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4 期〓
文|张瑞林 编辑|王成海
居家期间，品读老舍《四世同堂》一书，书摘第十五章的一段，内容是常二爷进城给七十五岁的祁老爷子祝寿，吃炸酱面的描写，原文如下：大家团团围住，看常二爷喝茶，吃面，听他讲说今年的年成，和家中大小的困难，都感到新颖有趣。最使他们兴奋的，是他把四大碗面条，一中碗炸酱，和两头大蒜，都吃了个干净。吃完，他要了一大碗面汤，几口把它喝干，而后挺了挺腰，说了声：“原汤化原食！”
很喜欢作者这种朴素无华的文笔，字虽不多，那种惟妙惟肖的吃面场景和纯朴实在的人物形象，却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激发起我继续探究下去的欲望。
带着崇敬之心和似懂非懂的疑问查询一下，“原汤化原食”中的原食指淀粉类食物，常以面食和谷物类为主，原汤就是煮过原食的汤。这句话不止是俗语，而且有科学依据的，相传有这么一个典故：据说古时候西北有一个很出名的面馆，里面的面十分劲道，面馆的老板要求每个吃面的人一定要喝面汤。但是有个人不听老板的话，只吃面不喝汤，结果吃完面回家后开始肚子痛得受不了。还好，老板派店里的人跟着他，给他灌了面汤后，那个人就好了。
在老祖宗的传统饮食中，都有吃完面或饺子喝原汤的习惯，就有“原汤化原食”的说法并且一直流传至今。这句俗语的背后，也引喻了古代劳动人民的大智慧和人类的生存法则。这种把事物间相互关联作用的类比推理，近似于中医学“类比取象”的思维方式，从而达到对症下药的疗效，可谓“小俗语，大道理”。
作为北方人，吃了这么多年的面食，也喝过不少原汤，知命之年才知道“一碗面汤救了一个人”的故事及这句俗语的来历和涵盖的意义，未免才疏学浅，也辜负了儿时老人们曾经嘱咐喝汤的良苦用心！
从现代营养学角度分析“原汤化原食”的合理依据：煮淀粉类食物时，温度超过100度，发生糊化的部分淀粉容易被淀粉酶水解，喝汤有助于吸收消化；淀粉类食物含有丰富的B族维生素，水溶性的B族维生素会溶解在汤中，喝汤能一定程度上弥补流失的维生素。因此，淘米时切记不能用热水，清洗时也不能反复揉搓。
如果为了减肥，要饭前喝原汤，常言“饭前喝汤，苗条健康”，但要是胃不好的，建议饭后喝汤。
所以，吃淀粉类食物要记得喝原汤。
听起来，喝原汤似乎与当今营养学不提倡摄入过多的碳水化合物有相悖之嫌。可毕竟，好几代人出生年代的特殊环境和生存时空的背景差异，营养学一说，当然也是与时俱进，而非一成不变。
比如说，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有时候尊严都抵不过一口饭重要的岁月，有时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白面，能好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不由想到，《四世同堂》第九十一章的情节，日本人颁布防空令，命令家家户户都得用黑布把窗户蒙起来。因买不起黑布，李四爷想出一个办法，让人们用涂黑的报纸贴在窗户上。饥饿导致几户人家的孩子把李四爷好不容易弄来的浆糊给吃了，日本人挨家挨户检查时，发现了窗户没有蒙上黑色的人家，为此，李四爷受到牵连，死在了日本鬼子的魔爪之下，没有遮黑窗户的几家人还被抓起来。在那个吃不上饭的年月，就连那么污的浆糊都难弄到。那么，能吃到劲道的面条，喝上原汤，无疑是餐桌上的一道难得的有营养价值的美味佳肴了。
还有五六十年代的大饥荒，就算没有亲历过，想必都听老一辈讲过哀鸿遍野饿死无数的悲惨故事吧，老百姓那还顾上谈什么营养；改革开放的七八十年代，抛去自然灾害不说，就算赶上风调雨顺的年月，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很多人处于营养不足的状况，尤其是底层人民。那时候村里孩子普遍上不起学校，吃饱饭仍是大多数人最实际最迫切的愿望。
其实，翻开人类历史，不难追溯到国民的饥荒史。尤其是我们的上一辈人，谁还没有经历过饥饿的困扰？对于饥饿，说他们有个深刻的集体记忆都不为过。生在和平岁月的人，是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饥饿，讲出来也许有人还不大相信。时下社会，有人还把减肥提在了生活日程里，更别说挨饿了。
在21世纪，经济的发达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条件，在主食不缺的今天，人们讲究营养均衡，开始注重养生，关注饮食文化。市面上跟风，涌现出大批补充类的保健品，后来药店货架上也是摆得琳琅满目、五花八门，让人蠢蠢欲动又选择困难。还有听说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针对容易有慢性基础病的老年人群动起歪心思。如何吃好，则成为了现代好多人的愿望。
时代的进步催生了新的学科，营养学变成当今社会人们舌尖上的话题之一。
在实现了由过去的饥肠寡肚吞康咽菜发展到食之精细的美味佳肴的愿望后，现在又有许多人回归到了粗茶淡饭的生活轨迹，一些粗粮一跃成为餐桌上的新宠，小时候觉得难吃的粗粮价格，好多都超出了精细的白面价位。
说到吃，回望人们从过去“吃不饱”的年代迈入如今“吃得好”的健康生活，是多么来之不易呀！中国历经了近百年跨世纪的时光岁月，才得以解决了十几亿人口的温饱问题，无不说明中国农业经济发展的巨大成就，以及那些默默无闻的科研人员对农业发展做出的卓越贡献。站在国人曾经因饥饿缺失安全感的历史观角度，重温一下袁隆平院士那句永不过时的话吧，袁老说“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上”。多么简单而充满哲理性的话啊，令人回味无穷，不仅一语道尽了过去因贫穷被牵制的辛酸，又使人看到了中国经济的未来可期。
