了。

他雇了大同城内最好的工匠，把店铺扩建装修后，改头换面变成了高档茶庄，表面上是售卖一些西域的枸杞南方的茶叶或名贵的茶具。实质就是一个洋烟膏子的批发部。不仅如此，李掌柜还独自琢磨出一套烟土掺假的绝技，再把后院柴房改造成一个小作坊，自己亲手操持。别说是何三，就连他老婆都不允许进了去。

常言道：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上鬼。

正当李掌柜踌躇满志谋求更大的财富时，却是时运不济落得个身首异处。

《华严经》云：“贪欲之罪……若生人中，得二种果报：一者多欲；二者无有厌足。”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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