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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不出血的刀子

第 1836 期
文|一笼莜面

清清楚楚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说大夏天项羽追赶刘邦,刘邦跑得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在一个村子旁遇到一棵大树,他看看项羽没有追上来,就暂时坐在树下歇息,没想到树上有个贪玩的小孩,看见树下坐了个人,冲着刘邦脑袋就尿了一泡,结果刘邦不恼不怒,从身上掏出一把糖块奖励给这个孩子,并且说,孩子,你尿得很好,等于给我洗了一澡,等一会儿,还有一个大汉要在这里歇息,你多往他身上尿点,他肯定会送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说完,刘邦就急匆匆逃跑了。不久,项羽来到这棵树下歇息,果然,这个小孩又尿了项羽一头,项羽大怒,一把把小孩从树上拽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孩撕碎了。

这看似是一个无厘头故事,但里面包含的东西不能不让人深思。这个小孩看似死在项羽手里,其实是被刘邦整死的,如果小孩当初在刘邦这里犯错的时候,刘邦那怕骂他几句,等于给予其小小的惩罚,他也不会有这样悲惨的结局。这让我突然想到一个现在人们已经不太说的词语“捧杀”。

“捧杀”这个典故最初出自东汉学者应劭写的一本叫《风俗通义》,又称《风俗通》的书里,里面有这样一段描述: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说有位官员的马长得非常肥壮,看到的人都说这匹马肯定跑得很快。骑马的官员对人们的赞誉很是高兴,便让马飞奔不已,最后导致马儿活活被累死。这段话背后包含的意思意味深长,它告诉人们这么一个道理,杀死你马的人,就是你身边那些拼命为你的马鼓掌、叫好的人。这就是“捧杀”这个词语的出处。

现在“捧杀”一词的意思大概可以这样理解,指不分是非地对人肆意吹捧或恭维,使被吹捧者陶醉其中,久而久之,从而产生骄傲自负、忘乎所以,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导致其彻底的失败。

“捧杀”二字,“捧”是手段,“杀”是目的,一个人被众人捧得越高,结局往往就是败得越惨,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为什么一个人,尤其是有点权力的人一定喜欢被人捧呢?而同样为什么一些人一定要捧一个人,尤其是捧那些有权有势者呢?

这首先涉及到的是人性的弱点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喜欢被人夸赞和表扬,几乎没有人喜欢被批评和嘲讽,这就是从古到今忠言不被当权者喜欢,而谗言能大行其道的原因。

另外,一些人捧一个人,在我看来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你很有权势,但不得人心,招人讨厌,别人想给你指出缺点,让你改正,而你不但听不进去,甚至要打击提出问题的人,那不妨就把你捧得高高的吧,天天对你溜须拍马,不管你做了啥荒唐的事情,都是一片叫好和恭维声,时间一长,最终使你彻底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一错再错,步步错,你还不失败吗?二是一些人之所以捧你,是能从你身上赚得利益,在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中,连阿Q那样底层的卑微者都喜欢被人捧,他给人家做短工,人家说一句“阿Q真能干”,阿Q就干得更欢了,人家花一天的工钱,他就能给人家干两天的活儿。至于你如果手中有权,有人溜你的须,拍你的马,把你捧得晕晕乎乎,像在天堂一般,舒服得心花怒放,你一高兴,这些人不是当官就是拿钱,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一些人喜欢被捧,一些人喜欢捧人的原因。一个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一个除去了自己讨厌的人或捞足了好处,看似两全其美,其实被无限捧高者最终结果都很惨。

捧杀就是一把无形的刀,杀人不见血,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让被捧者沉醉在赞美声中无法自拔,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无法无天,想干啥就干啥,可物极必反,到头来被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而那些曾经吹捧他的人,其中许多本来就心理阴暗,乐见他倒霉,最后只会冷眼旁观。所以说当有人不分是非地恭维你时,你这些所谓的“朋友”其实比敌人更危险。正如有人说的:有人可以将恶意藏在夸赞下,也有人将苦心掩在骂声中。对你好的不见得是真好,对你坏的也不见得是真坏。因此,当别人不加掩饰地吹捧你的时候,你可要当心了,很有可能是在“捧杀”你。