记得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光景过得很是窘迫，这也是当时农村大多数家庭面临的情况。七十年代出生的一代，粮食依然匮乏，印象中玉米、莜面和荞麦面占主导，能吃到白面很是奢侈。只有每到过年，才能吃上带肉馅的白面饺子，感觉满满的幸福。每次吃完饺子，母亲就给我们每人碗里盛上一碗饺子汤，说是帮助消化的，原汤化原食。那时候，我总以为这是母亲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的一种善意的谎言。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可能是听母亲讲过的苦难生活故事留下的阴影吧！母亲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我们小时候常听她讲故事，比如日本人如何进村烧杀抢劫，她的家庭背景及父母亲的遭遇，大饥荒年代村里人如何忍饥挨饿甚至被饿死的情况，当然，有的事情母亲也是从她的长辈们口中得知的。
还有记忆中的一幕，家里不管那个孩子感冒，总能吃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就说说我曾经喝面的优厚待遇吧。母亲揉好一小块面团，做成手擀面下锅在沸水里煮熟，有条件时再打颗荷包蛋，浇上汤汁，热腾腾的面就出锅了。汤汁做得也很简单，炝油时放少许调料，葱花，酱醋，盐，干姜面相对多一些，说是为了出汗，兑上热水，一碗胡麻油汤汁就做好了。然后大家团团围住，一边看着我吃面，一边开玩笑说，谁要是想吃一顿“病号饭”的优待，就感冒吧。吃完面后，还不忘把面汤喝个精光。然后盖一床厚棉被热炕头睡一觉，出一身臭汗也不许揭开被子凉快。第二天感冒竟然奇迹般的好了。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吃那碗汤面的唇齿生香的满足感和蒙在被子里大汗淋漓的滋味。吃面喝汤出大汗，也是当时好多家庭治疗感冒的偏方之一。
多年以后，长大成人，我离开了父母。每次吃饺子、捞面或煮汤圆，习惯性的喝点汤，有时还用剩下的原汤代替水用于发面，也总想起儿时父母规劝我们喝原汤的大道理，只是对自己所认为的喝汤为了填饱肚子的正确性还是从未改变。虽然没有小时候喝汤时的那种香甜和满足，但还是不自觉得沿袭了这样的生活习惯，并劝我的孩子喝汤。
岁月匆匆，转眼人生已经过半。
直到几十年之后，2022年秋天，新冠病毒再次爆发，从国庆开始封印居家，阅读老舍先生《四世同堂》时，从一位北平城外民国老人常二爷口中说的那句话，才真实领悟了“原汤化原食”的科学依据，也打消了一直以来认为喝原汤是填饱肚子的误解。同时，封家单调的日子，也让我对生活有了一定的思考。
回顾吃不饱的不堪历史，想想新冠病毒毒株的不断变异和全球疫情的泛滥成灾，未来的日子还有很多不确定性。试想一下，如果中国没有研究出自己的疫苗，又怎会实现庞大人口的全民免疫呢，这何尝不是不幸中的幸运！战争，从来不单只限于炮火连天血洒疆场的浴血奋战，这场没有硝烟的病毒战争更需要我们拿出强大的勇气去直视。
三年疫情的琐碎遭遇，动辄封城居家，短则数十天，长则两个多月才能解封。大疫当前，人人自危，人们真的该好好反思一下了。在和平年代，谁也没想到会有食物难求的情况发生，没想到无法出门和有家难归的无奈，而且不止一城一地的现象。尤其是今年奥密克戎BF.7的传播扩散，身居呼和浩特的人最先深受其害，全民居家隔离，线上买菜难且有病毒感染的风险，甚至还因为购买物资发生冲突内卷的，时不时听到某某菜市场以及某某小区封了放、不久又被封的消息，学生和家长上网课的纠结，一批批被封校内想尽办法离校返家的困惑，也常看到各方面的负面视频。面临疫情反复上演迟迟不退的局面，能买到安全放心的菜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目前，虽然不至于面临买不到食物吃不上饭的程度，但从古至今，为了生存，人类从无数次战斗中争取到的天下太平经验教训已经告诉人们，即使和平年代也不能缺少了居安思危的心理。如每位母亲习惯教孩子第一首诗，“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但愿教者与被教者都不是过过嘴而已，也期望所有人能够以此为鉴，付诸实际行动，饮水思源，珍惜粮食，用心对待每一日每一餐。疫情紧张时期，尽量减少购买次数，一次多购，配合防疫工作，做好自我防护。在我们吃原食的时候，是否也该想到把那碗不起眼的原汤喝掉呢？
有时觉得，吃每一口饭就犹如在品味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何不减少点抱怨，控制好情绪呢！其实，以感恩和赞美的良好心态对待一日三餐，以粗茶淡饭打发居家寂寥的日子，也是一种健康的生活体现，更能折射出一个人的道德情操和对待生活的乐观态度！
相信疫情终会过去，谨以此文与诸君共勉！
作者介绍：张瑞林，女，52岁，老家乌兰察布市，现居住呼和浩特，平时没事看看书，偶尔写点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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