这种“捧杀”现象,从古到今屡试不爽,咱们不妨看几个事例。

“毛遂自荐”这个典故大家不陌生吧?战国后期,“长平之战”秦兵坑杀赵国降兵四十万后,继续围攻赵国,妄图一举拿下赵国,危急关头,赵国派平原君到楚国求救,平原君手下几百宾客,居然难以凑够二十人的使团,最后毛遂主动请求前往。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逼迫楚王派春申君带兵救了赵国。经此一事,毛遂名声大噪,被平原君拜为上宾,赵王也对他另眼相看。他因此却忘乎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讥笑别人说:“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从此惹许多人憎恨。后来,燕国看到赵国在长平之战中损失巨大,国力受到严重削弱,就想趁人之危灭了赵国,于是派了大军攻打赵国。此时,赵国那些对毛遂心怀不满的人便向赵王热捧毛遂,说毛遂一出马就可以搞定燕国,但毛遂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只是擅长谋略与胆识过人,领兵打仗不是他强项,故而一再推辞。不过,那些想置毛遂于死地的人,根本不想放过他,于是赵王误认为毛遂是谦虚,逼迫毛遂挂帅出征,结果毛遂连吃败仗,丢城失地。他身为主将,自觉难辞其咎,无颜回国复命。于是便在大军溃逃时拔剑自刎,以死谢罪。这就是典型的“捧杀”现象。

三国时期蜀汉名将关羽,想必大伙耳熟能详、妇孺皆知吧?其实他的死和被别人的“捧”也是分不开的。

关羽的成名之战就是于百万军中取袁绍大将颜良首级的那一次,从此他的威名震天下,内心也开始逐渐骄傲自满,虚荣心不断膨胀起来。这当然和别人的“捧杀”是分不开的。

先是曹操捧杀关羽。他对礼贤关羽,器重关羽,想留关羽,但关羽铁了心要去投奔刘备。曹操明知道关羽要离去,继续重加赏赐,这让关羽觉得自己是神一般的人。

再是诸葛亮捧杀关羽。关羽听说西凉猛将马超投靠了刘备,还被封为左将军,不服气,一心要与马超一较高低。诸葛亮得知此事后,马上回信安抚关羽说:马超尽管勇猛过人,可谓一代俊杰,但属于黥布、彭越一类,至多可与张飞并驾齐驱,哪能比得了您美髯公绝伦超群呢?关羽看完诸葛亮的表扬信,那是晕乎乎的高兴啊!还故意把书信内容交给手下宾客幕僚们传阅。 

关羽镇守荆州,好似一方诸侯,整日被周围人吹捧,渐渐地有点忘乎所以,甚至是得意忘形。孙权派使者过来,表示要和关羽的女儿联姻。而关羽却一口拒绝了孙权的请求,还当众羞辱使者说:虎女焉能嫁犬子?可以说此举彻底激怒了孙权,也破坏了刘备诸葛亮确定的蜀吴结盟抗曹计划,更为其自己的败亡埋下了祸根。

最后是东吴都督吕蒙捧杀关羽。吕蒙接替鲁肃后,他作为一个年轻人,在表面上有意对关羽恭敬有加,故意吹捧关羽如何神勇,取得与关羽表面的友好关系,让关羽降低心理防线。但到了关键时刻,在关羽出兵攻打曹魏襄樊城的时候,吕蒙趁机偷袭关羽的大后方荆州,使得关羽进退维谷,最后败走麦城,兵败被杀。

所以说,一个越是有才能的人,越要保持清醒,警惕被周围人捧杀。

据说企业家史玉柱有这么一番言论:捧杀比棒杀更可怕,棒杀看着一个大棒子打来,你有思想准备,而且打的是你的胳膊、大腿或者屁股,最后形成的是外伤。但是捧杀直接对大脑进行伤害,让人在乐此不疲中就受到了伤害,这是很可怕的!

读史可以明智,但做人也要有自知之明。作为一个个体的人,纵然你再聪明,也不可能那方面都高人一头,应该是很多方面你一窍不通。这就需要你得有足够的定力,足够的冷静,足够的自知。千万不要在别人吹捧、恭维的声浪中淹没自己,认不清自己,最后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彻底“捧杀”了。如果你是一介草民,那还好说,至多害了自己,但如果你是大权在握者,那害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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